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衛芷嵐與趙胤回了皇宮之後,沒過多久,燕昀便已辭官,臨走時,曾去了一趟御書房,將當年衛芷嵐補藥的事,以及自己曾私底下見過蘭貴妃的事,告訴了趙胤,這些年來,他的內心掙扎過,痛苦過,但當決定離開西京之時,便想將這一切放下。
趙胤沒有挽留,許是心知燕昀決心已定,便放任了他辭官歸隱。
燕昀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成爲這心理陰暗之人,當年衛芷嵐離宮,是因爲補藥對趙胤徹底死心,這件事便也如一塊大石頭,重重的壓在了自己的心口;從趙胤還是景王,便在暗中相助他登上皇位,不曾有過背叛之心,但在對待感情的事上,不可否認,他背叛了趙胤,當年若不是自己插手,衛芷嵐與趙胤之間,也不會相互折磨,分開好些年。
每當夜深人靜,想起這一切時,燕昀心中是愧疚又掙扎的,以至於當他發現當年燕楚瑩中毒,與蘭貴妃有關,竟沒有想過要殺了她,原因很簡單,因爲蘭貴妃能離間衛芷嵐對趙胤的感情,鬼使神差般,即便心中恨蘭貴妃,但卻沒有要了她的命。
正因如此,當蘭貴妃已死,趙胤終是爲了衛芷嵐,親自去了仙音山時,燕昀便已知曉,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離開的時候,燕昀沒有向衛芷嵐告別,也讓趙胤不要將自己離開的消息告訴她,因爲燕昀不知道怎麼面對衛芷嵐,也害怕看到她對自己失望而冷淡的眼神,寧願不見,讓當初的美好回憶存於腦海,也不願意再相見之時,變成陌生人。
離開西京之後,燕昀隱瞞了身份,也不過是普通的平民而已,曾想過回去隴西老家,便在那裡生活,但後來想到自己這些年來,忙忙碌碌的生活,不曾好好遊賞過這錦繡河山,便沒有回去。
……
白雲蒼狗,落花無聲,時間總是一晃即過,轉眼間,已是兩年過去。
燕昀當年便已經離開了西京,遊歷各諸侯國,去過落英芳菲的森林,也曾在細雨濛濛的江南泛舟遊湖,看過高山的落日,也走過一望無際的戈壁淺灘,最後從婆娑國轉道去了喀牧爾大草原。
因着當年趙胤即位,宇文烈與宇文凝曾去過西京,自也是認識燕昀,因此,故友重逢,宇文烈極是喜悅,以好酒好肉招待燕昀。
夜裡,大草原之上燃起了篝火,年輕的男男女女載歌載舞,燕昀與宇文烈舉杯對飲,臉上都含着笑容。
“燕丞相,一別經年,再次相見,風采更勝往昔。”宇文烈稱讚道。
“宇文族長誇讚了,燕昀早已辭官,如今已不再是丞相。”燕昀笑着飲盡杯中酒,眉目間已是有了幾分醉意。
宇文烈朗聲一笑,“看來燕世子這兩年去過很多地方。”
“看盡天下風光,是燕昀心之所向。”燕昀勾了勾嘴角,經過兩年的時間洗禮,整個人變得越發沉穩內斂。
聞言,宇文烈笑了笑,心中沉思了片刻,方纔疑惑道:“燕世子當年極得皇上看重,如此年輕有爲,卻不知爲何突然辭官?”
燕昀薄脣輕抿,沒有說話,氣氛突然間變得尷尬起來。
宇文烈見此,輕咳了兩聲,心中雖然疑惑,便也不再多問,忙轉移話題,大笑道:“燕世子,難得與你相見,今晚好酒好肉相待,定要喝個不痛快。”
“好。”燕昀笑了笑,便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不遠處,宇文凝坐在草地上,篝火映照着她明麗的容顏,越發顯得嬌媚如花,一雙美眸定定凝視着燕昀,心不由得跳得厲害。
宇文烈眉梢一挑,自是將宇文凝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意味深長的朝她招了招手,笑道:“凝兒,過來。”
聞言,宇文凝忙起身,笑着走了過去,“哥哥,可是有事麼?”
“凝兒,你陪着燕世子喝幾杯,哥哥昨晚受了寒氣,這會兒人有些不大舒服,便先回氈包歇息。”宇文烈笑了笑,旋即又看向燕昀,滿含歉意的道:“燕世子,實在不好意思,凝兒酒量極好,讓她陪你喝酒,相信你們定也能說上兩句話的。”
燕昀勾了勾嘴角,點頭道:“宇文族長既然身體不舒服,便早些歇着罷。”
說完,宇文烈已是起身,笑着離開了。
當年從宇文烈不再逼着宇文凝嫁給阿塔拉之後,宇文烈已是明白,自己這個妹妹的性子,若是她不願意,即便強求嫁了人,許是也不會幸福,便不再逼着她成親,卻沒想到,一晃便是好幾年,如今的宇文凝,在大草原上,已是二十五六歲的老姑娘了,像她這個年齡,很多女子早已爲人母了。
宇文烈無法,剛開始每次都是搖頭嘆氣,後來時間越來越長,倒也想通了,若是宇文凝沒有遇到讓她歡喜的男子,嫁了人不幸福,還不如讓她自由自在的過完這一生,但即便如此想,這也始終是宇文烈的心結。
如今瞧着宇文凝似乎對燕昀上了心,自然便願意樂見其成,這才趁機給宇文凝尋了個機會。
宇文凝怔了怔,待緩過了神,方纔瞧見宇文烈已是走了很遠,正好擡頭,一雙美眸看向燕昀含笑的容顏,不由得臉色微微紅了紅,但依然明豔笑道:“燕世子,哥哥先行離開了,今晚便由凝兒,陪你不醉不歸。”
聞言,燕昀笑了笑,“宇文姑娘酒量雖好,但終究是個女子,還是不要喝太多了。”
“不礙事,能陪燕世子喝酒,是凝兒的榮幸。”宇文凝淺笑,說話間,已是舉起酒樽,仰頭飲盡,草原兒女向來不拘小節,尤其是宇文凝,一舉一動都很是隨意,給人落落大方之感。
燕昀勾了勾脣,倒也沒說話,眸光盯着宇文凝,但見姣姣月光映照着她美麗的側顏,不由得失了神。
“燕世子,這兩年來,你定是去了許多國家,倒是凝兒一直便生活在喀牧爾大草原,對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不知燕世子可否給凝兒講一些奇聞趣事?”宇文凝脣畔含笑,她的聲音如珠落玉盤,極是好聽。
燕昀眉眼飛揚,勾脣道:“宇文姑娘想聽什麼?”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喜歡聽。”宇文凝認真道。
聞言,燕昀一愣,但不過片刻,便恢復如常,笑道:“好,那我便給你將婆娑國的故事。”
宇文凝含笑點頭,靜靜的聽聞燕昀將故事,便連眉眼間都染上了一抹醉人的笑意。
月光下,兩人相談甚歡,燕昀這兩年,因着去過很多國家,自是見多識廣,宇文凝冰雪聰明,很多時候,只要燕昀說上一兩句,她便能立刻接上話。
不知不覺間,已是月近中天,宇文凝已是喝醉了,趴在了矮桌上,燕昀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無奈。
方纔自己便勸過宇文凝不要喝那麼毒酒,但她卻根本不聽,這會兒佳人醉酒,燕昀沒有法子,只得親自將她抱回了氈包。
宇文凝睡着之後,整個人一動不動,很是安靜,燕昀將她放下之後,便走了出去。
……
次日,天色漸明,草原上,依然白雲朵朵,牛羊成羣。
因着在這喀牧爾大草原,已是待了半個月,燕昀已是適時候離開了,便向宇文烈告辭。
“燕世子,真打算要走了麼?不再多待幾日?”宇文烈笑着挽留,想起宇文凝昨晚醉酒,也不知這會兒人醒了沒有。
“不了,在這待了好些天,還要多謝宇文族長的盛情款待。”燕昀眉眼飛揚,繼而轉頭看向宇文烈,含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宇文族長不必再送了。”
聞言,宇文烈嘆了口氣,便止步道:“既然燕世子心意已決,我便也不再多留你,此次離去,還望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多謝!”燕昀笑了笑,已是轉身上了馬,策馬奔去。
待人已經消失不見,沒了蹤影,宇文烈方纔迴轉過身,正好便見宇文凝急急忙忙的走了過來,不由得皺眉道:“凝兒,方纔我不是便派了人通知你麼?怎地現在纔來?”
此時,宇文凝心中滿是急切,哪有心思聽到宇文烈說的話,忙問:“哥哥,燕昀人呢?是不是已經走了?”
“你來晚了,燕世子已經走了。”宇文烈搖了搖頭。
聞言,宇文凝臉色一白,似是不敢相信,咬脣道:“走了?怎麼會這麼快便走了呢?”
瞧着宇文凝強忍住眼淚,楚楚可憐的模樣,宇文烈不由得朗聲大笑,打趣道:“凝兒,燕世子剛剛纔走,你現在若是追去,還來得及,若是再晚些,怕是人就真的離開了。”
語罷,宇文凝眸光一亮,臉上滿是欣喜之色,忙便翻身上馬,立卡揚起長鞭,朝着前方追去。
宇文烈見此,眸光閃過一抹笑意,瞧着這些天,燕昀與宇文凝兩人的相處,自己能感覺到燕昀對宇文凝應是有些不同的,若是這次凝兒與燕昀成爲了一對,倒真是件大好事。
……
一望無際的青青草原,兩匹駿馬並駕齊驅,分別是燕昀與宇文凝,宇文凝沒多久便追上了燕昀,她向來馬術極好,再者,燕昀因着欣賞美景,自然便放慢了速度。
“凝兒,你真打算要跟着我麼?”燕昀嘆了口氣,眸光看向宇文凝,眼底涌動着莫名的情意。
這兩年來,燕昀已經徹底忘了對衛芷嵐的情意,反倒是在喀牧爾大草原這半個月,似乎對宇文凝生了感情;他不是不知道,但卻被自己刻意壓制住了,卻沒有想到,宇文凝竟然在自己離開之後,追了上來,還特意表明瞭的心意,想要與他在一起。
“凝兒多年未嫁,便是想要等待真心讓凝兒歡喜的男子,如今,凝兒等到了,自然便願意跟隨在你身邊。”宇文凝淺笑,眉目間隱有些嬌羞。
聞言,燕昀薄脣輕抿,猶豫了片刻,方纔道:“若是我要離開這喀牧爾大草原,這是你從小生活的地方,你也願意麼?”
“凝兒願意。”宇文凝重重的點了點頭,神色認真道:“天涯海角,與君生死相隨。”
語罷,燕昀不由得有些動容,心似乎漸漸跳得快了,不由得緊緊握住了宇文凝的手,似是給出承諾般,點頭道:“好。”
一時間,兩人相視而笑,大草原上,湛藍的天空,澄澈的如同一面鏡子,漂浮着朵朵白雲,金黃色的陽光映照在兩人的臉上,時光似乎靜止住了般,無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