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泉寺,茹素齋。
於清華小口的吃着冬兒爲她夾過的小菜,動作堪稱優雅。
此時已過辰時,寺內僧人皆已用過朝食,於清華此時用食,已算晚了的。
用罷飯食,日頭已是欲上正中,於清華料想那羣老和尚就是心性再好,眼下怕是也已等得急了,於是於清華也不敢再怠慢,忙是收拾了一下,帶上冬兒,這就跟着寺院內的小沙彌往住持講經的佛堂去了。
到了佛堂,住持方丈已是領着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師在那恭候多時。
於清華面上一陣澀然,忙時雙手合十的見禮道:“讓大師們在此等候,真乃清華罪過。”
住持方丈仍是滿面慈祥的笑容:“公主多禮了,請上座。”
於是,於清華就開始了一天慘無人道的開始——額,聽和尚唸經。
主持大師面露祥和,一口一個佛曰,一口一個善惡,於清華聽來已是搖搖欲睡。
“佛曰:‘惡人害賢者,猶仰天而唾,唾不至天,還從幾墮。逆風揚塵,塵不至彼,還坌己身。賢不可毀,禍必滅己。”也就是說佛說啦:惡人害賢人,就像仰頭向天吐唾沫,唾沫吐不到天上,還落到自己身上。又像逆風揚灑塵土,塵土灑不到別人身上,反過來污染了自身。賢人終不可毀,禍患一定害了自己。
“公主以爲如何?”
於清華正當好夢,卻突聞主持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坐正,然後擺上一連虛心求教的表情。
主持大師搖頭一笑:“凡世間善惡,皆有因果,惡人不得害賢,因此,因緣際會,終究人不勝天,惡不壓正,凡惡者,自作惡時,天在看,凡賢者,於惡陷害終將不得。害人終害己,邪終不能勝正。”
這卻是在教她善惡了,於清華聞言也是一笑。
對面一位看似德行望重的大師對着於清華施一禮道:“不知公主因何發笑?”
主持大師已是開口:“公主可是有了悟之處?”
於清華還施一禮,遂道:“非也,我只是對於住持方丈的話略有不同看法,是以發笑。”
另一位大師疑道:“哦?公主既是不認同方丈之言?”
對面那位大師也跟着說道:“願聞其詳。”
於清華面上含笑,她擡頭看了眼仍是端坐在那裡的方丈,表情甚是祥和,於是她幽幽開口:“世間善惡,本是如何,
我不得知,但既然佛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到,時候未到’這卻是在暗示我等,世間善惡,自有天定,不是非人力可扭轉的了?”
於清華頓了頓,又看向了四周,方丈仍是在含笑不語,然觀各位大師,已是面露思考,於清華方纔又道:“也就是說,既有那作惡多端的惡人,我等也無法耐他作何,因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只有天才能將他懲之以法,而我等在天命到來之前,更是不得將那人如何,縱使知道他作惡多端,已是惡貫滿盈製圖,卻無法做任何事,也因‘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此,那清華倒真要問問,天道在何處?定數在何處?試問那些作惡之人,可是有天來代爲懲治?然清華才疏學淺,長至今日,皆沒聽過天道懲惡之事,只是知曉,我大商有律法,凡有作奸犯科之人,罪證確實,抓住便是按律行法,由開朝至今,已是將此道行至百年。”
“每每此時,可有見‘善惡因果’?清華年幼,但卻也知,這世上受冤枉死之人何其多,雖非個個良善,但卻並不能否認,良善之輩遭冤枉,打壓致死亦是不乏少數。”
於清華此時目光炯炯地注視着方丈大師:“如此,大師且如何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到,時候未到’?”
四周大師們一時陷入一片寂靜之中,於清華只是面含微笑的看着主持,也不着急。
主持面色不變,仍是那般面露慈善地看着於清華,亦是不語。
良久,還是坐在於清華對面的一位大師開口,他道:“公主此言差矣,公主即知有作奸犯科之人被繩之以法,又怎會以爲那不是天命?須知世人生於世,皆是已定下命數,那作惡之人也便是命數如此,善惡已報,方會罪行揭露,被繩之以法。”
於清華聽完笑意更濃,她定定的看着那位說話的大師:“大師怎麼有此不負責任之言?清華剛剛話中已是言明,我說那些惡人並非是被‘天’所滅。是以,清華想請問大師,可有見過神明?可有神明現身傳道?可有神明親自下屆懲惡?可有神明將這一切告知於大師?”
一語出,大師被噎在那裡。
於清華又笑道:“即是沒有親眼見過,又何來信誓旦旦的‘天命’一說?世人皆將這惡人獲罪歸功於什麼頭上,總言說:‘老天開眼了’,試問,這可真是老天開眼了?我們誰都沒見過神明,又憑什麼這樣輕易便將自身交予
那未知的神明來做主,清華覺得,此乃謬論。”
這下子,所有大師皆是面面相覷,渾然不敢相信,這樣一向被他們封信爲天的佛法,竟會被這女子再次貶損的一文不值,甚至狂言道:此乃謬論。
於清華話已至此,也不再多說,只是略有挑釁意味的看着主持大師,她心道:叫你等禿驢讓本公主在此聽經談道,本公主就非讓你下不來臺。
天命這玩意,於清華半天不信,不然前世的她爲何會那般悽慘?所以,她只知命運是要自己掌握的,所以重生對她而言,無疑是一次最好的機會,她要讓她的命運扭轉,她要讓自己成爲那不被天命束縛的人。
就在於清華那樣目光光灼灼的盯着主持大師不語時,主持卻是呵呵笑出聲來。
於清華詫異,不知他爲何發笑。
對上於清華疑惑的目光,主持大師收起笑容:“如此話語,不該是公主這樣浴火之人該說出口的。公主,請慎言。”
霎時,於清華只覺得內心“嘎嘣”一下,她滿目驚訝的看着主持,似是不可相信。
浴火?那不就是鳳凰涅槃,重獲新生?
他,竟然知道、知道她是重生的?
不,不可能,這等事情,她誰都沒告訴,他又是從何得知的?就算他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好了,可他畢竟是人。難道說,世上竟真有這等知曉他人前世今生的人?
一番折騰下來,這經竟是持續了兩個時辰,方纔講完。
從佛堂出來,於清華只覺自己已是連站都不穩,她踉蹌着步伐險些害她跌倒,幸好身邊冬兒機警,見她這般心不在焉的樣子,連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公主這是怎麼了,不過聽了住持方丈的一堂課,怎就跟被勾了魂兒似的,心不在焉的?”
於清華聞言不語,只是轉頭看了看剛剛的佛堂,心中霎時冷汗淋淋。
話說於清華在惶惶不安中來到茹素齋,心中仍是想着那老方丈的話在,總覺不安。
這時冬兒接過一旁侍女呈上來的齋菜,一一擺放到桌上,見着於清華這般心不在焉的摸樣,便道:“公主,齋菜都已上齊,該用膳了。”
於清華回過神來,才發覺,她此刻已是坐在茹素齋的飯桌旁。
冬兒爲於清華佈菜,於清華剛想動筷,卻突然想起昨夜聽到的事,於是便將已然拿起的筷子放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