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與歡坐到鏡臺前,漫不經心地往臉上撲了些胭脂,道:“我想想事,待會兒下樓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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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兒上來幫忙,“小姐,我覺得那趙康越看越順眼,你們在一起真算得上郎才女貌。”
好像哪裡有些不對?林與歡轉頭問櫻兒,“你以前瞧見過他?”
“上回,我還有李娘、玉蓮姐她們一塊到趙家瞧人去了。”櫻兒捂着嘴直樂。
“你這作死的小丫頭,竟跑人家裡去了,”林與歡老臉一紅,“可不是存心要丟小姐的臉嗎?”說完便起身作勢要打。
“沒、沒去他家,就趴在三孃家的院牆上偷看了幾眼。”櫻花笑着躲了出去。
林與歡又整整衣裳纔出了屋,等人站到門廊上時,果然瞧見趙康正坐在下面,一邊喝着小酒,一邊還拿着本書在瞧。
“林夫人,你這是要出去?”旁邊有人上來招呼。
林與歡朝來人福了福身,道:“見過王爺,妾身到樓下見個朋友。”
趙王順着林與歡方纔的視線望過去,問:“就是那位?”
林與歡點點頭。
“聽說,是與夫人相親認得的?”趙王一笑。
看來陳夫人對自己這奶兒子真是知無不言,林與歡其實並沒覺得有什麼好害羞的,知道就知道了唄,於是回答,“正是他,那妾身失陪了!”
“嗯。”趙王擺了個“請”的手勢,人卻並沒有挪步,一直看着林與歡下了樓,向着遠處那個男人走去。
趙康遠遠瞧見林與歡往自己這邊過來了,不由得心跳加速,剛想放下手中書卷起身相迎,不想卻將桌上的酒杯碰倒,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林與歡已站到了他面前。
這時有小二過來收拾殘局,林與歡覺得這人緊張得有些可樂,又怕這樣會傷了趙康的自尊心,便忍住笑,故意將頭扭到一邊。
“林姑娘,在下失禮了!”趙康囁嚅道。
“趙公子叫妾身林姑娘?”林與歡轉過頭來,有些詫異地問。
趙康低頭道:“在下覺得,用‘姑娘’稱謂您,是最好的讚美。”
“好啦,快請坐吧!趙公子來福海,可不是爲罰站的。”林與歡打着哈哈,趕緊請人重新坐下,指着他手中書卷問,“公子在讀什麼書?”
“《過秦論》”趙康回道。
林與歡瞧瞧趙康手上那書裡密密麻麻的字,笑道:“趙公子真是博學,與您相比,妾身實在粗俗得很,光瞧那字就覺得腦仁兒疼。”
“夫人客氣了,在下一無所長,只會讀些死書”
“趙公子,”林與歡頭一歪,“你讀過哪些死書?不如說說唄!”
趙康被問得愣住了,瞧着林與歡老半天,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二樓門廊上,趙王扶着欄杆望向樓下,陳夫人這時走到他旁邊,道:“那個趙康瞧着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只是並非林夫人心水之人。”
“難道她心中另有所屬?”
陳夫人搖了搖頭,“若非晉王逼嫁,林夫人也不會這麼急着選了趙康。”
“李楚?”趙王不免奇怪,“這兩人怎麼摻和到一塊了?”
陳夫人嘆道:“當日十里坡山賊橫行,因林夫人支持官府剿匪,賊首焦三便帶人闖入福海欲行報復,爲救衆人性命,林夫人挺身而出,被山賊捉上了山,後來晉王帶人到十里坡將她救回,卻一直扣着林夫人不放,不過聽說林夫人堅貞,並不肯曲意委身,後來晉王無法,只好又將她送回福海,林夫人爲免再被糾纏,才着意趕緊尋人嫁了。”
趙王“哦”了一聲,仔細地打量着樓下正和趙康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的林與歡。
“再有本事的女人,也抵不過命啊!”陳夫人道:“可惜她是個寡婦,若論相貌、品性和待人接物,倒比江氏還有你那些妾室們好個千倍萬倍。”
聽到陳夫人的評價,趙王淡淡地笑了笑。
趙王原準備爲陳夫人的五十壽誕大擺筵席,卻被她拒絕了,陳夫人的意思是就在福海擺上兩三桌,請請親朋好友便是,無需驚動外面人。
雖然林與歡沒能借此大賺上一筆銀子,不過倒真心實意地爲壽筵做了諸多準備,還早早地關店打烊,只爲讓大家都能熱鬧一場。
在陳夫人的提議下,林與歡的“男朋友”趙康也受到邀請,趙康頗爲受寵若驚,特意精心畫了副《麻姑獻壽》做賀禮。
趙王仔細地瞧了,脫口讚道:“趙公子好筆法,怕是拜過名師吧?”
林與歡湊過頭來瞧畫,問:“王爺從何處瞧出來的?”
“此畫行筆圓潤,線條工整,以直求折,屈鐵盤絲,柔融於剛,尤其將麻姑勾勒得清麗優雅、雍然自若,這般神韻十足的女子,竟似在哪見過。”
這邊林與歡正琢磨畫上的女子如何神韻十足,三娘已插了一句:“哎呀,我就說呢,這麻姑瞧着眼熟,可不是照着林夫人樣貌畫的!”
衆人覺得新奇,都擁過來瞧,果然畫中人眉眼、身段和姿態之間,竟與林與歡似個十成九。
哪個女人不虛榮,這邊林與歡免不了心裡偷着樂,自己居然能當上回畫中人,可不要太有面子!
而且趙王絕對是見過大世面的,他都將這畫誇得這麼好,看來趙康還算特長生,林與歡想着,趙康日後再不濟,也是個能靠手藝吃飯的人。
趙康對着趙王長揖到底,“王爺過獎,在下少時曾師從南山子,只是後來一心求取功名,倒在此處荒廢了。”
陳夫人笑道:“多謝趙公子啊,這畫老身喜歡得不得了,回頭就讓李娘給掛屋裡去。”
這時張機走上前,道:“王爺,縣老爺聽說陳夫人壽誕,也親自過來了。”
趙王挑了挑眉,笑道:“原不想驚動太多的,沒想到這位還是聽到了風聲。”
不一會,門外便進來幾人,走在前面的縣老爺見着趙王,趕緊上來見禮:“王爺,下官愚拙,竟連您來了這麼久都不知道,罪過!罪過!”
“王大人不必客氣,小王本是微服,爲的也是私事,自然不好驚動縣衙。”
縣老爺轉身對後面跟着的人道:“來人,上禮!”
伍捕頭上前,恭敬地將個匣子遞了上去,趙王並沒有打開,只示意隨從收下便是。
既然縣官來了,便陪王爺到雅間另開了一桌,其他人圍着陳夫人在大堂坐下。
宴席一開,衆人輪流給陳夫人敬酒,輪到林與歡時,人剛站起,三娘便叫到:“不行,一個人敬不算,另外那位一起上!”
在一片鬨堂大笑聲中,林與歡對邊上的趙康道:“趙公子,咱們就一起來吧!讓各位客官都樂呵一下!”
這一下桌上都笑開了,林與歡落落大方,反倒叫趙康有些不好意思,櫻兒在一旁逗道:“趙公子,別被我們小姐嚇到,她就是愛信口開河,若您厭她這德性,等成了親,再好好管教她便是!”
那邊李娘笑得止不住,指着櫻兒道:“原以爲你家小姐是個潑皮,沒想到櫻兒這個小丫頭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玉蓮更是笑得抱着張歡東搖西晃,旁邊的張機怕她嚇壞孩子,忙將小丫頭抱到自己懷裡。
伍捕頭雖也算個比芝麻還小的官,卻更樂意與張機、林與歡這羣小老百姓打成一片,這會子突然見席間多了個不認識的,他不免低聲問張機:“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趙公子?”
“是咱們夫人的下家,三娘給做的媒。”
伍捕頭頗爲意外,暗中打量了趙康好幾眼。
壽筵結束後趙王便要動身回京,既然奶孃不願走,他也沒再勉強,只是覺得老人家總住酒樓後院不是很妥,便託縣老爺幫着在沅水城物色一間宅院,說是給陳夫人養老之用。
縣老爺出馬,自然沒有辦不成的事,陳夫人那新置的宅院位於城南,景緻頗佳,更難得鬧中取靜,趙王親自瞧過宅子,才放心地離開。
等陳夫人正式搬進新宅,衆人自然鬧着要慶賀她喬遷之喜,於是一幫子人,連同趙康,都來了陳府。
席間不知誰起了頭,問林與歡與趙康何時請喝喜酒,未待林與歡開腔,趙康已挺身而出,“在下想好了,半年之後便到科舉,在下決定要考個功名回來,再風風光光地迎娶林姑娘。”
沒人注意到,林與歡臉上的笑容竟有些淡了。
陳夫人擔心道:“這豈不是還要等上大半年?未免太長了些吧?”
三娘笑了,“趙公子,聽見沒有,陳夫人這是嫌你磨蹭,趕緊回去跟你爹孃商議一下,能快些就別拖着,就是明兒來迎親都成!”
趙康這邊起身道:“今日當着陳夫人和各位的面,在下想說句心裡話,各位都知道,在下曾兩次科舉未中,便有些灰心,決定以教書爲生,等以後老了,找個山清水秀之地,吟詩做畫,聊度殘生。”
正當林與歡在心裡表示,這樣的人生態度簡直太有逼格了,不料卻聽到那邊趙康話風一轉,“只是趙康現在才知,以前的想法大錯特錯。”
陳夫人問:“趙公子說說理由吧!”
“在下想了很久,覺得自己也算薄有文才,若不趁着年輕,在科舉上再使把勁,這一生便只能庸庸碌碌了。”說着,趙康竟站了起來,“在下在此立誓,一定要爬上仕途,日後爭得高官厚祿,揚名立萬,也好讓林姑娘脫了這商婦之身。”
趙康一說完,屋裡人都不說話了。
悶了好一會,林與歡只能親自出來搞搞氣氛,“原以爲趙公子是個不愛說話的,沒想到幾句高談闊論竟能把人嚇成這樣。”
張機打起了圓場,“張機不才,在心裡一直將林夫人視作自己親妹子,今日趙公子這番話自有一番道理,張機唯在意,趙公子日後能否善待林夫人?”
“在下這輩子都會對林姑娘珍之重之,絕不辜負於她。”趙康朝着衆人昂聲道。
等回到福海,櫻兒一邊替林與歡拆頭髮,一邊笑贊,“小姐,看來這趙康倒很有志向。”
林與歡笑了笑。
“不過,也不提前和您商量,便自己定了什麼半年之約,未免不太懂人情。”
“呵呵,只不知道我這商婦,有沒有福氣嫁做趙家婦。”林與歡打量着鏡中的自己。
櫻兒吃了一驚,“您這麼快就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