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銅鏡臺上拿了一個白玉鐲子套進手腕上,重意歡又瞧了瞧鏡中的自己。
習慣了前世盤發的婦人髻,再看見這樣的自己,重意歡覺得很新奇,不由多打量了自己幾眼。
錦宜看着她這樣打量來打量去的,笑了笑,調侃道:“如果奴婢不曉得今日小姐打扮這一身是爲了見夫人跟二小姐,怕是要以爲小姐是有了心上人,正打扮着準備去門去見他呢。”
重意歡滿意地對鏡中的自己揚了揚脣,轉身輕輕的拍了一下錦宜的手,“就你會打趣人,你家小姐怎麼可能有心上人?我看中的如意郎君須得會琴棋書畫,要精通刀槍棍棒,騎射打獵,還得八面玲瓏,你覺着有誰人能達到這讓我歡喜的標準?”
“聽起來是很高,但並非沒有呀。”錦宜嘻嘻笑道,“比如那祁王的世子祁蓮昭,就是小姐口中的如意郎君呢。”
“你又沒見過,你如何得知?”重意歡睇她一眼,扯了扯身上的披帛,“別看當今世人將他傳得神氣又俊朗,也許你見到了,就會發現他其實就是一個能文能武的黑漢子罷了。”
“小姐不也沒見過嘛。”錦宜狡辯道,“萬一他真是小姐所說那般模樣,小姐可別笑自己今天說的這話啊。”
“我纔不會笑呢。臭丫頭。”重意歡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對錦宜招了招手,“走吧。”
……
纔到老夫人那兒,重意歡就見着不少的姐妹在那兒等候着了。
大家見着重意歡出現在青雲園,頓時詫異,但卻不敢上來搭話,只是站在一邊低聲交談。
重意歡對姐妹們的議論左耳進右耳出,徑直走到老夫人的面前福身,“孫女見過祖母,祖母安康。”
老夫人古怪的簇眉,她一直不大喜歡重意歡,重意歡也經常找藉口不來請安,一年二人見不過雙手之術,如今重意歡突然來請安,着實令她驚異。
“起來吧。”老夫人擡手,看着下方一衆人,又看到那邊站着一臉擔憂的大夫人,想起前兩天的事情,伸手就將重意歡拉到了身邊來,關切的問道:“這幾日可有好好休息?”
重意歡瞧着這位祖母,點了點頭,“多謝祖母關照,意歡這幾日很好。”
“那便好。”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指着顧琴榕原本的座位,“去那兒坐着吧。”
看着重意歡落座,老夫人奇怪,這重意歡終於不跟她對着來了,她爲何不覺得愉快,反而覺得有點可怖?
摸了摸腕上翠綠的桌子,老夫人將目光轉回下方一衆孩子,眼梢帶起一絲笑意。
顧琴榕來的時候一家人已經用完了早飯,她入門將將要同老夫人請罪,就看見重意歡坐在了她一直坐的位置上,眼中霎時滿是驚愕。
“表姐爲什麼坐在我的位置上?”
想都沒想,這一句話便是衝口而出。
出口之後顧琴榕就反應了過來,頓時一番後悔,纔要辯解,就聽上方老夫人冷聲質問道
:“你的位置?”
顧琴榕是父親死後與母親一同來重府投奔重意歡的母親連氏的,來到府上後乖乖巧巧,溫溫善善的模樣很得老夫人的喜歡,就經常留在老夫人的跟前伺候老夫人,在老夫人面前很說得上話。
但外人總歸就是外人,顧琴榕不是老夫人的嫡親孫女,老夫人也就是看着她乖巧擡舉她,讓她在重府生活好過一些,要不然,一個父親身死身無分文與母親一同來投靠姨媽的孤女,這樣的身份,足以讓府中上下的人瞧不起她對她指指點點。
現下她在老夫人的面前登地對着重意歡問出這樣的一句話,不免讓人覺着是種喧賓奪主的意味。
“沒有,我……”
“祖母,意歡不經常來祖母這兒,不知道祖母這各種姐姐妹妹是個什麼情況,這座要是琴榕妹妹一直坐着的,那意歡就不坐了。”沒讓顧琴榕申辯,重意歡從座上起來,低眉順眼地給老夫人福了一個身,就立到了一邊,對顧琴榕道:“妹妹,坐吧。”
側眼看着顧琴榕,重意歡的嘴角帶着一絲溫和的笑意。
她今日這是起來讓座了,同時也會引起老夫人的憤怒,讓老夫人覺得顧琴榕想要喧賓奪主,對顧琴榕起疑心。
按她前世的記憶來看,老夫人對顧琴榕好雖好,但心底對顧琴榕也是尤其防着的,今日一見,果然不出所料。
“坐什麼!”上座的老夫人一見此景,手掌在太師椅上一拍,雙目冒火地看向顧琴榕,“這是你的位置?”
重府長幼尊卑有序的規矩不可廢,對客人有禮的教養禮數也不能失,但是現在顧琴榕寄宿在重府,卻反客爲主,對重府的自家人不尊重,這事若是顧琴榕的一時失言那便罷了,可是她語氣中明擺着的質問,就讓老夫人疑心是不是自己將顧琴榕擡舉太過,讓顧琴榕蹬鼻子上臉?
“老夫人!”顧琴榕雙膝一曲就在堂上跪了下來,她方纔說話太快,居然將對重意歡出現在這兒的驚詫直接表述出來,她對重意歡素來不喜歡,覺着重意歡的東西都是自己的,剛纔一看重意歡在這,頓時以爲重意歡是得了寵被喊過來,頓時急了,“老夫人,方纔琴榕看見表姐在此太過驚訝,一時激動就說錯了話,還望老夫人恕罪。”
“爲什麼驚訝啊?”重意歡詭譎地將她望着,“我與祖母是親親的祖孫,來此見祖母不是十分正常的麼?難道琴榕你覺的得我應該與祖母是疏遠的麼?”
“我沒有這樣覺着!”顧琴榕凝眉,往日裡重意歡都極好對付,她要什麼,只要是她不在意的,那麼她就能直接拿走,怎地今日爲了個座位就在老夫人面前糾纏不休了?
被顧琴榕頂回一句,重意歡看了看顧琴榕,有看一眼老夫人,低下眼,不再言語。
她要的是讓老夫人對顧琴榕在心裡生出疙瘩,而不是讓老夫人對自己心生不滿,顧琴榕這般聲色厲害地反駁她,就足夠老夫人對她多一分防備和芥蒂。
重意歡的模樣落在大家的眼裡,就像是知道顧琴榕在老夫人的面前受寵,怕再繼續說顧琴榕下去,老夫人會對她生出不快來。
“意歡你坐下。”房中一時沉悶,良久後,老夫人發聲,對重意歡說道,轉眼看向顧琴榕,指
了一個方向說道:“你坐到那邊去。”
顧琴榕順着老夫人所指一看,是個靠在門邊的位置,距離老夫人最遠,也是重府孩子們心中不受寵的人坐的地方。
顧琴榕看着坐在老夫人不遠處的重意歡,想起那個位置上原本坐着的該是她,重意歡坐的則是靠門邊的位置,頓時氣短,但寄人籬下,她要是再引起老夫人的不滿,怕是很快連老夫人的面都不得見了。
立時站起福身一拜,顧琴榕笑容可親:“謝過老夫人。”
老夫人點了點頭,對顧琴榕擺手,扭頭與孩子說起話來。
重意歡難得沒有嫌棄老夫人說的話無聊,一直坐在她的身邊,微笑專注的聽着。
說到話本子的時候,顧琴榕才尋到能夠讓老夫人對自己關注的一個機會,就聽重意歡道:“祖母,我前幾天翻閱父親給我帶回來的南瀛的話本子,發現幾個有趣的故事。”
“南瀛的話本子?”老夫人轉頭過來看着重意歡,似乎對這南瀛島國寫出來的故事覺着十分有稀奇興致,“你講給我聽上一聽?”
重意歡頷首一笑,當即就講了起來。
她前世懷君兒的時候顧琴榕已經進了府當平妻,季宇琪十天裡九天是在顧琴榕那兒,基本上她都無法見到他,無聊時只能讓錦宜出去買些話本回來看,翻了一遍又一遍,那些故事早就爛熟於心,若是現在拿其中的話本來跟她賭書,她定能仔細說出哪一句是在哪一頁哪一行。
老夫人喜歡話本這着實就是湊巧,她看書的時候,全然沒有想到她會被季宇琪辜負被顧琴榕害死,孰料上一世無聊累積下來的東西,這一世偏偏就中了老夫人的心思,能通過話本讓老夫人注意起她來。
前世因爲疏遠老夫人,就讓老夫人聽了他人陷害的言語對三房下了手腳,害得三房在後來的時間裡舉步維艱,着實難過。
這一世無論如何,她都不能那麼傻,該親近的人多多親近,該懲罰的人一個不留,絕對不能再像上一世一般容忍,讓對方上房揭瓦,最後直接拆了她們三房!
屋內沉靜,一時只剩下重意歡講故事的聲音。
癡男怨女的故事,講到好的地方,老夫人不住撫掌大笑。講到悲慘的地方,小姐們頓時揪心一通怨氣。
“這話本子確實挺有趣的。”老夫人笑了笑,“你那南瀛來的話本子還有其他的故事麼?再給我繼續講上一講?”
“自然是有的。”重意歡揚脣頷首,“可是祖母,好故事要是一天就講完,那該是多沒有意思?等孫女再回去看看書,熟悉了故事,下回再來給祖母講故事,好不好?”
老夫人聞言,想了想確實有理,便拉過她的手囑咐道:“那等你下次過來的時候,多給我帶兩個故事。”
這話總歸只是說着而已,今日重意歡奇怪地上門請安,她猜不準原因,但她想到前日的事情,估摸着是這個孫女開了竅。不過重意歡既然有意去親近她,她也沒有那個理由將她趕出這青雲園。少一個不對頭的草包,多一個順心的孫女,怎麼瞧選的都應當是後者。
眼角餘光掃過那門邊坐着發矇的顧琴榕,重意歡傾了傾脣角,繼續同老夫人談起方纔話本子裡的人物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