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一抹豆燈似的燭火飄渺,西涼茉只覺得身上熱得渾身難受,瘦弱的四肢卻像被什麼東西禁錮着,她痛苦地蜷縮着身子,手指一摸卻恍惚間發現不對,身上一片熾熱,入手卻是雪膩一片,耳邊是男子如獸般低吼。
重壓和皮膚傳來的痛楚讓她努力睜開眼,模糊間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她潛意識裡升起一股極度的恐懼和羞怒:“不……二哥哥,你……放開我,我是西涼茉啊!”
他怎麼可以對自己做這種事!
二哥哥平素再怎麼荒誕無恥,她再怎麼不受府裡之人的待見,也不能做下這等污穢事!
身上的人卻似完全聽不見,只死命在她身上肆虐,啃噬。
“不……!”她卻連聲音都渺小如風中之燭,西涼茉抖抖索索地看着房樑,絕望似潮水般將她淹沒,難道今日她真的就要死在這上頭?她真的是那白虎掃把星,連自己都克麼?
她淒涼地閉上眼,貝齒咬住舌尖正要用力。
“呯!”一聲悶響,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輕,耳邊響起了熟悉又焦急的低喚。
“大小姐!大小姐,你沒事吧!”
西涼茉睜開眼,對上一雙和自己一樣滿是恐懼焦慮的眼,她忍了半晌,淚如泉水般從臉頰滑落:“白梅……嗚嗚。”
“大小姐,別哭,別哭,沒事了!”西涼茉的貼身丫鬟白梅伸出手抱住西涼茉細瘦蒼白的身軀,白梅和她一樣才十四,小臉上雖然滿是惶恐卻比西涼茉更顯得堅強。
西涼茉哭着抖着,卻忽然聞見鼻間一陣濃郁的血腥味,她順勢看去,才發現倒地的人頭上一片血糊,她大驚,忙拉住白梅的手,看着白梅手上滿是鮮血,她頓時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白梅,你砸了二哥哥……?!”
白梅眼中亦是驚魂未定的淚,只咬了脣卻鎮定地道:“嗯,大小姐,我們得快點走,柳嬤嬤在門外望風,若是被人看到你這副樣子,恐怕我們都要沒有命的。”
西涼茉苦笑着去拖了自己還算完好的外衣趕緊穿上,是啊,若是被府中的人曉得,即使二哥哥那欺男霸女的混名在外,自己恐怕脫不了那勾引親兄長的小娼婦名頭,若這名頭在別人身上還好,唯她,只恐怕定要被浸豬籠的!
當下,兩人正在收拾,卻聽見門外她的奶媽柳嬤嬤惶惶然的聲音:“大小姐快走,有人來了……。”
房內兩個女孩一驚,連忙向後窗跑去,那後窗原本是做換氣通風的共用,那窗櫺對十四歲發育不良的少女來說便顯得有些高,白梅託了西涼茉的腰一送,讓她踩着自己的手往上送。
西涼茉慌慌張張地勉力爬了好幾下才爬了上去,連忙俯下身子去拉白梅,卻聽見門外那紛疊的腳步聲,和二少爺最得寵的貼身大丫鬟紫玉尖利的呵斥:“柳嬤嬤,你在二少爺門口做什麼,大半夜的……咦,哪裡來樣重的血腥味?”
女子尖利的呵斥到了後半句卻是疑惑。
只聽柳嬤嬤在門外惶然道:“紫玉姑娘……老身這……這是……。”這是了半天卻一下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聽見門外紫玉怒道:“老東西,你也敢擋本姑娘的道,還不給我讓開!”
她似指揮着幾個粗使婆子將柳嬤嬤架開。
門外鬧作一團,門內西涼茉也滿心愈發慌張地去拉白梅,卻幾下子都拉不上來,門卻要隨時被撞開,只見白梅忽然臉色一定,驀然地收回了手,咬了脣定定地退了一步,對着西涼茉道:“大小姐,你快走,再不走,來不及了,這裡有我頂着!”
西涼茉慘白了尖尖的小臉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梅:“你說什麼……。”
卻見白梅一下退了幾步,小圓臉上卻滿是不符合十四歲的堅毅:“大小姐,當初你在二小姐手上救了白梅這條命,白梅和娘都不能讓你有事,從今往後,若白梅不能在大小姐身邊伺候了,只望大小姐保重。”
她又一頓,慘然一笑:“大小姐,你要記得自己到底是凰翼將軍之女,切不可再如此一味任人欺凌。”
說罷,白梅忽然伸手將窗關上,西涼茉震驚之中尚未回神,什麼也來不及說,便一下子栽倒在了房外的院子裡。
她連忙爬起來,淚眼模糊地拼命跳起,去拍那窗子,卻在聽到房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後頓住顫抖的手,下意識地蹲藏起來。
從小到大,她是小心翼翼,不敢性差踏錯半分慣了才保下這條命,也習慣了逃避,所以就算被下人欺凌,她也是習慣了躲。
只聽得房內幾聲驚恐的尖叫,一團亂哄哄。
“天哪,二少爺!”
“死人了!救命呀!”
各種怒喝尖叫夾着白梅的慘叫和柳嬤嬤的告饒,讓她渾身顫抖的連滾帶爬地從後院花叢中逃了出去。
內院裡已經亂做一團。
西涼茉逃回自己偏僻的院落裡,心中一片慌亂,目光觸及晾曬的衣服,她連忙扯下,手忙腳亂地將自己收拾一番,纔剛剛收拾妥當,便聽見院門“砰”地一聲被人一腳踹開。
嚇得西涼茉退了一步,卻絆在身後的木桶上,一下子跌在地上。
領人來的正是二夫人的貼身大丫頭紫月,紫月婷婷站着,一身淡紫長裙,掐腰銀白繡花的小襖,襯托得那張圓潤如玉盤的臉蛋愈發的端麗,氣度倒比西涼茉更像一個小姐。
紫月對西涼茉那種見了人畏畏縮縮的模樣似早已習慣,也沒起疑,只是略皺了眉,冷冷地道:“小姐,二夫人請你去一趟。”
這靖國公府邸裡除了白梅和她的親孃——西涼茉的奶孃柳嬤嬤,與西涼茉院外的粗使下人白蕊和白嬤嬤外是沒人稱呼西涼茉爲大小姐的,雖然她出身長女,又是大夫人的親女,但她就像一個的被任何人待見的玩意兒。
西涼茉蒼白着臉,咬了下脣,怯懦地道:“紫月姐姐,二夫人找我可有什麼事,天這麼晚……。”
紫月不耐地冷冷打斷:“小姐跟我們走就是了。”身爲掌家二夫人的大丫頭,紫月面上到底維持了最簡單的禮數,雖然從不掩飾對這不得寵的小姐的鄙夷,卻不若其他下人那樣欺凌於西涼茉。而紫月身邊的那些婆子、家丁們卻已經面如虎狼,只差沒衝上來拖着西涼茉走了。
西涼茉一顆心七上八下,卻只能點頭如搗蒜,不敢惹紫月生氣,連忙乖乖幾步小跑跟着紫月走。
紫月對着身邊的一個婆子使了眼色,那婆子便恭敬地領着人朝院子內走去,開始四處翻查。
西涼茉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如果被那些人發現她的那破爛的血衣……
過了好一會,婆子領着人出來,對着紫月搖搖頭,紫月方纔冷睨了西涼茉一眼,轉身向二夫人的院子而去。
西涼茉堪堪鬆了一口氣,偷偷瞥了眼那口井,確信方纔的血衣都扔到了井底,無人發現,這才低着頭一路跟上。
到了內院處,便見一路上的婆子丫鬟和甚少出現在內院的家丁們臉色都是沉沉的,滿院子的人卻安靜得只聽見極其細微的腳步聲,氣氛陰沉。
西涼茉愈發的戰戰兢兢,被紫月領着進了房,出了這樣的大事,正花廳處,府裡幾房的人都到了,除了靖國公因着配隨帝駕去了河源的避暑山莊不在,和素來常年臥病的靖國公夫人,該到的都到了,正正坐在上首右側的是掌着中饋的二夫人韓氏。
西涼茉偷偷擡眼嫖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出身貴重大族,族裡出過三位皇后,容貌幾乎可以稱得上絕美,人至中年,卻色如春曉,但她臉色一片淡冷,出了事的正是她的二個兒子,卻也不見她臉上有什麼憤怒神色,但那冷然的眸子卻讓西涼茉忍不住渾身打起抖來。
喜怒不形於色比色厲內荏,更讓人害怕,她從來不敢在二夫人面前擡起頭。
天還未亮,幽幽的燭火照得堂內似有鬼火,照在坐着的面無表情的衆人身上似閻羅殿堂的一衆惡神厲鬼,靜得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於是廳外那女子的悲慘的哀鳴夾雜着鞭子抽在肉上的便越發清晰。
許久,西涼茉渾身發抖,只覺得牙齒打戰的聲音都幾乎所有人都聽得到。
“西涼茉,你在抖什麼呢,莫非二哥哥的傷和你有關,是你指使那賤婢去勾引二哥哥的?”少女冷笑的聲音突兀地在堂上響起,正是靖國公府的三小姐西涼丹。
西涼茉抖着脣,頭低得更低,卻聽見另外一道柔和的女子聲音響起:“丹妹,母親與一衆長輩都在這裡,不要放肆了。”聲音柔軟似三月春雨,讓人聞之心醉。
眼見親姐西涼仙都開口了,西涼丹便冷笑一聲不再說話,只鄙夷地盯着那窘迫又瑟縮的西涼茉,出了這樣的事,西涼茉這隻老鼠是倒黴定了。
果然,片刻,二夫人冷冷地開口:“白梅這賤婢勾引主子不成,又行兇害人,打三十大板。”
西涼茉心頭一鬆,尖尖瘦瘦的臉上顯出鬆動的神色來,三十大板,白梅若能挺過去,還是有救的,二夫人竟然難得如此菩薩心腸麼?
西涼茉的神情哪裡逃得過二夫人的眼,紫月恭敬地遞上茶,二夫人優雅地接過,又淡淡地補充:“賤奴品行不端,行刑後送到外院籍坊,擇日賣了,柳嬤嬤教女不嚴,合謀害主,打死便是,至於茉姐兒,治下不嚴,縱奴傷親,觀刑後罰至宗祠天井前跪思一月,待老爺回來後再行定奪。”
一聽籍坊,再聽了二夫人的處置,便是面無表情或心不在焉的在坐衆人不由地微微動容,這樣的二月寒冬,跪思一月,就算有命在,恐怕腿也要殘了,還有那籍坊……竟然讓這黃花閨女的正經小姐去觀白梅的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