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儂做了一個很沉的夢,或者說前世的記憶正一點一點吞噬着她,面前是冰封萬里,松油大火肆虐的吞噬一切,將他們重重包圍,而那背後是城牆高立,千軍羽箭,齊刷刷的將所有箭矢都對準了他們,箭雨從天而降,無處躲閃。
她看不到任何希望,不是因爲絕路無處逢生,而是她看到那雙曾經最爲熟悉的眼睛,正以一種極爲冷漠的眼神盯着她,甚至沒有一絲憐憫。
“慕容旭!你好狠的心!十年夫妻竟落得如此下場,枉我阿儂自詡聰明,竟會錯信了你!”方儂衝着城牆大喊,她知道慕容旭聽不到,可是她不甘心,甚至不給她一個理由憑什麼就要了她的命!她兒子的命!還有整個方家人的命!。
“長姐小心!”方瑜緊張的叫聲喚回了方儂僅有的理智,他轉身想要抱住方儂,卻被方儂猛的一把推開。
箭毫不留情的沒入了方儂的身體,撕心裂肺,可惜那種痛她已經感受不到了。
“長姐!”方瑜拼命的將方儂整個人護在懷裡,他是來保護長姐的,可是卻讓長姐替她擋了一箭,他不怕讓自己的身體成爲箭靶。
“不要管我,你走!”方儂不怕死,可她已經保不住兒子,她不想連自己唯一的弟弟都保不住,“放開我,瑜兒。”
箭鏃沒入方瑜身體,鮮血不住,方瑜已經失去了力氣,只是薄紙一般的覆蓋在方儂的身上,緊緊的保護着她,笑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單純和堅定,“因爲瑜兒答應過長姐,要保護長姐的,瑜兒不會逃走的。”
身下冰河萬丈,寒徹心扉,周邊烈焰萬丈,浴火焚身,慕容旭還真是給了她一個足夠完美的的冰火兩重天!
方儂整個人躲在方瑜的懷裡不斷顫抖,一向被她保護的弟弟現在成了她唯一的依靠,看着自己身上逐漸被方瑜的鮮血浸染,她只是習慣的向最信任的他求助,可惜在重重煙霧之外,那個她曾經深愛的男人對着她舉起了火箭,她徹底絕望了。
這一箭絕對不會射偏,慕容旭的箭術舉世無雙,只要瞬間他們將被火海覆蓋,方儂絕望,自己爲什麼到了最後都如此相信着他。
“瑜兒,如果有來世,長姐定不讓你受苦!”方儂努力的撐開了方瑜的懷抱,讓他輕輕的靠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奄奄一息的方瑜,她用力的拔出了自己身上的箭,高高舉起,“長姐知道瑜兒怕痛,但沒關係,長姐會保護你的!”
……
“瑜兒,瑜兒!不要!”方儂大叫的從夢中驚醒,早已經淚流滿面,她第一次像個無助的孩子,沒有在乎自己在哪?發生了什麼?而是捂着臉嚶嚶的哭了,這一生她終還是沒有保護好瑜兒,
方儂哭了許久,她從沒有這樣放樅的發泄過,直到她終於放手讓那個淡漠聰慧的另一面重新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也才發現那個坐在不遠處,正驚愕的盯着她的男人,陰鶩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是你,瑜兒呢?他在哪裡?他有沒有事?”方儂幾乎第一時間就朝着衛鷹連續發問,她不在乎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方瑜是他唯一關心的事情。
“他沒事!”衛鷹不再像以前急躁,只是陰沉着臉不冷不熱的蹦出了兩個字,方儂在睡夢之中夢囈不斷,可他唯一聽清的只有‘瑜兒’兩字,但這並不能洗清她所做的一切,“但是你似乎需要給我們一個解釋!”
衛鷹過度的冷靜,也讓方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要是平常,他早已經衝上來和她拼命了,纔不管她是女人。她握緊了拳頭,這件事輪不到她解釋,總有一天她會讓慕容旭對這一切負責,“還剩下多少人?”
“我在問你爲什麼會這樣!”衛鷹已經壓抑不住內心的暴怒,‘砰’的一聲將整張桌子拿起摔在了方儂的牀前,餘音震得整個營帳都不穩的抖動,隨時要傾塌。
方儂並沒有被嚇到,她所經歷的一切讓她已經忘記了什麼是害怕,“楚天霽是慕容旭的人,是我信錯了人。”
“信錯了人,好一句信錯了人!司馬將軍全軍覆沒!我的人馬只剩下外面的病殘!還有你的孟軻,也凶多吉少了!你纔是慕容旭的人!”衛鷹猛的一個竄步,到了方儂面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堂堂血性男兒看着自己的兄弟戰友一個個在面前死去,很多人已經受不住內心的折磨而自殺了,這種痛苦不是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的,“可就算剩下這一堆的病殘,我也要拼死和慕容旭決一死戰!”
衛鷹還是那個衛鷹,他沒有變,這是讓方儂最擔心的一點,但起碼衛鷹對慕容燁的忠心是永遠不會變的,“恐怕你還沒有見到慕容旭,就已經死在這裡了。”
“那又如何!我衛鷹不怕死!”
“可是我怕!我怕你死了!”方儂掀開被子,任由衛鷹抓着她的衣襟,直勾勾的盯着他的雙眼,“你死了誰來報這個仇!誰來救你的王爺!”
方儂倏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朝着衛鷹逼去,讓衛鷹不得不往後不住的退,他的手碰到方儂淡薄的衣服下的柔軟,讓他整個人像是被刺紮了一樣的縮了回來,耳朵也完全聽不到方儂在說什麼,只知道她的雙脣不停的動着。
“現在我們勢單力薄,只要你還想要救王爺,就再信我一次!”方儂再一次上前,拉過衛鷹的手,毫不避諱的在他手上寫了幾個字,她相信楚天霽還不知道金礦的所在,就更別提慕容旭了,只有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帶着你的人馬去這裡,如果孟軻還活着也一定會逃到那裡!與其以卵擊石,還不如保存實力!”
衛鷹將手抽回,根本不敢去看方儂的臉,“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王爺現在危在旦夕!”
“我比你更清楚現在的形勢!我絕對不會讓他死的,現在也是時候讓我爲他做點事情了。”方儂已經下定了決心,這一把不管如何她也要和慕容旭賭一賭,即使踏着鮮血和屍體她也要一步一步的毀了慕容旭,這一世定要他挫骨揚灰!
那從冷靜之中投射出從容無謂和堅定是他所不能企及的,衛鷹在這一刻似乎忽然明白了爲什麼慕容燁會非方儂不可,因爲這一刻,他甚至都不由自主的爲她着迷。
“你要見瑜兒嗎?他還不知道你在這裡。”衛鷹停頓了許久,終於開口,他這開口也證明了他自己已經壓下了怒火,同意了方儂的舉動,他帶着殘兵四處躲藏根本沒有地方可去,纔會想着與其被剿滅不如和慕容旭拼一拼,但顯然現在已經有了更好的主意。
提到瑜兒,方儂的眼睛不由的亮了,根本無法隱瞞她想見瑜兒的衝動,可隨這中目光就即就暗了下去,她似乎也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必了,當初我送他進軍營是爲了磨鍊他,若不能一視同仁,他終究不會長大,瑜兒我就拜託你了,衛將軍!”
這是方儂第一次慎重其事的對着衛鷹,也是第一次稱他爲衛將軍,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多了一層不可捉摸的聯繫。
衛鷹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這一刻他忽然相信能救出慕容燁的只有方儂,“我等你!”
“到了那裡,不求你衛將軍凡事聽孟軻調遣,但他確實比你冷靜,看的透徹,若我不能活着,切記不可魯莽,報仇非一朝一夕可成!”方儂看向衛鷹的眼神驟然犀利,用警告的語氣道,“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護瑜兒,他出了任何事情,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或者我會選擇殺了慕容燁!”
……
營帳漆黑,儘管是白天,烈陽普照依舊驅趕不走一絲黑暗,楚天霽坐在營帳中已久,卻沒有任何人敢接近,那被方儂刺傷的手臂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反是心裡痛不欲生。
納蘭將軍疾馬回到營帳時也早就料到了此事,乾脆帶着軍醫直闖營帳,“殿下,屬下回來了。”
“她呢?”楚天霽的聲音透露着隱隱的愁緒。
“她沒事,請殿下保重身體!”納蘭討厭方儂,她的出現讓楚天霽徹底亂了節奏,這不是一個他所仰慕的朝着君王之路前進的男人,“她雖然暈倒在林中,但屬下已經將她交到衛鷹的手上了。”
“衛鷹?那個莽夫?”楚天霽搖頭,顯然信不過衛鷹,“他的手中也只有些殘兵了,你帶人跟着他,保護好阿儂。”
納蘭將軍擡頭看了一眼隱藏在黑暗之中的楚天霽,忍不住的開口,“她已經在回帝都的路上了,一路招搖,手持九龍令牌,無人會對她下手。”
“好一個阿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楚天霽莫名的大笑,狂傲而自嘲,他終於起身拖着那條完全沒了知覺的手臂,走出了營帳,萬丈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銀衣閃耀,他彷彿又成爲了那個楚天霽,讓人不敢直視卻不由自主的靠近,“拔營!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