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嶼見她想要將自己丟下,趕忙騎馬追上去,誰知道這一跑就是大半夜,謝嶼奇怪,言久像個不知道累的人,直到馬都累得實在跑不動了她才停下來歇息。
此時已是深夜,再過幾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他們在一條小溪邊稍作休息,讓馬喝水吃草,言久坐了會兒才幾步跨到小溪邊埋首將自己的臉清洗乾淨,然後回到剛剛的地方繼續坐着。
藉着昏暗的月色,謝嶼看到一張小巧精緻的臉,她安安靜靜坐着的時候,竟然是斯文而秀麗的,就像畫裡那溫良賢淑的姑娘一樣,滿身都是寧靜的氣息。
一陣夜風吹來,打在身上涼颼颼的。
謝嶼生起火,從兜裡摸出一個幹餅遞給言久:“別餓着。”
言久倒不覺得多餓,只是夜深人靜的,有吃的遞了過來,她覺得沒必要苛刻自己的肚子,她簡單道了聲謝,就着幹餅啃起來。
謝嶼發現,她吃東西的時候雖然是斯斯文文的,但是動作乾淨利落,沒有一般女兒家的矯揉造作和含羞帶怯,不像是深閨裡養出的大家閨秀。
他刨了刨火堆,問言久:“你就不怕餅裡有毒?”
言久吃東西的動作一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你這麼說,我下次會注意的。”
謝嶼:“……”
果然還是涉世未深。
他們休息了半個時辰,言久重新跳上馬,繼續朝湖陽狂奔,不知道爲什麼跟上來的謝嶼自然只能硬着頭皮跟上去,到了天明,言久如願趕到了湖陽。
然而,湖陽城戒嚴了,只許進,不許出。
大梁和大楚皇朝各佔南北,兗州原是大梁的城池,緊挨兗州的便是湖陽,兗州被佔,湖陽如今就是大梁南邊的最後一道防線。
而湖陽,四周有羣山圍繞,江河環流,易守難攻。
此刻的言久才忽然明白過來,大梁哪裡是沒有精力對付那一千多人的匪幫,分明就是他們根本不想對付,兗州城四面開闊,難守易攻,大梁是將其生生放棄了。
“據說大楚派使臣前往大梁,提出以三百萬兩白銀換取兗州城,大梁皇帝同意了,便撤了留守在兗州城的軍隊,命他們退守湖陽。”謝嶼解釋道。
言久覺得自己被扇了一巴掌,雙臉熱辣辣地疼,她問道:“你怎麼知道?”
謝嶼訕笑:“地牢裡關的都是朝廷大官的親眷,我與他們閒聊時,他們不小心說漏了嘴,不過這件事情至今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言久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想想兗州城那副破敗的樣子,再看看湖陽城如今戒嚴的樣子,難道還能是假的?
她心中一陣荒涼,不知是酸是苦。
言久牽馬入城,守城的士兵要收入城費,她悶不吭聲地給了錢,然後一言不發地牽馬趕往醉仙居,謝嶼就跟在她身邊,她好像也忘了要趕他走。
然而,他們還未趕到醉仙居,忽有一大隊兵馬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言久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大事,當她發現那隊人馬去的方向正是醉仙居的時候,目光立刻凜然起來。
她發現自己如今有點驚弓之鳥,但到底是不放心。
這裡乃是鬧市,到處都人聲鼎沸,騎馬還不如跑步快,言久一言不發地棄馬便朝醉仙居趕去,醉仙居被朝廷的士兵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個穿着官府的四旬男人手裡拿着一把劍,他坐在醉仙居的大門口,大門口還擺了一地屍體,有醉仙居的客人的,也有蜀山留在醉仙居的暗探。
當言久飛檐走壁以走捷徑趕到醉仙居的時候,看到地上那一堆屍體,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要朝醉仙居里衝,然而還未來得及邁開腳步,突然被人拉到旁邊。
言久一擡眼,發現是謝嶼,她冷聲道:“你讓開。”
“我讓開,讓你去送死嗎?你看清楚,圍住醉仙居的幾百士兵每個人手裡都拿着箭,你若是衝進去,立刻就會被射成篩子,你衝進去能做什麼?只能送人頭!”
言久:“那也比當縮頭烏龜好。”
“你瘋了?”謝嶼怒道。
“不要你管,我能救便救,不能救我就和他們死在一起。”她一把將謝嶼推開,然後謝嶼卻手臂一揚,□□從他的袖中灑出來,灑了言久滿臉。
言久對他沒有設防,身體一軟就倒在了地上,謝嶼一把接住她,無奈地搖搖頭。
言久醒來時已是晚上,房間裡亮着一盞燈火十分微弱的油燈,她擡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陳設十分簡單的屋子裡,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和一張牀。
謝嶼就坐在牀邊,正在低頭看書,似乎覺察到言久已經醒來,朝她投去些微的笑容,道:“你醒啦?”
“是你將我迷暈的?”言久從牀上坐起來,穿鞋下牀。
醉仙居乃是蜀山在湖陽的暗樁,如今醉仙居被朝廷一鍋端了,她的師兄弟們有沒有逃出來,她一無所知,蜀山知不知這件事情她一無所知,她必須馬上查探清楚。
“是,那種情況下,你太沖動,爲防你涉險,我只能這麼做,”謝嶼見她行色匆忙,攔在她面前,問道:“你要去哪裡?”
“你別管!”言久繞開他就朝外走。
謝嶼不依不饒地又上去攔她:“你想去醉仙居?”
言久看着他,眼眶通紅。
謝嶼忽然有種窒悶的難受,這個女孩子,她原本應該是無憂無慮的。
他道:“我已經幫你打聽了,裡面的人一個都沒逃出來,我們剛趕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死了,阿久,你別怪我,我若是讓你衝進去,也只是多一具屍體而已。”
言久悶不做聲,繼續朝外走。
謝嶼無奈,怕她又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只能跟着她朝醉仙居走去。
醉仙居門口,她那些師兄弟的屍體都已經不見了,謝嶼說是被人拉到亂葬崗埋了,周圍圍聚了不少看客,都是城內的百姓,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
言久站在人羣外安靜地看着,她想起下山的時候分明是一羣人,如今卻只剩下她自己。
身邊有人突然撞了她一下,言久偏頭,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那人衣衫襤褸,一張臉花貓似的分不清哪裡是鼻子哪裡是嘴巴,他撞了言久之後,二話沒說就朝人羣外走去。
言久眼珠一轉,不動聲色地跟上。
謝嶼挑了挑眉梢,轉身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那叫花子七拐八彎地走進了一條爛衚衕,周圍的房舍都是要塌不塌的樣子,破敗得隨時都有可能被一陣風颳得七零八落,叫花子拐進一間傾斜的房舍裡,言久毫不猶豫地跟上去。
那間房裡擺着一張破爛桌子,另一個花貓臉就坐在桌邊啃一堆爛七八糟的吃食,聽到有人進屋的腳步聲,他擡起頭,見到言久,條件反射就是一臉戒備。
而這人,估計化成灰言久都認識,正是那二五不着調的蘇飛鴻,另一個人,不需多說,自然就是跟蘇飛鴻一起出兗州城的沈慕白。
言久本以爲他們倆已經死在醉仙居,沒想到還活着,心中驀地鬆了口氣。
蘇飛鴻卻警惕地走到沈慕白麪前:“大師兄,你被個女人跟蹤了你都不知道?”
言久這纔想起,自己現在還是一身女裝,但她現在沒心思去理會蘇飛鴻的困惑,她問道:“朝廷的人爲什麼要對醉仙居出手?他們在找什麼東西?”
沈慕白將身上那身灰不溜秋的叫花子衣服脫下來,捋了捋自己的頭髮,除了臉上仍舊髒兮兮的,從背後看,就是一位翩翩公子。
他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找什麼,那東西我從來沒打開看過。”
蘇飛鴻還沒搞明白爲什麼沈慕白要將他們的事告訴這個女人,就聽沈慕白道:“醉仙居有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將我們都出賣了,他們以爲我和三師弟已經死在醉仙居了,但是卻沒有從我們身上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阿久,接來下你就是他們的目標。”
“阿久?”蘇飛鴻一臉被雷劈的表情。
言久杵在原地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蘇飛鴻圍着她轉了兩圈,看來看去,好似在打量什麼怪物,言久無視他的目光,問沈慕白:“你離開蜀山的時候,師父是怎麼交代的?”
沈慕白看着她,緩緩道:“師父說要原封不動地將那東西送到他的手上,師父既然有令不許看,我自然不敢看。”
有兇光從言久那雙鳳眼中一閃而過,她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底的光芒。
沈慕白繼續道:“三月前,師父收到一封信,而後便命我暗中去林國子監手裡取東西,林國子監乃是前朝的老臣,他如今年事已高,自知時日無多,無法繼續保管那樣東西,便想將東西暗中送到蜀山,交給師父保管,誰知道他家裡養了個吃裡扒外的兒子,他兒子得知了此事,爲了升官發財,不顧林國子監的阻攔將這件事給捅了出去,我拿到東西的當晚,官兵就抄了林國子監的家,林國子監被自己的兒子給生生氣死了。”
林國子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