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房間安靜至極,寒涼的夜風被隔絕在門外,瘋一般地呼嘯着。兩張簡易拼湊而成的草編木榻並排擺在一起。
墨雪清神色焦慮地盯着躺在牀上的兩人,同樣的白衣,卻穿出不同的氣質,兩人的手腕緊緊相連,臉色同樣蒼白無力,深深牽動她的心。
守在榻邊整整一天兩夜,眼看着黎明將至,成敗在此一舉,她心中無比緊張。
若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沒有醒過來,於她而言,都將是莫大的打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幅虛弱的軀體還能否承受得住這連番的打擊。
遠處的燭火輕輕跳躍,只剩下小小的一截,燭芯爆裂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驚醒了沉睡中的暮楚歌。
微微蹙眉,他的眉宇間亦流露出一絲擔憂。龍天淵貴爲北湘國的儲君,而他們一行人此刻又恰在北湘國與西暮國交界處的蜀川附近,一旦龍天淵出事,在場所有人,恐怕都難辭其咎。
這種醫人的法子,他也只有五成的把握,即便龍天淵體質再好,損去近半精血,他能否承受得住也是個未知數,更莫說鳳無憂的希望了!
院外的四名近身護衛各個神色沉重地盯着緊閉着的木門,心中也都各自祈禱着自家主子平安無事,否則各自的性命可都要不保了!
正在緊急時刻,外出療傷的七河神色冷漠地歸來,正巧看到墨雪清臉色蒼白地開窗時的情形,身形微微一滯,隨即恢復一貫的冷漠,提劍走了進來,衝四位守衛道:“殿下可醒了?”
“回大人,殿下已經一天兩夜沒有任何反應了,咱們……咱們是不是該……回稟皇上?”四人其中的一人緊鎖着眉頭,明顯有些拿不定主意地詢問七河。
七河劍眉橫掃,面無表情地斜眼看了那人一眼,冷聲道:“天不是還沒亮嗎?等天亮了再說。”
墨雪清在窗邊將這一切盡數看在眼裡,連帶着七河那透着擔憂的神色也看了進去,不由低嘆一聲,垂下眼簾。
“雪清……”低沉微啞的聲音突然響起,似黎明前的曙光般瞬間照亮墨雪清灰暗的心,一抹驚喜自她眉梢浮現,她猛地轉過身去。
簡陋的木榻上,龍天淵正虛弱地靠在榻邊,一襲白衣襯得他的臉色越發蒼白,此刻正歪着腦袋看她,脣邊浮起一抹令人心安的笑意,略有些虛弱地喚她。
心中彷彿瞬間被什麼東西填滿一般,她立即朝前跑了幾步,來到他的榻前,笑道:“你終於醒了。”
雖然是極平淡的話語,可聽在龍天淵的耳中,卻覺得無比溫馨,緩緩伸出手,拂上她明顯泛黑的眼眶,緊眉,沉道:“多久沒休息過了?”
“不久,你醒了就好,我去喊楚歌來給你看看。”墨雪清淡聲說着,語氣中透着淺淺溫柔,輕輕放下龍天淵的手,轉身就要出去,卻覺得腕上突然一緊,整個人立刻便被其扯入懷中。
柔軟的棉被下是他微
熱的體溫,面上微有些泛粉,她下意識地垂眼,掙扎着便要起身。
“別動,讓我抱你一會兒。”龍天淵的聲音淺淡溫柔中又透着幾分貪戀,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間,低聲說着。
聽着他的話,不知爲何,墨雪清竟突然安靜了下來,任由他緊緊擁着她,直到門外傳來略有些焦急的腳步聲方纔急忙從他懷裡起來。
門被推開,暮楚歌手中端着兩碗冒着熱氣的補藥,緩緩而至,將其中一碗放在桌上,另一碗端了起來遞給墨雪清,隨後又看向眼中只有墨雪清一人的龍天淵,嘖道:“殿下果然身強力壯,損了近半精血,醒來之後依舊如此生龍活虎,真是難得!”
“怎麼?聽你這意思,怎麼像是見不得本王醒來?”龍天淵的視線依舊停留在墨雪清的身上,連眼角都懶得擡上一擡。
暮楚歌重嘆一聲,隨後便走上前去替依舊處於昏迷狀態中的鳳無憂把脈,蹙眉良久,他緩緩起身,邊端起藥碗邊道:“脈象已經正常,呼吸也已經恢復,可爲什麼沒醒過來呢?”
墨雪清聽罷,立即便緊張起來,目光切切地盯着暮楚歌,道:“你不是說最遲今天就能醒過來的嗎?”
“我是這麼說沒錯,照常說,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就是不知道他爲什麼一直昏迷不醒,我還要仔細推敲一番才行!”暮楚歌雖是神醫,但也是出了名的爲醫道癡狂之人,如今有問題想不明白,當下便不再理會客人,直接轉身便進了書房,尋找問題根源去了。
門外的七河和另外四人聽見屋裡的動靜也都從外面走了進來,見自家主子平安無事後,皆長舒一口氣,乖乖地繼續退下,以免壞了主子的興致。
閒雜人等離開以後,龍天淵再次將墨雪清給困在了懷裡,凝視着她瘦削中透着幾分憔悴之色的俏臉,微微蹙眉,沉道:“該做的你都做了,明日便隨我回北湘國,如何?”
似乎是對他突然作出的決定感到驚詫,墨雪清驀地擡眸,略有些猶豫地看他,袖中的雙手微微緊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隨他回北湘國,不由自主地便垂下眼,躲避他的灼灼目光。
龍天淵的眸底劃過一抹精芒,隨即蹙眉,眼底的光華微微一暗,緊了緊雙臂,在她耳畔低道:“不用擔心,暮楚歌會想盡一切辦法醫治他。”
“可是……我隨你回北湘國的消息若是傳入西暮皇帝和夜孤雲的耳中,必會爲北湘國帶來大禍,我……不想因此連累你,甚至整個北湘國。”墨雪清的聲音淺淡微啞,透着一抹淡淡的滄涼,飄渺的彷彿天邊的一抹清淺白雲。
她所擔心的,他都明白,也早都考慮到了,但,若將她一人留在外面受苦,他絕對無法做到!
“相信我,我有能力保護你!”龍天淵自信滿滿地說着,微微用力捏緊她的肩膀,讓她仔細看個清楚,又道,“何況,你母后和弟弟還在北
湘皇宮的儲君府裡,你難道不想見他們嗎?”
不想?!
怎麼可能不想!那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也是她能夠繼續證明她自己還有存在意義的唯一依賴。
眸光滯了滯,她終究緩緩點頭,道:“我隨你回宮,但,能不能把楚歌和無憂也帶回北湘京城?”
“暮楚歌喜愛悠閒,就讓他留在這裡好好醫治鳳無憂罷,我會時刻派人關注這裡的情況,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如何?”龍天淵淡聲說着,目光溫柔如水,如琉璃一般通透的眸子散發着煜煜微光,給人一種極強的安全感。
輕輕點頭,墨雪清終於答應了下來,任由龍天淵將她抱得緊了又緊,只覺得整個人都彷彿要被他揉進身體裡一般,一股淡淡的溫馨微甜自心口處蔓延,直到暖遍全身。
初春的景色處於枯萎與新生的交替之中,一輛華貴大氣卻又並不張揚的馬車緩緩前駛,前幾日的殘雪已融盡,陽光暖暖地照着萬物,有些脆綠的嫩芽已悄然鑽出乾枯的枝頭,在陽光下顯得別樣精緻。
經過了數日,北湘國的京城已近在眼前,那是一座大氣恢弘的城市,單單是那青灰色,眼看上去便深覺年代久遠卻依舊牢固無比的城牆便給人一種極爲厚重的感覺。
城門外重兵把守,身穿白袍鐵甲,手持長槍腰佩寶劍,每個守衛都給人一種威風凜凜的氣勢,城樓上高高掛着一面青旗,其上着古篆大字——龍。
威武的氣勢隨着那大旗的搖揚,越發顯得張揚而狂傲,旗杆頂端掛着的鐵飾在風搖大旗的晃動中發出清越的叮叮聲,在風中漸行漸遠,十分悅耳。
一條長長的河流彷彿自開際而瀉,怒嘯奔騰間撞起千層水浪,淡淡的黃,彷彿沉澱了無數個歲月般地給人一種亙古綿長的感覺。
遠遠望着那熟悉的河流,墨雪清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在二十一世界,也有這麼一條河,一條孕育了華夏子孫的母親河。
此時的龍天淵,依舊一襲白衣,臉上的蒼白之色已裉去許多,陽光下的他,周身光芒萬丈,彷彿要勝過那一輪高空中的驕陽一般,深深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城樓上的守將一見他的身影出現在城外,立時便匆匆下了城樓,親自打開城門,將其迎了進去,其排場堪比聖駕親臨。
看到這一幕,墨雪清的心頭不免再次浮起一抹不安,他與夜孤雲同爲世間難尋的優秀才俊,謀略心智皆不相上下,本來若無她的出現,他根本不用擔心夜孤雲。
然而,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從前往北湘國後,她的心頭,時時都彷彿被罩上一層濃雲,帶着強烈的不安,直壓得她無法喘息。
似是感受到她的不安一般,龍天淵緩緩伸手,將她微涼的小手包在掌心,神態自然地牽着她入城,絲毫不理會周圍那道道震驚的目光,轉而坐上一早便候在此地接他入宮的轎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