臘月寒冬趕路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丁老夫人發了話,底下人誰敢去勸?怎麼勸?二夫人沒轍,只能把丁筱清與丁修書先送到廣陵城,交給丈夫去處置。卻是對老夫人回說,已將人送回平州去。
送走了長孫和丁筱清,老夫人猶氣恨難平,“怪道這些年都不回家來,老大這是怕咱們看出不妥來呢!”老夫人生氣的拍着身旁的桌几,二夫人等人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吭氣兒。
做這等胡塗事的是丁家大舅,是老夫人嫡親長子,在座衆人除了老夫人,誰有那資格數落他?
“老大媳婦也胡塗,遇上這種事,怎麼也不跟家裡通個聲氣?”老夫人氣咻咻從兒子數落到媳婦,老人家原是很明理的,但終究是爲人母的,兒子縱是犯了天大的錯,老人家也還是會護着的,更何況這個事,說大也不是很大,說小也不是很小。
終究是自己家裡頭的事,就是牽扯到郡主有點麻煩。
“郡主既然派了容嬤嬤來,可以想見是想認回女兒的。”待老夫人停歇,四夫人才試探的開口道。
如果秀寧郡主想把孩子認回去,大可光明正大的找上門,或是私下見面打個招呼,她不止沒這麼做,只悄悄的摸到廣陵來,讓容嬤嬤假冒是大夫人派來的人,混進丁家來。
也許是另有考慮,纔會這麼做,無奈施行計劃的容嬤嬤道行太淺卻自視甚高,瞧不起丁家人,覺得丁家人就該捧着丁筱清,知丁筱清看上杜雲尋,便挑唆着丁筱清,丁筱清本就是個要強爭風的,在平州時,人人捧着寵着,來到廣陵。沒人捧沒人嬌慣,沒人總順着要什麼有什麼,不再是衆人目光焦點,她不過一個孩子。如此落差自是不好受的,容嬤嬤一攛掇,她怎會不爭不鬧騰?
都說會吵會鬧的孩子有糖吃,丁筱清萬萬沒料到,會有不管用的一天。
東陵丁府裡,老夫人數落完兒子,罵媳婦,最後點到了孫子、孫女們頭上,這些孩子都知道的,怎麼就沒個人通知她一聲呢?然後老人家就讓人。把丁修倫、範安柏他們這幾個,之前曾去過平州的統統喊來,老人家要一個個問。
四夫人與二夫人咬耳朵,“母親這是要鬧怎樣啊?”
“由着她老人家吧!鬧着鬧着,心情也就平復下來了。好好的一個孩子走了,竟然這麼些年沒透個消息給我們,還弄個假貨回來,要是個好的,咱們還能忍忍,偏是個這麼不要臉的!”
“二嫂,你可讓人跟二哥說一聲?我怕那丫頭去了廣陵。沒準兒要生事呢!”四夫人頗憂心,二夫人也是滿面憂色,“早叫人送了信過去,應該會比書哥兒兄妹早到廣陵。”
“那就好。”
四夫人說完話,轉頭望向上首的老夫人,看老夫人生氣勃勃的樣子。忍不住道:“二嫂可把母親照顧得真好,精神頭這麼旺。”
二夫人卻搖頭,“咱們還是得上去勸一勸,不然一會兒母親就該頭暈不適了!”
正說着就見老夫人伸手支額,似頭疼難耐。二夫人和四夫人忙上前,丫鬟們也是忙成一團,有拿風油的,有倒茶的,有去熬藥的,還有幫着二夫人她們勸慰的。
總之是忙了好半晌才緩過來,範安陽她們姐妹們進來時,老夫人已經緩過氣,見孫女、外孫女乖巧問安,老夫人心裡也高興了些,心道,怪不得自己瞧那丫頭不順眼,原本以爲自己最是公道的,萬沒想到臨老了,卻會這般偏心眼,才初到身邊的孫女兒,自己卻是怎麼都看不上。
原來那根本就不是自家的孩子!
她是記得長子曾在魯王領地任過同知,卻不知兒子怎麼會跟秀寧郡主扯上關係的,這位郡主幼時仗着其母是太后族妹,常幫着太后擠兌皇后。
她的父親魯王是當今皇帝最小的叔父,當初兄長們爭奪大位時,他還在他母妃肚子裡,等到他出生,已天下底定,若無意外,他就是個富貴閒人,先帝待幼帝自是好的,不過再好,也越不過獨子,養廢一個宗室可比養好一個太子容易得多。
魯王好舞文弄墨風流不羈,府裡子女數十,有封號的卻除原配嫡王妃所出子女,就只第三任繼妃是富陽侯分支嫡女,其所出的小女兒楚秀寧及笄時,太后給了郡主封號。秀寧郡主生得秀麗嫵媚,兼得父母雙方的優點,既會來事嘴又甜,常哄得太后心花朵朵開。
及笄前,魯王妃爲小女兒婚事操了心,拉着太后幫她相看,看過一家又一家,文官出身的,郡主嫌人家瘦弱單薄,直言不想嫁過去沒兩天就守寡,武將子弟她又嫌人家粗魯不文,京裡的後生被挑剔了遍。
太后本就不耐煩替宗室女操這個心,若不是魯王妃是她族妹,又求到她這裡來,她才懶得理,見秀寧郡主挑三揀四的,其中便有她爲七公主和九公主挑的婆家,魯王妃自己嫁得不如意,魯王雖是宗親,卻是個縱情聲色的窩囊廢,那個少女不懷春,沒有假想的如意郎君?魯王大她十多歲,還自命風流,皮相是不錯,奈何不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
她僅生一女,自是想叫這個女兒能如願的。
卻是沒想到女兒被嬌養壞了!連公主的小叔們都看不上,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偏偏還當着太后的面說出來,這不是得罪人嗎?魯王妃正愁着怎麼去給太后賠罪時,秀寧郡主突然看上了平遼大將軍之子,吵着鬧騰着非嫁不可。
從來父母與子女相爭,就難有爭得過的,兒女只知索取,不懂父母難處,認準了就堅持到底,反之,爲人父母的,終究是心疼子女,當孩子以激烈手段來要求時,他們總會敗下陣來。
竇家本不願娶親王女,但竇郡馬爺是庶長子,武藝出衆甚得父親歡心,大將軍夫人卻不樂見庶長子有個宗室妻子,奈何胳臂扭不過大腿,平遼大將軍與魯王終究拗不過太后賜婚,只得應承下來。
竇郡馬是平遼大將軍竇平最倚重的兒子沒錯,但他是庶出,平遼大將軍因功進封爲平遼侯,立世子時卻是越過他,徑自請立嫡出的三子爲世子。秀寧郡主不服氣,就開始鬧騰,平遼侯過世,爲了爵位,竇家更是鬧得不可開交。
在老夫人眼裡,丁筱清來到廣陵之後的作爲,就與她親孃在竇家鬧騰的行爲如出一轍,只是,爲何要把女兒寄養在別人家,還要假冒身份?
老夫人她們沒有問容嬤嬤,容嬤嬤也沒有說,她到死都還自恃身份,覺得小小的丁家不敢拿她怎麼樣,尚口出狂言要挾衆人,識相的就好生招呼着她,回頭她便在郡主娘娘跟前爲她們美言幾句,畢竟是養大了她家小姐。
她沒有想到,老夫人根本沒要放她走,拿出她進府時呈上來的賣身契,容嬤嬤才驚覺不妙,婆子們上來直接堵了她的嘴,將她捆走打死後棄置亂葬崗。
三夫人靜坐一旁,心裡尚有些忐忑不安,她知道婆母是有手段的,但這手段從沒這明白的使出來,昨晚一見,她不禁感到駭怕,這幾年她在婆母跟前使小性子,裝病,縱容女兒去爭去搶,看來是老人家不予她計較,藉着端茶的動作,她悄悄的掃了一下,昨夜跪着容嬤嬤等人的地方,青石大磚依舊,昨晚上跪在其上仍鮮活的人,卻已成屍首一具。
三夫人打了個寒顫,趕緊喝了口茶水,冷不防卻給嗆着了,丁筱樓忙過來幫她順氣。
二夫人見老夫人總算露出笑容來,忙讓人把念念抱過來,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聲,總算驅散了陰霾。
趕着上路的丁筱清一行卻不是那麼暢筷,丁老夫人她們處置她身邊的嬤嬤和丫鬟,讓她很不快,她覺得,祖母實在太小題大作,不過就是送幾本書的事,有必要打死人嗎?
輕風和似雨兩個坐在馬車裡不發一語,曲琴她們都在後頭的車裡,丁筱清安靜不了多久,就又開始抱怨,上到祖母不慈,大冷天的趕他們兄妹出門,下到奴僕不盡心,容嬤嬤真是個沒本事的,不是說她很了不得嗎?怎麼會被祖母命人杖斃呢?
丁修書那邊則在修書給父母,昨晚被老夫人叫去質問,他老老實實的招出所有他所知的事情,可是他卻是不知,秀寧郡主爲何要把女兒寄養在他們家。
就是丁大舅也不知原由,當年那個救他一命的侍衛把孩子送到他手上,請他代爲撫養,這些年他不是沒找過那個侍衛,誰知那人早已不在魯王府當差,後來他想到,這人把個孩子送來,應是與郡主很親近,悄悄的派人去查探,結果他的人差點被人殺了。
他這纔不再尋找那人,只是他沒想到妻子會把丁筱清給寵壞了!這個女兒是夫妻之間的一個結,他找不到解開心結的那個人,也尋不到契機,只盼着趕緊給她挑戶人家嫁了。
他們夫妻都沒想到,秀寧郡主會趁着丁筱清離開平州,伺機派容嬤嬤來,好親近女兒,並趁機挑唆丁筱清與丁家離心,日後纔好把女兒帶走。
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