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突然而至,快到令人無法閃避,夜孤雲的眼,突然緊閉,扭頭看向別處。他不敢看,不能看,不忍看,那張臉,在以後的無數個歲月裡,都將會深深刻在他的心間!
“既如此,我情願毀了你!”伴着凌厲劍氣,夜孤雲的聲音沉痛無比地傳入墨雪清的耳中。
而墨雪清則微微閉了雙眼,死,於她而言,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興許這樣,也算得上是一種解脫罷?!
只是,心頭爲何會有不捨?
那張面具後淡漠中透着絲絲關切的目光彷彿一根牽引的細絲,每每想起,便會覺得心頭被輕輕牽動,溫柔中透着暖意,使她原本冰涼的心,一點點地變得溫暖起來。
還有,糰子可愛的小臉上那依賴的目光……
母后希冀中透着無奈的神情和羽弟那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小身板……
…………
隨着一道寒霜劍氣逼面而來,她本已準備好迎接劇痛,卻只聞得一聲溫柔的清喚:“清兒……”
驀然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溫柔中透着寵溺目光的眸子,在溫馨親切的低喚聲中無奈終止,夜孤雲手中的長劍,狠狠刺進鳳無憂的胸前。
白色的雪袍上瞬間被染上一塊血漬,似是盛開在雪中的紅梅一般,美麗中透着濃濃冰寒,直涼入墨雪清的骨髓深處。
無憂!
他怎麼會在這兒?
眼淚瞬間逆流,似瘋了一般地滑落,她被眼前這一幕景象給震得徹底呆住了,地上那個衝她溫柔微笑的男子,重重地倒下,那雙眼睛深深地盯着她,到死都是一種溫柔中透着包容縱容的目光……
無憂!爲何這樣傻?那是劍,致命的一劍,你……爲何用身體去擋?!
這一瞬間,墨雪清的眼中,只剩下那刺目的猩紅,艱難地爬至鳳無憂身旁,顫抖着一雙染滿鮮血的手,將他的上半身緊緊抱入懷中,手指顫抖地想要抱緊他,卻只能夠感受到他痛到抽搐的身體在漸漸變涼……
“無憂,你堅持住,我這就救你……”顫抖到幾乎吐字不清的聲音自墨雪清的口中艱難地吐出,她強忍住胸前翻涌的氣血,用盡內力將鳳無憂扶了起來,任由他全身的重量都放在自己的身上,扶着他便要走出大殿。
然而,身前靜立着一人,明黃色的龍袍上沾染了點點血跡,手臂還依舊保持着刺劍的姿勢,直到墨雪清抱着鳳無憂起身之後方纔回神。
怔然盯着氣息越來越弱的鳳無憂,再看看正中他心臟的長劍,眸光突然一寒,擡手示意任千尋出面攔下墨雪清。
這一刻,墨雪清無法形容自己有多恨眼前這個男人,但再恨,也比不上救無憂的性命!
神色冰冷地掃了一眼任千尋,她寒聲吐出一個字:“滾!”
任千尋的臉上雖然也有動容之色,但在他心中,夜孤雲的命令高過一切,是以,他只微微蹙眉,依舊橫身擋在她跟前。
見他不讓,墨雪清也沒打算再說話,雖然受了重傷,但她決不能放下無憂不顧!
剛想輕輕地將鳳無憂放在地上,卻感受到鳳無憂緊緊抓住她衣袖的阻力,眼中露出一抹驚喜,她突然腦海一轉,擡眸看向夜孤雲:“左右我也活不了的,若你不想與西暮國爲敵,那麼,我有一計,可保西暮國的皇帝不會怪責於你。”
夜孤雲眯了眯眼,對於墨雪清突然變得鎮定十分欣賞,但也僅限於欣賞罷了,他下定決心要毀掉的東西,是不會再被他放入心上的!
然而他自己似乎也不知道,不知何時,那個女人在他的心中早已佔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以至於之後她失蹤的歲月裡,他的整顆心都變得麻木,沒有一絲感覺……
此時此刻的墨雪清,對於夜孤雲的恨,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恨,是那種不死不休的恨,在看到鳳無憂爲她擋劍的一瞬,她幾乎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還下她欠鳳無憂的這筆債,似乎也只有隨他一起轉世更合適些罷?!
然而,就在剛剛,鳳無憂的手還有力氣抓着她的衣袖,那就足以證明,他還有一息尚存,只要她找機會將自己的一身功力輸給他,爲他止血、修復傷口,那麼他就還有生還的希望!
所以,她不求尊嚴,不求死,只靠自己的腦子,讓夜孤雲甘願此刻放了自己和鳳無憂,而以後的路,走一步,算一步!
眸光沉沉地盯着夜孤雲,雖然看似沉靜,但心中的焦急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這裡多耽誤一秒,鳳無憂生還的希望就少上一分,她不能這麼拖下去。
“若西暮國發現皇子被殺,而兇手正是你夜孤雲的話,你覺得依照西暮國皇帝疼無憂如命的性子,還會選擇與你合作嗎?即便西暮國查不出兇手真的是你,但人家的皇子是在你南越被殺的沒錯吧?有這件事存在,西暮國與南越的關係,必定會越來越惡化,到時,得不償失的人會是誰呢?!”墨雪清淺淺說着,開始替夜孤雲分析局勢。
這話似乎是挑起了夜孤雲的興致,他眸光眯得更甚,淡道了句:“說下去。”
“可若反過來,你同意跟我做交易的話,這種情況就是可以改變的。”墨雪清淺聲說着,繼續挑着夜孤雲感興趣的話題來說,並儘量讓他順着她的思路走。
“怎麼個改變法?”夜孤雲的神色恢復如常,目光淡淡地掃了一眼地上早已毫無生機的鳳無憂。
墨雪清一臉高深之色地道:“要我說的話,除非你下聖旨,並以你夜家骨血起誓,若我能解了你的困局,你便必須放我離京,並半個月內不得追殺我們!”
想了想,夜孤雲自負地將手負後,淡道:“好,千尋,備筆墨。”
話落,轉身走上臺階,坐在桌案前揮筆寫下了旨意,一切都按墨雪清所說的辦理,最後將聖旨交給墨雪清,道:“這下可以說了吧?”
墨雪清緊緊鎖眉,深深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狀態中
的鳳無憂,沉道:“你大可對外宣佈,說鳳無憂是我刺殺你的時候不小心誤傷的,而我則劫持着鳳無憂,成功逃離皇宮,甚至京城,現今你正在全力揖拿我歸案,這套說辭如何?”
“雖然聽起來不錯,但,這也不足以消除西暮國皇帝的失子之痛,沒有十足把握,我太吃虧了。”夜孤雲的眼中透着淡淡冷漠,不知爲何,他總覺得墨雪清突然提出這個要求有些古怪,以他多疑的性子,斷不可能僅憑此便放過她。
她沒必要在得罪了自己之後再自發地去招惹西暮國,她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但是,她這麼說似乎也沒錯,也似乎是眼前唯一一個能夠減少兩國紛爭的辦法。
似乎看穿夜孤雲的心思一般,墨雪清緩緩垂首,扶起鳳無憂,道:“不用想太多,我只是爲了活命罷了,至於能活多久,便走一天算一天了!”
她如此精明,如此擅於算計,着實有些出乎夜孤雲的意料,他不由又想得多了:若她日後成功糾集東玄國的舊部,揮軍直上南越的話,他是不是就算是真的縱虎歸山了?
然而,想法僅僅只是想法,夜孤雲明白,在這個世界,沒有哪個女人能夠有魄力去挑起一場戰亂,況且,從前的她是那樣善良柔弱,就算現在磨練得越來越強硬,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人,女人!
緩緩衝任千尋使了個眼色,在任千尋十分不贊同的神色中,墨雪清成功地離開了皇宮,身邊除了鳳無憂冰涼的身子以外,就只剩下一個乖乖站在她肩膀上若有所思的小凰。
好不容易尋到了城外的一家酒肆,眼看着天色暗了下來,她掃了一眼空中飄零散下的大片雪花,扶着鳳無憂走入其中,衝着要了兩碗粥,點了幾樣小菜,之後便打算飽餐一頓,卻突然感到有一道古怪的視線正在盯着她瞧,彷彿要將她整個身體生生看穿兩個洞一般地灼熱。
微微蹙眉,墨雪清暗自警惕,一路上雖然夜孤雲沒有派官府的人追殺她,但總會偶爾冒出來幾個刺殺隊伍出來,好在她現在內力還有那麼一些,再加上小凰特有的鳳鳴九宵之技,一路行來倒也十分安全。
說起小凰,墨雪清不由無語起來。
當初得知小凰其實來自鳳族,她還深覺不信,如今聽得小凰這一聲鳳鳴九宵的技能,深深地覺得太過逆天。
她隨意叫上兩聲,那殺手一個個都開始抱頭痛呼起來,更有甚者,還有的人竟如入魔了一般地朝着自家同伴下起毒手,着實令她又驚又喜。
那道奇怪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吃完飯又喂完小凰後,那人方纔緩緩起身,來到她的身後,沉道:“若不想你身邊這位公子死,就隨我來。”
那人的聲音透着一股子沉穩之氣,一襲碧色長衫,頭戴灰紗斗笠,周身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藥香,背上前着個藥蔞,洞若觀火的目光居然像是從那灰紗之後穿透出來一般,一眼下去便似乎能看透所有人的心思,十分厲害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