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官,不是咱家不願意幫你,說些不好聽的,你也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卻偏要去招惹夫人,當初爺讓咱家在夫人手下救你一命,夫人是什麼人,爺何曾背過夫人的意思,這樣對你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且不要再做些不知趣的事兒!”連公公搖搖頭,嘆了一聲,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不是看在他這張與爺七分相似的面容,再加上瞅着他也算是對爺還有那麼幾分心意,他連大總管輕易不與人說這些話的。
芳官看了連公公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異色,隨後上前半步:“你說千歲爺救了我,是爺第一次違背夫人的意思?”
連公公對於芳官異常的激動,不由有些側目,狐疑地道:“怎麼了?”
芳官隨後察覺了自己的失態,他立刻垂下眸子,不慍不火地道:“沒什麼,只是對於爺那樣冷情得人,竟然如此重視千歲王妃,芳官感到非常的驚訝罷了。”
他頓了頓,擡起眼,誠懇地看着連公公:“公公,芳官是真的有要緊事要與千歲爺商議。”
連公公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沉吟了片刻,才勉強道:“好罷,咱家與千歲爺稟報就是了,但是千歲爺是不是要見你,咱家就不能與你保證了。”
芳官恭敬地點頭道:“有勞公公了。”
過了幾日,天還沒亮芳官就聽見門外有人敲門,他便起了身子,去看開門,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脣紅齒白的小太監,那小太監見了他也不多話,遞給他一盞氣死風燈,轉身便走。
芳官遲疑了片刻,隨後便立刻跟上。
太極殿的暖閣裡永遠有一種讓芳官覺得非常舒服的香氣,那種香氣與那個強大得讓人只能仰望的男人身上的味道異常的契合,高貴、冰冷、妖異,並且——深不可測。
這種氣質讓那個男人連身上的有所殘缺,都變成了一種殘缺的美。
芳官輕輕地呼吸了一口那種曼陀羅的芳馥,隨後微微地眯起了眼。
小太監領着他進了門之後,便將大門關上了。
芳官便獨自走進了暖閣內,但是暖閣之內似並沒有人,他不由微微一愣,估摸着百里青大約是還沒有到,便四處看了看,正是準備尋一處地方坐下,等候百里青過來。
卻忽然聽見一道憊懶淡漠的聲音幽幽地響起:“有什麼要說的,說就是了。”
芳官一愣,隨後目光順着那聲音響起的上首看過去,隨後定在一抹狐裘上冰冷的白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隻漂亮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勻稱,皮膚泛着一種冰冷的玉石一樣的顏色,無名指和尾指上戴着純金貼片寶石護甲,愈發地顯得那一隻手美麗冰冷,毫無生氣卻高高在上。
芳官有點怔怔地看着那隻手,眼神裡有一種幽幽的癡迷。
片刻之後,有優雅修長的人影從那堆滿了奏摺的長案後坐了起來,單手慵懶地支撐着額頭,拆了頭冠的長髮如流水一般垂落在肩頭,白皙如玉的臉頰上有幾絲烏黑的發,更平添幾分異樣的風情,他淡冷陰魅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睨着芳官:“坐吧。”
一隻手便如此惑人,便可以知道主人是何等的風華絕代。
芳官看着他,隨後垂下眼,恭謹地行了禮方纔坐下。
“什麼事,說罷,本座方纔批完了摺子,身上乏得很。”百里青略有些不耐地道。
一整日困在這裡,連自家小狐狸那裡都沒能回去,讓他心情不太好。
芳官則溫聲道:“芳官是聽說了二皇子,不,聽說了西狄的皇帝陛下欲與千歲爺結盟,所以特來向千歲爺詢問一下您在此事上的意思。”
百里青半合着眼,淡淡地道:“本座是什麼意思,與你何干?”
他聲音雖然依舊是涼薄而淡冷,但是裡面也已經多了一絲陰霾。
九千歲最討厭別人對他的決定指手畫腳,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芳官立刻恭謹地道:“芳官並非想要干涉千歲爺的決定,只是一件事,芳官想要與爺說。”
他頓了頓有道:“那百里赫云爲人陰險狡詐,亦是個背信棄義之徒,千歲爺定要對他多加提防,這一次他提出結盟,只怕還有探究千歲爺的意味,保不齊還要折騰什麼幺蛾子出來,您看那貞元公主就知道了,他們都是一丘之貉,貞元到了天朝不過短短數月,如今已經掀起了多少風浪,您要千萬小心纔是。”
百里青聽了好一會,等着芳官說完之後,才懶洋洋地道:“如果這就是你想說的,那麼你可以走了。”
這等廢話,說了與沒說有什麼區別?
芳官卻忽然擡頭看着他,目光幽冷深邃:“表哥,你應該知道當初我不顧西狄第一細作組織黑龍會的副首領的身份,冒着被發現的巨大危險來投靠你是爲的什麼,你若與西狄結盟,豈非背棄當初給芳官的承諾!”
百里青忽然睜開陰魅的眸子陰沉沉地睨着他:“怎麼,你是在質詢我麼?”
那一瞬間陡然增大的陰霾與壓迫感讓整座暖閣彷彿一下子就變得冰冷起來,坐在上首的人彷彿在瞬間會化作萬千利刃將自己割裂的錯覺讓芳官下意識地做出了閃避的動作。
但是他很快在百里青譏誚陰冷的眸光下尷尬地僵住,他隨後深呼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芳官不是這個意思,芳官只是希望表哥能信守當初給我的承諾而已,畢竟……。”
他頓了頓:“在之前與西狄作戰的過程中,芳官還是給了不少助力的,不是麼?”
百里青睨着他,忽然輕蔑地笑了起來:“你這兔崽子也好意思說這樣的話麼,雙面細作當得久了,腦子不夠使便忘記了自己做了什麼?本座還沒有追究你兩頭都討好,兩頭做好人的事,你也忘記小連子問你要西狄布軍圖的時候,你推三阻四了?”
百里青單手擱在了膝蓋上,危險地眯起眼:“別以爲你私下那些小動作本座不知道,太平的事,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做的天衣無縫,無人可知,嗯?”
那種極爲危險的氣息一下子讓芳官僵住了,他方纔要擡頭說什麼,卻見百里青眼中陰戾血腥的氣息一閃,隨後一股子劇烈的罡風一瞬間就彈射過來。
芳官臉上畏懼的神色一閃,他下意識地想要躲閃,但是百里青的魔功蓋世,尋常高手都躲不開,何況芳官早年身子骨受過傷,無法修煉太高深的武藝,一下子正正被擊中胸口,立刻被巨大的罡氣給撞飛起來,‘哐當’一聲撞在了門上,再狠狠地跌落在地。
“唔……。”內腑劇烈的疼痛讓他一下子就吐出了不少鮮血。
芳官只覺得自己整個人痛得渾身發抖,內臟的劇烈疼痛讓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些正悄無聲息的爬上他手腕、腳踝,然後……毫不客氣地直接穿透了他肩頭、大腿的金色絲線。
那些比起內臟受傷,只是微不足道的痛在那些金色絲線忽然崩緊扣上了四面房樑、柱子,硬生生地將他吊起來的時候,瞬間變得尖銳得不可忍受。
“啊——!”他忍不住劇烈的疼痛讓他的堪稱極爲俊美的臉瞬間扭曲起來,他甚至不敢大力呼吸,稍微大一點的動作,肌肉傳來的可怕痛苦,就能讓他生不如死。
泛着暗金色金屬光芒的絲線像一隻巨大的蜘蛛網將芳官牢牢地扣在半空,有細細的鮮血順着蜘蛛網一點點地滴落在地上,這種場面看起來詭異又恐怖。
而蜘蛛網的主人,優雅地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芳官眼前一晃,只覺得眼前的人彷彿強大又可怕的妖魔被他從沉睡中喚醒,如今需要血才能讓它滿足,讓他忽然極爲後悔自己的輕率招惹。
那個男人最近身上的陰戾殘忍的氣息不再如多年前他第一次看見的時候那麼可怕,所以他才放鬆了警惕,卻忘了魔本就是魔,即便戴上溫情的面具,也改變不了它殘忍的本性,何況它壓抑自己的本性不過是在那個特定的人面前。
“嘖,這張臉,看着真是討厭極了。”濃郁的血腥味與芳官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激發了百里青心底那種因爲西涼茉的存在而壓抑許久的黑暗扭曲而殘酷的本性,陰魅的眼睛裡全是一望無際的深沉與觸目驚心的死氣黑沉,他的眼瞳黑色的部分奇異地迅速擴散開來,幾乎整個眼睛三分之二都是怪異的黑色。
看起來異常恐怖陰森,芳官從來沒有見過人的眼珠會忽然變大,他驚懼地睜大了眼,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顫聲道:“表哥……。”
但是話音卻終結在百里青毫無預警扇出來的一巴掌上。
“砰!”
百里青扇出去耳光,直接讓芳官頭暈腦脹,半張臉腫起來,脣間再次淌下腥紅的鮮血,這一次他甚至完全沒有來得及喊痛,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
猩紅的血液刺激了百里青的興奮感,他微微偏了下頭,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捏住了對方的下巴,精緻灩瀲的紅脣勾起陰冷的笑容來:“表哥,呵呵……看起來你還是沒有一點自知之明,本座留着你那麼久,就是想要看看有些跳樑小醜能玩兒到什麼地步,不過你的本事還真是出乎本座意料,本來以爲你會聰明一點,弄死了太平那個討厭丫頭以後,再把司承乾那個蠢物一起殺掉也好,沒有想到你居然浪費了本座給你的機會啊。”
“表哥,你……。”芳官就算頭暈腦脹,但是被那種幾乎可以捏碎下巴的力道帶來的痛楚也能讓他清醒幾分,在聽到百里青輕蔑的話語之後,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原本以爲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有想到百里青竟然早已經將自己的所作所爲全都看在眼睛裡,卻不動聲色,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如跳樑小醜一般上串下跳,但是……目的呢?
“不,不可能……你若是早就知道,又……又何必要用我,你只管自行動手殺掉太子爺和太平大長公主就是了。”芳官腦子裡一片混亂,挫敗與憤怒交織在一起讓他完全不能回過神來。
百里青陰霾地輕笑起來,伸出指尖慢條斯理劃過他的臉頰,彷彿在考慮要從哪裡撕下這張臉皮似的,聲音涼薄而殘酷:“本座不得不承認,司承乾是個燙手山芋,他如果就這麼死在大牢裡,只怕像韋羅那些有用的榆木疙瘩們會哭死過去,不肯老老實實地爲本座所用,若他一直關在大牢裡,本座又怎麼放心呢,尤其是在外頭還有太平這個蠢女人礙手礙腳的情況下,所以,總要想個合適的法子處理掉纔好。”
百里青忽然擡起頭,湊近他的臉頰,陰鬱地道:“我的表弟,本座原本對你寄予那麼高的期望,卻想不到你讓本作那麼失望啊,你居然對本座隱瞞了那位長白山的鹿先生還活着的消息,讓本座後續派出去清除掉太子的人鎩羽而歸,讓鹿先生救走了司承乾那個蠢物,你說說看,本座應該給你什麼處罰呢?”
芳官徹底呆滯,果然,百里青在司承乾逃脫那日就已經在山谷之外埋伏下了司禮監的殺手,難怪他說那天一切都那麼順利——順利地打開了牢門,順利地瞞住了典獄長,順利地逃出了重重把守的天牢,順利地逃離了上京!
原本以爲是他打典得當,竟然不過是因爲一切都是百里青刻意的縱容。
“但是……。”芳官不明白,他咬着脣顫抖着聲音道:“但是太平大長公主死了,如果你早有埋伏,那如何會不知道她受傷瀕死,除非……。”
他腦中瞬間閃過一點什麼,又想起方纔百里青說的話,他瞬間不敢地看着面前那張美豔邪妄的面孔:“你……你是故意的,見死不救!”
百里青精緻的脣角勾起一絲弧度,那笑容黑暗的異常令人驚心:“太平那個笨蛋,她是唯一和丫頭還算有些交情的了,所以倒是比司承乾更讓本座棘手些,雖然本座想讓那個整天就會惹麻煩的蠢女人去死,想很久了,但是若她死在本座的手上,丫頭嘴上不說,心裡頭多少會難過的,但是如果死在別人的手裡,那就怪不得本座了,不是麼?”
“所以你明知道她受傷在雪地裡,卻不救她……甚至,如果當時我沒有殺了她,你也會讓人動手然後栽贓在別人的頭上!”芳官喃喃自語,只覺得自己被利用了個乾淨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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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輕蔑又陰驚地笑了起來:“哼,大地白茫茫一片真乾淨,她不是爲了司承乾什麼都可以去做麼,本座不過是成全她一片心思而已,這種除了會給別人找麻煩,通敵叛國的蠢物留下來也只會給人增添麻煩而已。”
“你留着我……留着我就是爲了讓我替你當一個擋箭牌,好讓西涼茉不會發現你那些可怕的心思……呵呵呵,你就不怕她知道。”芳官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有點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原來他以爲自己終於是個棋手,原來不過也是別人手上的牽線木偶,尤其是那個人讓他以爲一切都是自己願意去做的,讓他以爲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百里青立刻被激怒了,眼底的深沉黑暗瞬間翻起近乎暗紅的色澤:“何必那麼難過,反正你不也恨透了太平麼,而且你也不喜歡茉兒,這很好,因爲有你的存在,本座纔可以讓茉兒安安心心,其實,茉兒根本不需要什麼朋友和親人,她眼睛裡有我就夠了,只是我捨不得她難過罷了。”
百里青冷嗤一聲,復又道:“如果你乖乖地別惹事,好好地當你這個陰狠奸猾與千歲王妃作對的男寵,本座倒是可以允許你留在本座的手下,畢竟你還很有些用處不是麼,只是,本座最討厭別人對着本座指手畫腳了,尤其是你這張臉,更讓本座越看越噁心!”
百里青陰沉沉地輕笑了起來,幽冷的燭光跳躍着,將他落在地上的背影拉長成可怕的跳躍的巨大魔影。
“爲什麼,爲什麼,明明我和你長得有七分相似,就算我不如百里洛與你有一模一樣的血緣,但是……但是我們至少有一半的血緣是一樣的啊,而且……而且你們所經歷過的一切屈辱與怨恨,我都經歷過,表哥,你可以那麼維護百里洛,甚至西涼茉那樣和你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我就不可以靠近你……我是那麼……那麼的……。”芳官看着面前那張傾國傾城卻邪妄異常的面容,眼底閃過毫無掩飾的狂熱與癡迷。
“那麼的深愛着我,尊敬着我,迷戀着我,嗯?”百里青輕笑了起來,吐氣如蘭,黑暗陰鬱的眼睛裡全是洞明一切與將一切都握在手裡的瞭然,黑色的地獄一般的火焰幽幽地跳躍着。
芳官呆滯地看着他的眼睛,只覺得自己的靈魂不斷地被吸附進那黑色的煉獄,永世不得超生,自己那些心思絲毫沒有逃過他的眼睛,自己卻不知道應該哭泣還是應該慶幸,至少,他的目光還是落在他的身上。
“可是,你知道麼,就是你這張和我相似的臉讓人覺得很討厭,因爲……。”百里青的指尖掠過他的額頭,尖利的護甲慢條斯理地沿着芳官的髮際線慢慢地劃出一道精細的血痕來,他舔了舔嘴脣上濺到的芳官臉上的血,然後似笑非笑地道:“因爲,本座真的非常非常的討厭自己的這張臉,有明明和阿洛一樣的臉,他看上去那麼美好,爲何本座卻看上去那麼骯髒又邪惡,照鏡子的時候偶爾會忍不住想要把自己這張噁心的臉撕下來算了,不過好像很多人都喜歡這張臉皮,嘖,真是讓人矛盾啊。”
“就像這樣,從髮際線劃一道細細的血痕,到了耳朵邊,再到下巴,然後慢慢地就可以把臉給剝下來……。”
他愉悅而陰鬱的聲音與冰冷的呼吸讓芳官忍不住渾身戰慄起來,但是他眼中的狂熱卻更爲旺盛,他忘卻了自己身體上的那些劇烈的疼痛,只喃喃道:“你要什麼都可以,表哥,只要你讓我留在你的身邊……。”
強大、妖異、邪妄、嗜血、黑暗,面前這個美麗到恐怖的男人身上的黑暗氣息幾乎能侵蝕人的心志,根本不像人類能夠擁有的,倒像是魔界的王者,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可怕魅力,越是殘忍卻越是讓人只能跪在他腳下。
“我可以……把心都給你。”芳官癡迷地看着他的面容,徹底迷失在他黑暗的瞳子裡,喃喃自語着,完全忘卻了身體上的疼痛侵蝕。
“把心都給本座,真的?”百里青輕笑了起來,彷彿故意誘惑玩弄自己玩物的魔一般湊近他的面容,五指近乎溫柔地撥開他的衣襟,隨後按在他的左胸口,慢慢地往他光潔的皮膚上施力,彷彿在感受他的心跳一般。
芳官的心因爲他的靠近和觸碰,一下子瘋狂的跳動起來,他大力地點頭:“是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你可以正視我的存在。”
百里青挑了下眉,深不見底的黑暗眸子裡閃過一道腥紅而愉悅的光來,微笑:“那就讓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足夠的忠誠你的話語。”
空氣裡陡然響起骨骼斷了的可怕“嘎吱”聲,濃郁的血腥味一下子就溢滿了整個暖閣。
百里青修長的手指竟生生刺破了芳官的肌肉,骨骼,直接探進他左邊的胸口。
“啊……唔……。”方管瞬間臉色慘白,連叫都叫不出聲音來,渾身發抖,只能感受着百里青指尖的那種冰冷,他的手指幾乎在折磨凌虐他一般深深狄刺進了他的胸口,捏斷了骨骼,卻避開了大血管深深地探入他的——心臟。
“把心交給本座的感覺怎麼樣?”百里青彷彿很是滿意他的反應,也很滿意自己手下溫暖跳躍的觸感,他眯起殘忍陰魅的眸子,陰鬱而魅惑地道:“喜歡這種感覺麼,你的心臟那麼熾熱呢,本座很喜歡呢。”
那種冰冷的指尖玩弄着自己熾熱的心臟的感覺已經讓芳官感覺不到胸口的劇痛了,而是感覺到幾乎將靈魂和神智都徹底凍結的——冷。
芳官凍得渾身打顫。
他想,他若不死,便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熾熱心臟在百里青冰冷的手上跳動的感覺,那種內臟被玩弄的感覺讓他永生難忘。
“不知道,生生被捏碎了心臟,你會是什麼反應呢,是會馬上死去,還是會哭泣?”百里青興致勃勃地勾起了脣角。
“我……。”芳官努力地昂起頭,用盡全身氣力想要說什麼,卻忽然被門外的聲音打斷。
“千歲爺,夫人帶了宵夜過來。”小勝子敲敲門,習慣性地走了進來,身爲近侍,他是估摸着這會子自家主子還在訓斥芳官,但是夫人對於爺而言,是完全不同意義的人,她過來的時候,完全不需要通報,但是今日芳官在裡頭,所以他還是進來稟報了,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一進門,原本因該覺得溫暖的房間竟然讓他打了個冷戰,而且彷彿是進入了靈界一般,陰寒、森冷、黑暗的氣息還有無數面目扭曲的妖魔鬼怪叫囂着鋪面而來。
嚇得見多了血腥的小勝子也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他擦了把臉,使勁地搖搖頭,再看去,才發現自己也謝是眼花了,那些魔怪鬼靈彷彿都瞬間消失了,但是……
最可怕的那個妖魔卻正站在那巨大的蜘蛛網沒,扭過頭來看他,那種殘忍呢詭譎黑沉的眼眸一下子就讓小勝子嚇得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渾身顫抖起來:“爺……爺……。”
“滾出去,不許任何人進來!”百里青冷冰冰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隨後猛地朝小勝子一揮衣袖,巨大冰冷的罡氣一下子就撲向小勝子,硬生生地將小勝子一下子就掀飛出門去!
“咣噹!”
西涼茉正提着食盒與白珍有一句每一句地說着話,忽然見一陣陰風四起,大門洞開,隨後小勝子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被掀飛出來,撞上好幾個侍衛方纔和他們一起跌成了一團。
她不由一驚,立刻走過去扶起小勝子,小勝子跌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忍不住吐出了幾口血來。
“這是怎麼了,裡面有刺客麼!”西涼茉看着小勝子的慘狀,顰起眉,又看向那已經完全關上的大門。
聽到有刺客,幾名廠衛立刻衝了進去,連着守在外頭的魅一和魅二也立刻進去了。
但是很快,裡面就響起了百里青森冷可怖的聲音:“滾!”
隨後,便是響起了重物被撞擊的沉悶響聲。
大門再次打開,那些侍衛們,甚至魅一和魅二都被硬生生地扔了出去,魅一和魅二跌在地上,身子一顫,捂住了胸口有鮮血從蒙面巾下流淌了出來,幾名武藝內力弱於他們的廠衛以一種扭曲的姿態躺在地上,分明骨骼盡碎,早已經沒了聲息。
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情形,百里青的護短是誰都知道的,他輕易不會對自己栽培出來的人動手,就算犯錯了也會交給刑房的人秉公處置。
小勝子捂住胸口,臉色慘白地搖搖頭,伸手拉住西涼茉,斷斷續續地乞求道:“夫人……夫人……爺,爺他不對勁,你進去看看,只有你進去,或許纔會好些。”
他已經顧不得百里青的命令了,他只覺得剛纔的百里青很可怕,完全不像平日裡的爺,他彷彿不再壓抑心底的那些黑暗,若說平日的千歲爺只是冰冷高貴,邪氣陰鬱讓人不敢直視,但起碼還是個人,如今的千歲爺完全浸染成了另外一個模樣,異常的可怕,簡直不像人,而是——徹頭徹尾的魔,隨時準備大開殺戒!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千歲爺,又或者……不……也許……也許什麼時候……到底什麼時候見過呢?
但是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小勝子大力地拉住西涼茉的手腕,滿臉焦急地道:“夫人,去,去看看爺!”
也許夫人能讓爺變回來呢?
西涼茉點點頭,隨後當機立斷地道:“不管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立刻去找老醫正和血婆婆過來。”
畢竟那兩位纔是最瞭解百里青身體情形的人。
小勝子立刻點點頭,也不顧自己氣血翻騰的肺腑,立刻衝了出去。
西涼茉看着安靜的房間,裡面如今因爲風力的灌入,所有的蠟燭全都熄滅了,只剩下一些夜明珠散發着幽幽的光芒,更顯得鬼影重重,她隨後咬了咬脣,就向房間裡面去。
但立刻被白珍和白蕊同時拉住,白蕊緊張地搖頭:“不可以!”
白珍也咬牙道:“等老醫正和血婆婆過來再說。”
西涼茉總覺得不安,隨後手腕一轉,立刻掙脫了二婢女的拉扯,輕聲道:“沒關係的,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你們不管聽到什麼,在血婆婆他們來之前不要進來。”
隨後,她就徑自朝房間裡而去。
二婢拉不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西涼茉進了房,兩人想要追進去,卻被幾個侍衛給拉住了,連着魅晶都被魅七給按住了。
“放手!”魅晶咬牙切齒地瞪着魅七,卻由於她根基比起他們而言還是略微差了些,只能被鉗制住。
“相信郡主,你們進去只會給郡主添麻煩!”魅七沉聲道。
魅晶,渾身一僵,只能狠狠地別開臉,焦灼地看向那扇門。
西涼茉一進門,同樣忽然一抖,只覺得裡面異樣的冰冷,混合着濃烈的血腥氣息,讓她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昏暗的、凌亂的暖閣裡面彷彿空無一人,卻又彷彿處處是鬼影重重。
西涼茉閉了閉眼,只覺得四處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昏暗、冰冷,只有長長地幔帳在空中飄飄蕩蕩,彷彿厲鬼在陰暗中張牙舞爪地跳着詭譎的舞。
她慢慢地往前走,輕聲道:“阿九,你在哪?”
並沒有人回答她。
西涼茉謹慎地往前走着,手上慢慢地灌注了十成的功力,卻面色如常地慢慢一步步地向那幔帳之後走去:“阿九?”
她似乎隱約地看見了那陰暗的幔帳之後有人影在動着,有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傳來過來。
西涼茉定了定神,繼續往前走去,溫聲道:“阿九,我進來了。”
許久,裡面傳來了極爲冷淡的聲音:“嗯。”
雖然那聲音聽着有點奇怪,但西涼茉稍微放了些心下來,她伸手停在那幔帳之前,隨後不再遲疑地驀然掀開了幔帳,但是裡面的一切讓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一具不知是生是死的人體掛在百里青常用的傀儡蛛絲上面,衣衫襤褸,遍地都是血腥,渾身都是傷,尤其是胸口的五個黑乎乎的洞口看起來異常可怕,幾乎可以看見裡面的內臟,眼見是已經活不成了,甚至可以說是被凌虐而死。
而那黑髮披肩的人,或者說妖魔更合適一點,正慢條斯理地用雪白的帕子在擦拭自己的手上、臉上的血液,絕色的血腥美人,有一種詭異的妖豔,更多的卻是……恐怖。
特別是百里青在聽聞身後有動靜之後,轉過臉來,那幾乎完全沒有白瞳仁的眼睛,黑漆漆如黑洞一般,瞬間讓西涼茉感覺彷彿看見了陰冷的靈界,裡面有無數怨靈妖魔在狂肆地哭嚎和飛舞。
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但是就是這一步讓她瞬間知道自己犯了個極大地錯誤!
那黑漆漆的瞳孔裡瞬間掀起了黑暗的波瀾,幾乎就在下一刻,百里青的身形宛如鬼魅一般瞬間到了西涼茉的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用那雙詭譎黑暗的眼眸睨着她,被那種毫無感情的眼睛看着的時候,西涼茉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背後爬起來。
“怎麼,丫頭,你很怕我,我很可怕麼?”他的聲音涼薄而低柔,卻彷彿從地底深處傳來,帶着一種死氣沉沉。
他,認得她的。
西涼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放鬆一些,畢竟他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部隊經,至少他是認識她的。
而且稱呼也是平日裡很親暱的稱謂。
但是,她就是覺得不對勁,不是因爲那雙彷彿瞬間被黑暗覆蓋的奇怪眼睛,而是……不知道,也許就是直覺讓她感到面前的男人非常的危險。
“我沒有怕你,我只是擔心你罷了。”西涼茉立刻簡短地說出了自己對他的擔憂,順帶伸手握住了他冰涼的指尖。
她不知道他爲什麼變成這樣,但是,現在,她需要讓他冷靜下來,變回那個她熟悉的他。
“擔心我,擔心我什麼?”百里青冰涼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種空洞的味道。
西涼茉嘆了一聲,也不顧他身上染了不少別人的鮮血,伸手去抱住他修長的腰肢,把臉貼在他冰涼的胸口上,輕聲道:“阿九,我做了宵夜,今日聽小勝子說你估摸着沒時間過來,原本想要過來陪你的,不想……。”
她頓了頓,正打算說點什麼安撫他,卻聽見頭頂上傳來百里青冷涼低柔的聲音:“不想卻看見了一個正在食人的妖魔,所以嚇到了,嗯?”
西涼茉聽着他話音不對,立刻擡頭想要說什麼,卻見他低下頭,那張美豔妖異得過分的臉忽然湊近她,那雙黑洞深不見底黑暗異樣的詭譎瞳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極爲溫柔地道:“你怕我是不是,我說了讓你不要進來,不要進來的,爲什麼你不聽話呢,你看,被嚇到了吧,傻丫頭。”
西涼茉想要說她沒有被嚇到,卻被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按在脣上,輕聲道:“噓,別說話,不管怎麼樣,不管你是被嚇到,還是害怕我,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永遠不會,哪怕……。”
隨後,他冰涼的手輕輕地撫上西涼茉的臉頰,彷彿在愛撫稀世珍寶一般,隨後手指慢慢下滑到她的脖子,西涼茉愣住了,只覺得他的手指冰冷的可怕,甚至有一絲顫抖,隨後便看見他忽然很溫柔地笑了笑,但在這樣的陰森的氛圍下,那種笑容看起來卻異常的恐怖而詭異。
他擱在她脖子上的雙手忽然下滑落在她的衣襟上,然後——狠狠地向兩邊一撕。
伴隨着布帛破裂的聲音,西涼茉便覺得身上一涼,她光潔誘人的上半身便裸露在了空氣中,春光乍泄,她瞬間睜大了眼,看着百里青剛要張口,卻被百里青直接點了啞穴。
“噓,別說話,丫頭。”
不知是否被那些血腥的色澤倒映,百里青眼中的黑暗裡彷彿泛起妖異的紅光。
噓,請安靜,別說話。
別讓我聽見你的害怕,別讓我看見你的畏懼,別讓我一個人呆着。
……
暖閣裡一直很安靜,安靜到外面所有的人全都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所有的司禮監廠衛都全副武裝地集結在這附近,靜靜地站立着,黑壓壓一片,卻安靜得如一尊尊鐵塔。
連公公臉色鐵青,卻一言不發,只是不斷地聽着外頭過來報告的侍衛們低聲傳話。
這時,忽然房間裡面傳來奇怪的悶哼聲,但隨後這聲音就低低了下去。
那是夫人!
魅晶立刻悶聲不響地忽然一抽刀劈向魅七擒住她的手,趁着魅七一驚,立刻旋身衝向那扇大門。
魅七想要上去拉住她,卻見白蕊一臉憤怒地抽劍擋在他面前。
但是魅晶卻也沒有能趁機衝進房間裡面,因爲就在那一瞬間,從門櫺和各個角落裡涌出無數的暗金色的蜘蛛絲瞬間將那房間門口全部裹了起來,暗金色的金絲,水火不斷,非上古寶劍斷其不得,將門牢牢地封住了。
所有人都瞬間一僵,卻再沒有人能進入那房間。
——老子是桃之夭夭妹子被黑化的九爺嚇暈了的分界線——
上京
朱雀大街
“找到沒有!”小勝子全身都被冷汗溼透了,強自撐着自己的身體,焦急地看着那些來來往往的錦衣衛們,他在千歲府撲了個空,才知道老醫正和血婆婆相約去採只有下了足夠大的雪,纔會出現的雪靈芝,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他立刻找了宿衛他們去發動錦衣衛馬上全城出動去尋找血婆婆和老醫正的蹤跡。
他原本寄希望於他們只是去了哪個老友那裡,但是現在看來他們甚至沒有回來城內。
“沒有!”所有人都同樣神色凝重地搖搖頭,令小勝子滿頭冷汗暴躁地道“找,快去找,出城找!”
無數錦衣衛立刻策馬集結,天空爆開了碧綠的代表緊急集合令的綠色煙火。
就在守門吏趕緊戰戰兢兢地打開大門讓這些煞星出城的時候,卻見兩道騎驢的慢悠悠的身影從剛開的城門門外晃盪了進來。
“喲,這是怎麼了,青小子又要砍哪家大臣的頭啊?”老醫正揹着籮筐慢悠悠地走了進來,看着面前的一切,不免詫異。
他一回來就看見這情景,不免認爲百里青又要砍人腦袋了。
卻不想小勝子衝過來看見他們熟悉的身影后,竟然一下子就哭了:“老大人,不好了……。”
“怎麼不好了,慢慢說,慢慢說。”老醫正看見小勝子這個情形,立刻心中有了不妙的預感,必定是出事了。
聽完了小勝子的描述,血婆婆立刻二話沒說,騎着驢就悶頭往前跑,老醫正楞了楞,隨後惱怒地在背後一邊追一邊罵:“又是你這個老妖婆和老魔物惹出來的麻煩,要是老子的孫兒媳婦傷了一根毫毛,看老頭子放不放過你們!”
血婆婆沒有心思和他廢話,只惱恨道:“你且閉嘴,等人沒事了再說!”
衆人終於回過神來,立刻齊齊跟着往回跑。
一路穿街,走巷抄近路,終於趕回到了皇城,二老也不換驢,直接騎驢就往裡頭趕,其他人也立刻跟了上去。
好在夜裡已經宵禁,而且晚上又下雪,天極冷,沒有人出來,否則按照這樣的大批馬兒飛踏街上,只怕要傷了不少人。
但是當二老終於衝到太極殿暖閣的時候,卻正巧見那暖閣的大門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打開,門上蛛絲早已脫在地。
衆人瞬間就緊張起來,警惕地看着那黑洞洞彷彿地獄入口的大門。
不一會裡面走出一個人來,衆人在看清楚那個人的模樣後,終於鬆了一口氣。
西涼茉站在那裡,臉色異常的蒼白,靜靜地對着衆人道:“千歲爺睡過去了,沒事了。”
隨後,她的目光停在一臉詫異的血婆婆和老醫正身上,淡淡一笑:“還要勞煩爺爺和婆婆了,我有點累了,先回去歇一會。”
魅晶得了空,立刻衝了過去,上上下下地打量西涼茉,顫抖着聲音道:“郡主,你……你沒事吧。”
白蕊和白珍也衝了過來仔細地打量她。
西涼茉輕笑了一下:“沒事。”
白珍和白蕊卻相互交換了一下目光,她們已經發現郡主身上的衣衫不對,那麼寬大而單薄,根本不是之前穿的那件狐皮襖子,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
“咱們走吧。”西涼茉走出來,面色如常,但是沒走幾步,她就軟軟地跌在了魅晶的身上。
魅晶一驚:“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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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喜歡黑化的九爺,不過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