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爺,那若是陸相爺一直過府邸裡來呢?”小勝子有些擔憂地在一邊插話。
百里青冷冷地道:“他若來,就只管撂着就是了。”
想要解此災厄的方法?
哼,既然敢往死裡得罪他九千歲,那就好好地享受什麼叫心急如焚,左右爲難,痛不欲生的感覺!
小勝子搖搖頭,心中暗自嘆息陸相爺真是太不識相了,和千歲爺對着幹,這不是找死麼!
百里青看了看天色,不由眉目間多了一絲鬱色:“又要到夜裡了,真是無趣的一日。”
小勝子看了看百里青,笑道:“爺這是記掛着郡主,哦,是記掛着夫人了。”
百里青懶洋洋地嘆息:“是啊,那丫頭不在,本座都不知道要玩什麼纔好了。”
說罷,從一邊的錦袋裡抓出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嗑起來
小勝子默默地悄悄掃去落了自己一頭的瓜子殼。
其實他也很想念夫人啊,習慣了千歲爺好些脾氣了,如今再面對過去一樣難伺候的爺,真是……悲慘的時光。
——老子是九千歲很手癢的分界線——
“哈秋!”西涼茉忽覺鼻子很癢,忍不住一個大噴嚏打出去。
白珍看着西涼茉的模樣,地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汗,笑嘻嘻道:“這麼大的太陽,郡主還打噴嚏,必定是爺在家裡想您了。”
自從西涼茉曾經告訴過三婢,自己是自願嫁給百里青,她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可遺憾之後,而且百里青對郡主的好,也是三婢們都看在眼裡的,便對百里青也漸漸地從敬畏到心底慢慢認同了。
西涼茉揉揉鼻子,對着白珍嘆了一聲:“不是讓你們叫我公子麼,怎麼還是記不住!”
白珍做了個鬼臉:“公子,奴才這不是看着自己咱們自己人嘛。”
“你要是不叫習慣了,以後就很容易露出馬腳!”西涼茉淡淡地道。
“知道了,公子。”白珍趕緊點點頭。
西涼茉笑着搖搖頭,看向前方,碧藍天空下,一片無邊無際的戈壁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不遠處律方城靜靜地屹立在賀蘭山下,那是以巨石壘砌,戈壁之野上一座依着山而修建的城堡,白色粗礪的岩石在日光下泛出頗有些刺眼的光明,宛如一頭巨獸般沉默地伏在戈壁上拱衛着中原腹地。
經過了十幾日的行進,西涼茉率領着自己的‘商隊’終於到了一年前百里青夜月裡帶她來到的地方。
這是一處通往律方城的商道,不斷地有零散的小商旅或者大支的駱駝隊經過他們的身邊,可以稱得上是熙熙攘攘,極爲熱鬧。
“公子,通關文牒已經準備妥當了。”一名戴着兜帽,面目冷峻粗礦的壯年男子策馬而上,對着西涼茉恭敬地一拱手。
“李統領辛苦了!”西涼茉朝他微微一笑。
李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公子不必如此客氣,就叫某李密就是了。”
商隊的副統領乃錦衣衛的金陵都統——李密,李密原本是赫赫人搶來的中原女子生下來的混血兒,年少一直都生活在赫赫和犬戎之間,因爲他的血統不純,所以少年時代總被赫赫人當奴隸欺辱,直到後來他少年時代殺了虐待自己的奴隸主,逃到犬戎,在犬戎和赫赫之間做起了打劫商隊的生意,而且也成了一方土匪霸王。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身華美打扮,領着‘商隊’去赫赫的‘美貌’年青富商——百里青,從此就被收歸了百里青手下,也從漢瀾達改名爲李密,也不知道百里青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讓李密這樣一個野性難馴的土匪頭子服服貼貼地成了自己手下一員死心塌地的悍將。
這一次因着西涼茉出行之事,百里青考慮到他原本對這一代極爲熟悉,便特地將他從金陵給調了回來。
大隊人馬一齊向律方城走去,城門口有一羣羣甲冑森嚴持着長刀斧槍的衛兵們目光冰冷而警惕地巡視面前進出的商旅們。
西涼茉領着大批人馬一靠近,就立刻引起了爲首校尉的注意,他一轉臉看向自己身邊的人,他們點點頭,隨後目光瞬間變得戒備起來,等着西涼茉等人靠近之後不,他忽然一聲大喝:“你們是什麼人,做什麼的?”
白珍搶先下馬,拿着通關文牒走過去,笑道:“官爺,咱們是從上京而來的商旅,準備到赫赫或者犬戎去做些買賣。”
那校尉低頭看了一下她手裡的文牒,隨後冷冷地睨着她:“你們是從上京來的商旅,準備去做買賣?”
白珍笑着剛要點頭,哪知一把冰冷的重劍一下子就架在了白珍的脖子上,冰冷的寒意讓白珍抖了一下,那校尉一揚手,指着西涼茉等人冷冰冰地呵道:“拿下!”
隨着那一聲拿下,城內立刻涌出一隊同樣穿着玄色鐵甲的衛士來,將西涼茉等人團團圍住。
李密眼底厲色一閃,就要拔除自己腰上的劍,卻被西涼茉伸手一擋,他方纔停住手。
“這位官爺,不知小可領着的商隊何處得罪你們了,還是咱們的通關文書有問題,您這樣不聞不問地一味對着咱們動手也未免太沒道理。”西涼茉看着那校尉,不急不緩地道,任由城內。
那校尉冷冷地看着她:“你們沒有得罪本校尉,通關文書也沒有問題,至於爲什麼要對你們動手,一會子你們到了律方大獄,自然會有人告訴你們的,若是查明你們沒有問題,自然會在三天之內放你們出去。”
說罷,他一擺手,那些持着長劍、盾牌的鐵甲衛士就緩緩地朝着西涼茉等人逼近。
西涼茉微微顰眉,看着周圍,卻發現其他的商旅和來往穿行的人,對於他們這裡發生的事情似乎並不怎麼關心,只是看熱鬧似的在查驗通關文牒的時候憐憫地看了他們幾眼。
難道,這裡經常發生持着合法證件的商旅被扣押的事件,但是,爲什麼?
西涼茉眸底閃過一絲冷色,難道是因爲見他們面生,所以想要敲詐他們一番?
“公子,咱們要不要拿出陛下給的金牌,或者是司禮監或者錦衣衛的牌子?”李密附在她耳邊輕聲問。
西涼茉搖搖頭,淡淡地到:“咱們就跟着看看去,他們的葫蘆裡賣什麼狗皮膏藥,如果是敲詐勒索良民,這律方城的城主就不用再做了。”
李密的恭敬地低聲道:“是。”
“交出武器!”那些玄衣鐵甲的衛士們忽然朝他們大喝。
西涼茉看向自己的衆人,微微點頭,於是衆人皆齊齊將自己腰上的刀劍都交出去了,但是臉上卻也沒有任何緊張之色,司禮監和錦衣衛的人除了手上的刀劍之外,他們不少人其實更擅長用一些更爲隱蔽的工具來殺人,譬如其中有一個人最喜歡用米粒和筷子,所以對於交出刀劍,他們一點都不感到緊張。
那校尉原本見這一隊商隊看起來兵強馬壯,恐怕不會那麼乖乖就擒,但是沒有想到他們那麼幹脆,眼底倒是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後還是令人將他們全都帶回城裡的律方大獄。
西涼茉慢悠悠地牽着馬,一路打量着律方城,這律方城果然不愧是邊關第一城,是他們一路從上京到邊關之後,所見之最雄渾繁華的大城,街道寬闊,熙熙攘攘地各族人來來往往,在大街兩邊擺滿了交易的商販,並且律方城管理者極有規劃,大部分賣賣都是在特定的畫出來的區域裡,成行成市。
如販賣駱駝、馬匹、驢子、羊、牛的畜市;販賣珠寶玉器、各色珍玩的寶市內;各種香料的香市內;布料、染料的布市等等。
西涼茉最感興趣地就是香料、駱駝,一直都留心地觀看着這兩處所在的位置,同時她也留意到,這裡面還不斷有手持長毛刀斧的衛士不斷巡邏而過,維持着市場的基本秩序。
若是有商販出現了爭執,也很快地被帶走,很少會鬧起來。
西涼茉不由讚歎地道:“這律方節度使,果然是個人才,竟然能將這樣一個多民族混雜的地方管理得如此秩序井然。”
那校尉原本就一直在注意着西涼茉,畢竟長相如此俊美的少年竟然是一個龐大商隊的領導者,這就已經很值得懷疑了,聽到這‘少年’說話,那校尉冷冷地道:“那是自然,律方原本就是邊關重地,又是朝廷九千歲指定的互市之地,一旦出了什麼麻煩,豈非激起邊關戰事?”
西涼茉聽到那熟悉的稱呼,脣角不由微微一彎,看向那校尉:“人人都說九千歲畏懼犬戎、赫赫這些蠻族,看來倒是真的呢,堂堂天朝何懼這些蠻族,若是打殺起來的話,只管派兵鎮壓就是了。”
那校尉冷笑一聲,鄙夷地看着西涼茉:“你們這些讀書人,除了滿腦子迂腐,何曾真的瞭解邊關民情,行軍佈陣是那麼容易的麼,民衆們好容易安居樂業,一家老小這些年纔有點子盼頭,你們腦子一熱就要對着別人喊什麼天朝上國定能剿滅蠻夷,只把面子看得比人命更重。”
西涼茉挑眉:“怎麼,看樣子你們倒是挺贊同九千歲的,男而不是應該志在馬上平天下麼?”
那校尉鄙夷地唾了一聲:“老子纔不管誰在朝裡當政,當政的是不是閹人,只要能讓律方平平安安,父老們安居樂業,老子就贊同誰。”
西涼茉看着他,脣角不由笑意漸深,暗咐,想不到那千年老妖在邊城官兵這裡倒是還挺有支持率的。
與她在京城之中的時候聽到的完全不同呢。
她還以爲九千歲的名聲壞到不能再壞了!
見西涼茉脣角帶笑,那校尉以爲西涼茉嘲笑自己,便臉上帶出冰冷的怒色來,睨着她冷嗤:“笑什麼,等着把你們這些奸細全都發落了,看你們還笑得出來,就是有你們這些無恥的漢人的蛀蟲,挑火子,才天下大亂!”
說話間,西涼茉已經看到不遠處的律方衙門和律方大獄了。
她才知道原來律方的衙門和大獄都是並排排列在一起的,而且大獄看起來倒像是費了更多心思去修建的。
那大獄的門口上還有一排排的絞刑架,如今上面都還吊着十幾具屍體,各族人都有,有的已經發熱腐爛,露出點點白骨,惡臭的味道大老遠就能聞見,還有好幾只禿鷲在天空盤旋,就看着自己能不能上來咬一口。
看起來極具震懾力和恐怖。
除了不遠處衙門門口被官兵押來,正在門口等候進入審查的商隊和一些人以外,根本沒有什麼人敢靠近這個地方。
西涼茉不由微微挑眉:“怎麼,漢人的細作很多麼,你們就在這裡處死犯人,也不收屍?”
那校尉硬梆梆地道:“你最好祈禱你不要被掛在這裡。”
西涼茉微微一笑:“我覺得我還是不會被掛在這裡的。”
那校尉想要再諷刺幾句,卻在看見她手上的令牌的時候,眼睛梭地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是司禮監督查?!”
西涼茉輕笑:“怎麼,不信?”
此時,李密和他的副統領也已經走了上來,一下子朝那校尉亮出了自己手腕,那箭袖上正繡着司禮監黑底金紅的血蓮花,並且花開四瓣,顯示出他們在司禮監和錦衣衛的高階官員的身份。
那校尉頓時臉色一白,立刻停住腳步,噗通一聲就要往下跪,卻被西涼茉一把托住。
那校尉頓時覺得自己的膝蓋彷彿被什麼東西給強行撐住了,怎麼也跪不下去。
西涼茉對着他微微一笑:“校尉大人千萬別在這裡泄露咱們的行蹤。”
那校尉頓時心領神會地站了起來,看着西涼茉的神色頓時恭敬了許多,畢竟剛纔的那一託,他是真的感受到了對付的實力,年紀輕輕就能有這般內力功夫的人,可並不多,難怪這美貌少年能成爲司禮監督查,領着一正、一副錦衣衛指揮使。
司禮監和錦衣衛的人有督查百官,先斬後奏的權力,所以沒有官員是不害怕的。
“在下尉遲敬,乃律方邊軍虎嘯營校尉,見過督查大人。”那校尉恭敬地低聲道。
西涼茉淡淡地道:“嗯,以後在衆人面前,你們都稱呼我爲末公子就行,一會子帶我去見你們的城主大人,或者說節度使大人。”
這就是她來到這裡的第一站首先要過的第一關,或者說見的第一個人。
那校尉點頭稱是。
西涼茉頓了頓,又看着那些接受審查的人,有些不解地問:“爲何你們要將這些擁有合法通關文書的商隊都帶到這裡來審查,而且我看你的樣子似乎對漢人的警惕性更高?”
那校尉臉色一寒,說話間竟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正是呢,從幾年前開始,就有一些從咱們中原來的所爲‘商旅’專門在咱們律方里頭挑起事端,攻擊赫赫人、犬戎人和西狄人,還有一些其他小國家商旅的攤檔,要麼就在酒肆裡挑起事端,造謠生事,挑撥城裡各族的關係,攻擊士兵,差點激起城內民變,引來犬戎和赫赫的圍攻,也不止一次了,所以後來城主大人就加派了許多重甲兵巡邏,一旦有人起了口角就在第一時間將人帶走,並且將所有看起來可疑的人全部先帶到衙門和大獄審查,一旦發現問題,就將那些探子和挑撥之人吊死在大獄前,以儆效尤。”
他頓了頓,看着西涼茉有點兒不好意思地道:“今日看見督查,呃,末公子你們領着那麼多人馬,而且咱們在邊城呆久了,誰是真的商旅,誰是假的,這一看就能看出來,你們那乾淨的樣子哪裡有半點走戈壁串沙漠的樣子,而且各個都是練家子。”
西涼茉一愣,不由自嘲地一笑:“看來,本公子自以爲自己喬裝打扮已經很像了,原來還是差上一截!”
有漢人作亂?
這是些什麼人,想要你挑起邊關戰事,必然是此中的既得利益者了,就不知道陸相或者她那爹是不是已經瘋癲到這種程度了,要以家國安寧換自己權勢穩固。
那尉遲敬有些靦腆地道:“末公子只是不知道咱們這的情況罷了。”
西涼茉笑笑,並沒有說什麼,大隊人馬跟着那校尉和警惕的士兵們一路進了衙門。
律方這個地方的城主,乃是二品大員,也是被朝廷封了節度使的,只是這裡一直都是個燙手山芋,整日裡各族之間吵鬧不休,動輒出人命,激怒周邊的犬戎和赫赫的部落,求爺爺告奶奶未必能安撫好任何人,雖然這是個肥差,但每一任節度使都幹不長,還有三任節度使都死在了任上——被人刺殺。
直到六年前來了一位新的節度使,施行了各種剛柔並濟的律法,這律方城的面貌方纔大爲好轉。
這些搜收集來的資料,讓西涼茉對這位節度使非常的感興趣。
那校尉讓西涼茉坐在大廳稍等,他立刻轉身去了後院。
西涼茉看着這衙門大廳,看得出來這位節度使也並不是個她想象中廉潔正直,剛正不阿的人,光從這衙門大廳佈置着精緻的清雅的各色綠竹錦緞青幔就能看出來了。
盆栽綠竹這種竹子若是在蜀地這樣潮溼的地方生長倒是容易,但是在這裡……絕對是個稀奇又耗費人精氣神和財的‘好東西’。
“聽說司禮監的督查來了,下關有失遠迎,請多見諒……咳咳。”一道削瘦的修長身影慢慢地從幔帳後款步而出。
------題外話------
咳咳~明日萬更~大家表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