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鼎睿的頭有些暈,兩眼發黑,雙手微微的顫抖着,乾澀的雙脣疲累不堪,他整個人像是蜷縮在了座椅之上,似乎蒼老了好幾歲。現在他終於相信戚氏之前用着瘋狂的姿態向他喊的那句話,或許對方家來說,方儂真的是災星,如果不是她,方家的前程將是無憂的。
而方儂似乎並沒有將方鼎睿的模樣看在心裡,兩人之間的父女之情早已經恩斷義絕了,只不過因爲互相能夠利用才勉強和顏悅色的在一起。對方儂來說若不爲了方瑜的將來,她根本不會在意方家會淪落成怎樣。
父女兩人尷尬的沉默,終於還是在方鼎睿的嘆息之中被打破了。
“怪不得你!怪不得你!怪我當初將你接回方家!”方鼎睿的胸口悶得厲害,他伸手重重的捶着自己,悔不當初。
“確實不應該,既然早就不要我了,爲何的還要將我接回來。”方儂也是恨,如果追本溯源,方鼎睿纔是導致了她前世今生悲劇的兇手,如果他不爲了一己私利將她接回來,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你讓方翎嫁給七皇子,一切就會按照你自己的計劃進行,你也將有的機會坐上國丈之位,不是嗎?”
“你閉嘴!”
“我閉不上嘴了,既然你選擇了接我回來,現在的你就只能騎虎難下了,想必父親已經有了猜測,司馬無言的軍隊確實是我帶來的,包圍京都然後救出王爺也是我的想法,現在我們已經被綁在一起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方鼎睿的神色越嚴肅,方儂就越放鬆,她不明白爲什麼方鼎睿非要支持慕容旭不可,就像方鼎睿永遠也不可能明白她爲什麼這麼憎恨慕容旭。
方鼎睿氣息變的急促了,他狠狠的拿起旁邊的茶水猛灌了一口,想要努力的將自己的滿腔怒火壓下去,“我方鼎睿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你抗旨逃婚就算了,和慕容燁苟且也算了,你現在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幹出這樣的事來!爲了一個男人,你就將方家的顏面丟盡了嗎?”
“你錯了父親,我和王爺或許有傳聞,但是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方家的將來。”方儂知道方鼎睿的固執,所以他前世哪怕被慕容旭逼到了絕境還是一味的相信他,所以她也沒有打算說服他,只是起身給方鼎睿添了些水,作爲方家的女兒,她不認爲自己哪裡做錯了。
“你是個女人,女子無才便是德,你這般在外面丟我的臉,丟方家的臉,那明日就隨我進宮面聖,斷了這父女之情!”這是方鼎睿的最後通牒,方儂的所作所爲總有一天會逼得方家走上絕路,“你自詡聰明,難道不知道皇上的顧忌嗎?!”
“是,王爺確實是皇上顧忌的人,但是高處不勝寒,又有誰是得他信任的?父親爲官多年,不可能連這個都不知道。”方儂完沏茶,重新在方鼎睿的旁邊坐下了,身爲丞相的他雖然手中無兵,但是在朝堂之上的影響絕對不能算小,有他站在慕容燁的背後,一切都會穩妥許多。
“閉嘴!”方鼎睿大手一揮,將桌上的茶壺茶盞全都掃到了地上,看着方儂完全沒有半分的疼惜之情,對他來說,太子一死,慕容旭將是皇位最恰當的繼承人,“你真的以爲區區的‘赦殺令’保的住慕容燁,就能保得住方家嗎?”
“但是我知道,如果你助慕容旭登上皇位,第一個死的就是方家!”提到慕容旭,方儂就無法抑制自己滿腔的仇恨,前世的方家是怎麼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她全部都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她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重演,“他冷血無情,忘恩負義,方家總有一天會落得一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兔死狗烹,這四個字讓方鼎睿竟然不由的冷靜下來了,就連那被方儂氣得頻頻喘息的起伏胸口也剎那間不懂了,他沉默的擡頭的看着方儂也不說話,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許久才終於慢慢的將自己的話道出,“只要你一天還是方家的人,不管以後方家落得怎樣的結局,方家都由我做主,輪不到你!”
“哪怕方家萬劫不復嗎?”
“沒錯!”方鼎睿起身冷冷的掃了方儂一眼,倒是方儂提醒了他,他纔是一家之主,“你如果想不明白,就到柴房去和瑜兒一起,呆到想明白再說。來人!”
聽到方鼎睿的聲音,門被推開了,兩個家丁畏畏縮縮的進門,卻在見到方鼎睿的那一刻忽然撲通一聲的跪在了地上,正是在柴房看押方瑜的那兩個家丁,現在臉色蒼白的都不敢說話了,“老……老爺,少爺跑了。”
“跑了!”方鼎睿的語氣陡然升高。
方儂也是一愣,方瑜要逃跑的事情她也完全不知情,難道說他去找衛鷹了,方儂冷不丁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現在絕對不能讓瑜兒見到衛鷹,他一定會受不了的。
“他去哪裡了!”方鼎睿和方儂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道。
“好……好像去靖安王府了。”
果然!
方儂連忙提裙跑出了書房,方鼎睿卻沒有動,沉默的似乎在思考什麼,忽然轉身,抓起剛纔方儂濺起的那把劍,也轉身追出了書房。
……
靖安王府
僅僅一天就恢復到了往日的光輝,金碧輝煌,氣勢宏偉,只是大門緊閉隔絕了與外切的一切聯繫,御筆題字的門匾泛着閃閃的金光,卻冰冷的讓人心寒,現在就連街邊的小販走卒都知道十三王爺和皇上現在勢成水火,幾乎沒人敢從門口經過。
而方瑜就安靜的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垂着頭,一聲不吭,加上隨後趕到的方儂和方鼎睿一家三口倒是在靖安王府門口湊齊了。
“瑜兒。”面對這樣的方瑜,方儂忽然有些手足無措,緊張的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她忽然恨上了慕容燁,爲什麼要讓瑜兒見到衛鷹,否則他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你……”
“長姐,我沒事。”方瑜擡頭看了方儂一眼,眼眶不由的紅了,隨即欲言又止的低下了頭。
這下方儂的心不由更緊張了,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方瑜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卻不知道要怎麼開口,“雖然衛鷹這次傷的比較重,但是好在性命無虞,他也是經歷過大風大雨的人,一定扛的住的。”
“師傅受傷很嚴重嗎,長姐不是說師傅沒事嗎?”方瑜忽然擡頭盯着方儂,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震驚,“師傅他到底怎麼樣了?”
方儂這回完全啞口無言的愣在了原地,方瑜竟然還沒有見到衛鷹,所以他現在一臉沮喪是因爲沒有見到衛鷹而不是知道了衛鷹重傷,現在似乎完全不知道怎麼解釋了。
“他沒事,只是受了點皮肉苦,過幾天就好。”靖安王府的大門打開了,慕容燁從裡面走出來,看到方儂和方瑜倒是並沒有什麼詫異,只是方鼎睿竟然破天荒的拿着劍也在門口,這就讓他有些奇怪了。
“我進去看看師傅。”方瑜立刻起身想要衝進府中。
“站住!”方鼎睿也沒和出門的慕容燁打過招呼,搶先方瑜一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領,一把將他扔在了地上,拔出長劍,作勢就要刺下去。
方鼎睿一個文臣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讓慕容燁和方儂都不由的愣住了,倒還是慕容燁的反應比較快,及時的上前抓住了方鼎睿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方丞相,有話慢慢說,我們進府再談。”
“多謝,不必了!”方鼎睿甩開了慕容燁的手,他平時確實最好面子,但是今天拼了方家的顏面不要,今天他也要和慕容燁徹底的劃清界限,“我方家教訓自己的孩子,用不着外人插手!”
“方丞相似乎對本王有些誤會。”慕容燁很清楚的聽出了方鼎睿嘴裡的火藥味,他並沒有得罪過方鼎睿,所以唯一的情況就是他想要藉機與自己劃清楚界限。
“不敢!”方鼎睿雖然已經收起了劍,但是臉色明顯沒有好轉,掃了一眼方儂和方瑜,“給王爺添麻煩了,阿儂和瑜兒硪日後會管教的,免得再傳出什麼風言風語讓王爺爲難。”
“父親。”看着周邊開始有些人羣圍上來了,方儂也忍不住的開口幫腔,方鼎睿現在爲了站在慕容旭的一邊,真的將他最重視的顏面拋在一旁了嗎?這畢竟是大庭廣衆之下,“我們回去再說吧。”
“你們兩個都給我馬上回去,今日要是不回,就永遠不要回去了,我方家就當沒生過你們兩個!”方鼎睿放下話拿着劍也不回的離開了。
方瑜爬起身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看得出來方鼎睿是真的生氣了,但是讓他放棄衛鷹他也做不到,只有將所有的希望都投在了方儂的身上。方儂並不怕,卻也無奈,恐怕明天又要流言滿天飛了,她上前拉過方瑜的手,輕聲道,“先回去吧,再做商議。”
“可是……”
“聽長姐的。”方儂不可置否的帶着方瑜走了。
決絕了離開,甚至沒有回頭去看慕容燁,她認爲他應該懂她,或許慕容燁真的懂,他沒有離開半步,在人羣的注視之下,靜靜的看着方儂遠去,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眼中卻帶着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