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西狄的路,彷彿異常的遙遠,一路山水遙遙,路迢迢,西涼茉一行人終於風塵僕僕地趕到西狄邊境的時候,也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西狄邊境上早早有就有鬼衛的人在接應,比起司禮監的探子備受矚目,鬼衛六訣的皆字部主商即行商、募金援,以維持整個鬼軍的開銷和藍家帶出來的金源不斷等,由於常年就以沒有任何明顯目的,只爲佈線做買賣的形式悄無聲息地佈下自己的人馬,所以鬼衛的人反而更加隱蔽,所以這一次的接應和刺探行動還是以鬼衛的人爲主導,而司禮監的人提供消息來源。
在接觸到鬼衛的人馬之後,西涼茉率人從西狄邊境以商旅的形式進入,雖然西狄的守衛對於這羣氣勢非常的商旅,雖然心存疑慮,但還是在小六子笑嘻嘻地給守衛們送上了不輕的荷包後,獲得守衛們傲慢的許多。
“去吧,你們這羣不怕死的貪心盜珠人!”
盜珠人在西狄意味着一個高風險而高收入,同時被西狄政權嚴厲打擊的行業。
西狄的海域有一種金色的罕見的珍珠,而這種珍珠因爲美麗和罕見並且難以取得而聞名於世,同時成爲所有西狄貴族的心頭好,並且作爲皇家禮品贈送他國。
而在真興大帝所在的時候就將採珠權收歸了皇家,在珍珠出產的海域佈下重兵巡邏海船。
但是也因爲如此,所以這些珍珠成爲相當罕見的珍品。
所謂天下熙熙攘攘皆爲利來,既然是值錢的玩意兒,自然會有無數人想要得到,既然是寶貝,也自然會有人想要爭奪。
西涼茉等人就是以明面上的商旅,暗面上的盜珠賊雙重身份進入了西狄。
西狄本土有極爲漫長的海岸線,民衆崇佛之外,也非常敬重海神,所以鬼衛六字訣的人早年就已經建了許多的海神廟,一來監視布點,不易爲人懷疑,二來籌措香火錢和洗黑錢也非常方便。
西涼茉如今在海邊的落腳點就是一處不大,而香火非常旺盛的海神廟。
他們沒有趁着夜色闌珊的時候進廟,而是選擇大白天,香火鼎盛之時進入,人羣熱鬧熙攘,不少海外國度之人也來祭祀和參拜,所以反而一點都不顯得扎眼。
“大公子,人已經等您許久了。”海神廟的廟祭是個慈眉善目的老頭,早年也是鬼軍中的人物,如今上了年紀,便愈發懷念起故國的日子,卻又離不開生活多年的西狄,所以如今見着自己故國來人,還是當年心中戰神之後,豈有不大感激動,竭力協助之理
西涼茉點點頭,將馬兒交給一邊迎上來幫忙接馬繮的廟裡小廝,然後在老頭兒的帶領之下進了後院。
一名身穿輕雲彩褂,頭戴精緻銀飾的中年女子領着兩個同樣穿着輕雲彩褂的侍女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將手籠在袖子裡鞠了一躬:“奴婢淳于香見過大公子。”
她身後的兩個丫頭也齊齊行禮。
西涼茉微微一笑,擡手輕道:“香姨請起,不知道鳳姐兒如今身在何處,安哥兒可好?”
這淳于香便是鳳姐兒在西狄的得力助手,爲人極爲精明而忠誠,照顧着鳳姐兒長大,將鳳姐兒視若己出,如今正是淳于香在接待她,淳于香自然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和目的的,只是一見面就只見呼她爲‘大公子’可見是極爲機敏上道的一個人。
淳于香神色有點凝重,目光不着痕跡地四處看了看,西涼茉笑了笑道:“香姨放心,這裡一切都很安全,您有什麼要說的,直說就是了。”
香姨顰眉道:“鳳當家的如今在海京做客。”
西涼茉微微眯起眸子,海京就是西狄的都城,如果說鳳姐兒正在海京的話,而且甚至不能來接她的話,那麼就是說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困住了她!
而困住鳳姐兒的人,必定是懷疑了鳳姐兒某些事情。
西涼茉忽然問:“鳳姐兒如今可還安全?”
香姨點點頭,道:“鳳當家的如今還好,太后如今和她正在商量陛下的生辰之事。”
西涼茉頓了頓,有些意外:“是明孝太后麼,我還以爲是……西狄真明皇帝陛下的生辰已經到了麼?”
居然是明孝太后困住了鳳姐兒,而不是百里赫雲,這倒是有意思了。
香姨嘆了一聲,無奈地道:“是啊,明孝太后也是傳奇樣的人物,能被她留下的話,便沒有什麼好事。”
西涼茉明瞭地點點頭,復又問:“咱們什麼時候去海京城,走陸路還是水路?”
香姨到:“若是走陸路,只怕時間太長,所以奴婢就先擅自做了決定,給您安排了海路,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大概就是五日後就能到海京。”
西涼茉點點頭,滿意地一笑:“嗯,我也覺得走陸路太慢,到底是水路不用繞彎子。”
香姨眼睛一亮,立刻道:“如今大船都已經準備好了,所以咱們現在就可以出發,還是您需要修養一日再走?”
西涼茉一頓,看向香姨,隨後心中失笑,這位香姨比她還着急,看樣子倒是指望着她把鳳姐兒給救出來吧。
不過這倒是正合她心意。
西涼茉便點頭道順勢而爲地道:“好,咱們就走海路,現在立刻出發。”
香姨大喜,又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大公子,您放心,所有的東西我們都準備好了,這些馬匹都放在修養就是了,海京那裡都備下了最好的寶馬,吃食什麼的都已經準備好了,您可以嚐嚐最新鮮的西狄海味。”
西涼茉微笑:“好,咱們上船罷。”
鬼衛的人還沒有歇息,便立刻又要出發,但是沒有人有意見,立刻都齊齊搬着行禮往船上走。
西涼茉看着那一艘五桅大船,白帆獵獵,漆着桐油的船身泛着黝黑烏亮的光澤,心中不免感嘆,這樣的大船真是讓人歎爲觀止,幾乎不亞於後世一艘大遊船!
因爲搬運東西還是需要時間的,所以西涼茉便領着白玉一起在附近走走,吹吹海風。
這一回魅晶和魅六當值,但是西涼茉沒有再讓他們隱身,而是一起換了一身商旅衣衫跟着。
除了西涼茉以外,不管是魅六還是魅晶都沒有人看到過這廣袤的大海,所有人都被面前的美景給震懾住了。
說來這海神廟之所以不大卻香火旺盛,除了據說相當靈驗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山神廟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平坦細膩的沙灘,海水碧藍,風浪很小,附近又有成片的熱帶椰子樹,風景極好,還能在很淺的地方打到不少魚。
西涼茉看着那淺淺的海水中都有不少漂亮的魚兒在遊動,有些甚至被海水拋到沙灘上擱淺,心中不免感嘆,這種景色在後世人口爆炸的時代,只怕是在太平洋荒島之上才能看到了。
望着遼闊的大海,明媚的陽光,那些吹來的颯爽海風彷彿能把心中的灰塵全部都吹走,西涼茉忍不住眯起眸子,只覺得心中那些陰暗而潮溼的角落都能得到撫慰一般。
而白蕊和魅六他們更是呆呆地看着大海,一向精乖的魅六都忍不住問了一句:“大公子,這湖……海好大,是不是比鏡湖還要大呢?”
在鏡湖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覺得鏡湖一眼望不到盡頭,而如今的大海則更是讓他覺得非常難以置信的大,這麼多的水要多大的地兒才能裝得下呢?
西涼茉淡淡地一笑:“自然是比鏡湖還要大的,咱們所生活的人世間,其實大部分地方都用來裝水了。”
這一句話剛剛說出來,不光是魅六,還有白蕊和魅晶都用一種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的荒謬目光看向西涼茉。
西涼茉搖了搖手裡的扇子,笑了笑,也沒有再做解釋,對於古人來說,有些事兒太過匪夷所思,還是少說爲妙。
而主僕幾人正打算再沿着沙灘一路走走,看看,卻不想忽然聽見身後的海神廟裡傳來一陣喧譁之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珍珠郡主呢,沒有想到珍珠郡主居然來咱們這裡了!”
“真的麼,真的麼,那她身邊的那位應該就是海冥王了!”
“哇,郡主真的很美呢,不輸給貞元公主呀,只是海冥王不是向來都在外海打仗麼,怎麼會忽然回到大陸呢!”
“海冥王據說帶了許多的金銀寶貝回來給郡主挑選,而王爺回來大概還是因爲珍珠郡主的婚事,最近海雲王不是正在向太后提出郡主的婚事麼,海雲王就這麼一個小女兒,必定是要希望她嫁得好好的!”
“切,郡主不是定海小王爺的未婚妻麼?”
“嘖,誰知道呢……。”
西涼茉聞言,隨後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還真是沒有想到,剛剛進入西狄沒有多久,就能遇到了西狄的皇族,而且身份不低。
她看向遠處,果然見着一隊隊的西狄士兵一路小跑過來將整座廟宇都包圍了起來,並且將他們這些閒雜人等全部都轟到了一個角落。
“你你……還有你,還不快點到那些人裡面去,不準在這裡站着,有礙觀瞻!”幾名士兵趾高氣揚地拿着手上的定海鉤朝他們揮舞着,大聲嚷嚷。
魅部的人向來就是趕着人走的,何曾給人趕過,魅六和魅晶眼底閃過一道冷色,但是西涼茉擺擺手,隨後率先向那些被趕着站在一邊的人羣裡走去。
魅六和魅晶便也垂下眸子,跟了上去,站在了人羣裡。
果然沒有過多久,就看見了數輛華麗的車從不遠駛處過來了,那廟祭老頭兒領着幾個香火小廝趕緊地上來把門檻給拆了,其中爲首的那兩輛一藍一紫華麗的兩輛香車便這麼一路駛進了廟裡。
其他車則停在了廟外。
西涼茉看着那車上陸續下來幾個美貌宮裝丫頭還有小廝,那些小廝一看就是宮裡的太監,脣紅齒白,行動之間都有些女氣。
隨後,幾個宮女伸手扶着車上一個美貌的少女下了車來。
西涼茉不太看得清楚那少女的模樣,直到她轉了頭過來,露出一雙明媚而有些深邃的眸子,而同時在看清楚她的容貌之後,也不得不說這少女處在人生最美的韶華之中,亦不愧於珍珠的名字或者封號,給人第一眼的感覺就是白,這少女真真兒是很白,一種帶着珍珠光澤的白,眉目瑩美充滿光彩,而眉目之間一顆紅痣讓她看起來就像觀音身邊的玉女一般。
這是一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少女。
西涼茉在看見她的一霎那,心中便下了個結論,如果方法得當的話,接近起來並不困難!何況西狄貴族女子比天朝的女子自由多了,在這樣的公衆場合也不需要戴上兜帽,而且眉宇神采都有一種豁達的氣息。
西涼茉還在考量怎麼接近那位珍珠郡主的時候,忽然見那珍珠郡主匆匆地跑到第一輛車前,竟然親自去伸手掀開那車簾子。
西涼茉不免心中好奇,這位郡主能親自去伺候人下來的,是那位海冥王吧?
隨後一道靛藍深海青的高挑影子一閃,隨後,西涼茉忽然在看到那影子的霎那,腦子裡瞬間有什麼東西‘嗡’地響了一下!
她瞬間不敢置信地看向那背影,卻覺得眼前彷彿忽然被什麼東西給籠罩了一般,將她和那道背影給籠罩在了其間,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她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只能怔怔地盯着那道背影,渾身顫抖!
西涼茉的異常自然是很快就引起了她身邊的白蕊和魅晶的注意,兩人看向西涼茉,有些奇怪,她們從來沒有看到自己的主子有那麼的失態過。
西涼茉大大的水眸子裡甚至在一瞬間就滿是淚水,然後一顆顆如珍珠般地掉落。
“主子……主子你這是怎麼了?”白蕊擔心地看着西涼茉,隨後又看向那西涼茉目光所投向的地方,她和魅晶都看見了那道靛藍海青色的背影,難道是主子發現了千歲爺?!
但是雖然那樣的身高的男子看起來和爺很像,可是爺一向不喜歡穿紫色之外的顏色,而且那袍子一點都華美,甚至不是綢布的,好吧,她們必須承認即使穿着不那麼華麗的束腰長袍,但是那個男人卻能把那身袍子穿出了一種奇特的華貴的感覺。
而且這個人分明是西狄人口中的海冥王,說千歲爺會成了西狄的王爺,所以放棄了天朝的一切,打死他們魅部的人都不會相信的!
西涼茉呆呆怔怔地看着那一道人影,渾身抖得越來越厲害,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在霎那之間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覺,是痛楚,是驚喜,是迷惑……是無數她都不能理解的複雜情感。
這種情感讓她在瞬即就覺得自己會忍不住瞬間衝上去,但是……但是,卻在那道背影若有所覺地轉過臉來看向她的霎那,西涼茉忽然向人羣之後退了一步,讓自己的身形隱沒在看熱鬧的人羣之中。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樣做,是怕他轉臉的霎那,自己會失望,或者還是……怕若是真的看見那張臉,她會做出一些自己都不能理解和控制的事情。
而在那人回頭的霎那,白蕊和魅晶都齊齊地在心中失望地‘咦’了一聲,因爲那張臉絕對不是百里青的臉,雖然也稱得上是英氣,但那是一種粗狂的英氣,那種五官算不上特別的出色,只是以爲眉宇和神態之間的冷凝和莫測氣息讓人覺得這是一個非常特別而深不可測的男人。
那海冥王狐疑的目光警惕地在周圍人羣中掃了一眼,卻沒有發現那種讓自己瞬間如芒在背的目光。
而身邊的珍珠郡主卻見他停下來腳步,便也停下了腳步,看着他奇怪地道:“小皇叔,您怎麼了?”
海冥王淡淡地道:“沒什麼,你不是要來這裡求姻緣麼,快點進去罷,求好了,我還要送你回京。”
珍珠聞言,隨後擡眼看了他一眼,然後紅着臉頰,輕聲道:“小皇叔,珍珠我也給你求個姻緣符好不好?”
海冥王還是語氣淡然地道:“我一年大部分的時間並不在內陸,都在剿匪,所以不需要這個,你給素兒求吧。”
珍珠被拒絕,卻一點都不生氣,揚起羞澀又溫柔的笑容:“沒關係,我給他求,也給你求呢,我一直都把素兒當成哥哥的。”
海冥王卻彷彿沒有聽到少女這近乎告白的語言,面無表情地道:“是麼,那你還是快點,晚了風浪大,這裡的海灘吃水淺,走不得太大的船,好的碼頭位子都被客船佔了。”
說罷,他便率先向廟內走去,少女有些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隨後還是咬了咬脣,跟了進去。
而廟門之外,西涼茉方纔在白蕊的呼喚下清醒了過來,一模臉頰,才發現自己淚水溼滿了臉頰,早已經惹得周圍人側目。
“公子,您這是怎麼了,那不是爺啊!”白蕊不解地問。
西涼茉微微擡頭看向天空,隨後脣角彎起一抹虛無的笑容來:“是麼,若我說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