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奎因爲剛滿十五歲,而在軍中上戰場至少有滿十六週歲。所以鐵奎入伍頭一年,都是在軍中訓練並沒上過戰場。
軍營裡是講實力的地方,韜光養晦不適合在這裡。所以鐵奎入伍半年,因爲表現優異從一干人之中重脫穎而出。
這日訓練完,伍長叫了鐵奎出來說道:“宋思海宋參將要挑選護衛,你想不想去?若是想去,我可以找人給你報名。”鐵奎能力可能不是最強的,但他絕對是年歲最小。年齡小,可塑性就強。
鐵奎搖頭說道:“我不想去給人當護衛。”若是其他的將領,他還會考慮。宋懷瑾可是他的殺父仇人,怎麼可能會去保護宋家的人。
伍長說道:“你可要考慮清楚了。若是被入選了,你在參將身邊當護衛不僅安全,而且對你前程也大有好處。”既做了宋參將的護衛那就算是宋家一脈的人,以後自然也會提攜他的。
鐵奎搖頭說道:“賀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這脾氣不好,要給宋參將當了護衛怕給他惹事。”
姓賀的伍長拍了下鐵奎的肩膀,說道:“人各有志,既你不願就算了。”鐵奎進軍營半年,因爲性子好跟身邊的人相處得非常融洽。現在他這麼說,擺明就是不想去找的藉口了。
半年以後,鐵奎被分到前鋒營。打仗,都是前鋒營衝在最前頭。每次打仗,都要死一批人。軍營中前鋒營的死亡率最高,每年達到九成九。
將這個消息告訴鐵奎,賀伍長嘆了一口氣說道:“若是當日你聽我的話起給宋參將當了護衛,也不用去前鋒營了。”
鐵奎皺着眉頭說道:“我進軍中才一年,怎麼會分去前鋒營。”這事,透着蹊蹺。
伍長說道:“還不是你小子表現太好了,所以上頭才分你進前鋒營。”
鐵奎總覺得這事透着怪異,只是他一個底層的小兵也沒能力反抗上頭的決定,只能抱着被褥去前鋒營報到。
百夫長仇大山頭看到鐵奎,黑着臉問道:“今年多大了?”
“十六歲。”
仇大山忍不住罵娘了:“姓宋的烏龜王八蛋,淨不幹人事。”這麼小的孩子弄來前鋒營,豈不是要讓他去送死。
鐵奎算是明白,原來是那姓宋的將自己弄到前鋒營了。看來,伍長那日讓他去當宋思海的護衛是有人慫恿的。
軍中以實力爲尊,而鐵奎身高只有一米七六,在其他地方也算過得去。可在前鋒營大羣人高馬大體型魁梧的男人堆裡,鐵奎就顯得特別矮小了。加上他年歲很小,有些老兵油子就想欺負他。比如說,要他將吃的菜全都貢獻出來,還要他洗衣服疊被褥等。
其實這也是慣例,新兵進來總會被一些老兵欺負的。只要別太狠,上頭的人都睜隻眼閉隻眼。
可惜鐵奎不吃這一套,一口回絕。那人想出手教訓他,結果反倒被鐵奎打趴在地。
被打倒的老兵油子覺得自己是輕敵:“剛纔是我沒站穩,再來。”
結果,這老兵痞再次被鐵奎打倒再地。這下,衆人都知道鐵奎是真有兩把刷子。
那老兵痞摸着紅腫的嘴角,問道:“練過?”這小子,下手可真不輕。
鐵奎點頭:“我們家是山民,五歲那年我阿爹就教我練拳,十歲跟着他上山打獵。”
知道鐵奎自小習武,前鋒營的人也不敢再輕視他了。
等融入進前鋒營,他發現這裡的人都特別豪爽,也不存在勾心鬥角。被這些人接受以後,鐵奎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到發俸祿的時候,三五人吆喝着去喝酒。還有的,跑去花樓找姑娘。反正誰也不知道下一場戰役能不能活,所以他們都是有錢都花光,壓根就沒存錢這個念頭。
有個叫凌震的老兵見鐵奎將銀子放衣服口袋裡,笑道:“小子,準備將銀子存起來娶媳婦?”
鐵奎靦腆地笑了。
雖然十有八九是娶不上媳婦,但有這個想法總歸是好事。所以,凌震也沒打擊鐵奎,只是笑着道:“挺好的。”
走到外面,吐口唾沫都能很快凝聚成冰。可哪怕在這樣嚴寒的天氣,鐵奎也日日堅持練功。
到來年六月東胡人來犯,鐵奎跟其他人一起上陣殺敵。
頭次殺人很多人都不適應,可鐵奎卻沒半點不適。
凌震見他神色如常,笑着道:“不錯,比我強,我頭次殺人後吐了個半死。”當然,他頭次殺人並不是在戰場,而是在家中。
鐵奎說道:“在我眼中,他們不是人,只是一羣披着人皮的畜生。”所以,他殺起這些人根本沒心理負擔。
凌震嗯了一聲道:“你說得很對,他們不是人,是一羣畜生。”七年前,十多萬將士跟數十萬的百姓就是死在那羣畜生手中。凌震的家人,就是死在東胡人手裡。他當時,還在家中殺了一個想要欺負他姐的東胡鬼。可恨的是糧食都被東胡鬼搶走,他姐因爲沒糧食吃冬天給餓死了。
每次凌震說起東胡人就咬牙切齒,不用問鐵奎就知道他定然跟東胡人有着血海深仇了。
進了前鋒營,鐵奎才真正體會到爲什麼他說入伍大家都認爲是去送死的。每次打完一場仗,身邊熟悉的面孔就會少一批。
頭一次,鐵奎特別難過。凌震拍了下他的肩膀說道:“別難過了,你不是攢了不少銀子,我明日帶你去開開眼界。”
凌震所說的開眼界,就是帶鐵奎去花樓。見鐵奎不進去,凌震壓低聲音道:“小子,可不能一直做只童子雞呀!”
鐵奎很堅決地拒絕了。
凌震也是一片好意,他怕鐵奎到死都還是童子身。可鐵奎不願意,他也不勉強:“那你先回去吧!”說完,他就進去了。
鐵奎沒回去,而是在城內逛了起來。到桐城一年半多,還沒好好逛下這裡的街市。
轉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要買的東西。等走到一家藥材鋪門口,鐵奎想了下就進去了。
給鐵虎抓了一年多的藥,一些常見的藥材價格他還是有所瞭解。沒想到,這裡的藥材比他們鎮上的要貴兩倍。不過再貴,也沒直接買藥貴。
凌震回來的時候一臉饜足,進了屋看鐵奎正在搗鼓藥材很是稀罕道:“買藥材做什麼?莫非你還會製藥?”
鐵奎嗯了一聲道:“只會做些簡單的跌打損傷的藥。”
“那也很厲害了。”若是這些藥真有用,他的軍餉就不亂花用來買鐵奎制的藥。
過了幾日,東胡人又來進犯。每次打仗,前鋒營都是衝在最前頭,這次自然也不例外。可此次進犯的東胡人,比之前幾次都強悍。前鋒營死傷大半,鐵奎也受傷昏迷。
等醒來,已經是晚上了。
九月底的夜晚,已經開始涼了。而草原上的風又特別大,吹在身上讓鐵奎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鐵奎先用自己制的藥塗在傷口,然後包紮。做完這一切,他就辨別了回城的方向。走了幾步,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呼救聲。
也是因爲此時野外特別的安靜,那輕微的聲音才讓鐵奎聽到了。
朝着發出聲響的地方走去,鐵奎就發現了被兩具身體壓在身下的仇大山。
仇大山受了很重的傷動不了,不過他還有意識。聽到腳步聲,他纔出聲呼救的。
將壓在仇大山身上的屍體搬開後,鐵奎輕聲問道:“你最重的傷在這裡?我這裡有點傷藥,我給你塗上。”
仇大山胸口受傷,好在沒傷到要害。鐵奎給他上完藥,問道:“兄弟,撐得住嗎?撐得住,我揹你回去。若是撐不住我回去跟上面回稟,讓人再來救你。”
仇大山以蚊子似的聲音說道:“撐得住。”等鐵奎走後,他怕熬不過今晚了。再者就算鐵奎跟上頭的人回稟了這事,也不會有人來救他。
撐不住,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因爲天黑看不清人臉,而仇大山因爲身體虛弱聲音也變了。所以,鐵奎這會並不知道要救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鐵奎身上帶着傷,揹着比他自己還重的仇大山,走得自然是非常慢了。
走了兩個時辰,鐵奎實在走不動了。到了一個陡坡上,鐵奎說道:“我們今晚就在這裡歇吧!”
仇大山自然沒有異議。
鐵奎找了一堆乾草跟枯枝過來,很快就起了一堆火。
有了火,這晚上還是很容易過的。
仇大山是被一陣香味給饞醒的,睜開眼睛就看見鐵奎正在烤兔子。看着被烤得金黃已經滴油的兔子,仇大山忍不住嚥了一記口水。他已經,餓了一天一夜了。
鐵奎轉過頭,就看見仇大山眼睛盯着烤兔:“百夫長,這兔子還得一會才能好。”今早上去睜開眼看到人,他就知道救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了。
“你怎麼打到的兔子?”鐵奎現在可是有傷在身,又沒工具。
鐵奎笑着道:“布好了陷阱,兔子跟野雞還是很容易抓到的。”在山中那麼多年,沒弓箭也能套到野雞兔子。
過了一會,兔子烤好了。鐵奎分了一半給他,然後問道:“能自己吃嗎?”
仇大山道:“可以。”
吃飽喝足,鐵奎又背起了仇大山繼續趕路。半天多的路程,兩人走了兩天才到。這兩日,都是靠着鐵奎找吃的喝的。野兔地鼠蛇,反正能入口的鐵奎都不放過。仇大山,自然也不會嫌棄。
回到軍中,軍醫給兩人看了下傷。鐵奎的屬於輕傷,可仇大山身上卻多處是傷。特別是胸口也受了傷,好在沒傷到肺腑。
軍醫朝着仇大山說道:“至少得養三個月才能下牀。”
仇大山自然沒意義。
仇大山想着這今日鐵奎對他的照顧,就讓他留下照料自己。
看到仇大山面色蒼白,鐵奎就花高價買紅棗小米或者雞蛋回來做給他吃。當然,錢都是仇大山自己出的。
頭次喝鐵奎做的紅棗粥,仇大山非常驚訝:“沒想到你的廚藝竟這般好。”男子會廚藝的沒幾個,而廚藝好的更是寥寥無幾。
鐵奎笑道:“我阿爹四年前摔斷腿,我帶他去盛京治腿,經常熬粥弄湯給他吃。做得多了,也就有經驗了。”
仇大山笑道:“莫怪這麼會照顧人。對了,你家兄弟幾個。”
聽到就鐵奎一個,仇大山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參軍,你爹該得多難過?”他以爲鐵奎是被逼來參軍的。一般獨子,家裡都會想盡辦法逃避軍役的。
鐵奎嗯了一聲說道:“大夫給他治腿,他痛得不行都咬牙沒吱一聲。可我來桐城的時候,他眼眶都紅了。”
如今徵兵越來越難,連獨子都不放過了。想到這裡,仇大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在鐵奎的精心照料下,仇大山一個月就下牀了。三個月,就生龍活虎了。
傷好了以後,仇大山問鐵奎:“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嗎?”這意思是想讓鐵奎做他的貼身護衛。
鐵奎搖頭說道:“我想回軍中。”留在仇大山身邊,也一樣要上戰場打仗。既如此,還不若回到軍中。這樣,更自由一些。
仇大山見狀也沒勉強他。
回去以後,鐵奎就升爲了伍長。雖然只管着五個人,但也算是他的起點了。
來年,鐵奎跟着仇大山上陣殺敵。這次,鐵奎殺了好幾個東胡人,回去就升了什長。可是仇大山的職位,卻沒變。
鐵奎不明白,問道:“大人,爲什麼你殺了那麼多敵人,爲什麼沒有晉升?”去年仇大山也殺了很多敵人,這些軍功積累在一起足以讓他升一級了。
仇大山也沒避諱,說道:“因爲我以前是燕家三少的伴讀。跟燕家有關係的,宋家的人都會打壓、像我這種的,他們恨不能弄死了。”忠於燕家的人很多,若全都弄死了誰來打仗。所以,童春林一直攔着。不過明着不行,這些人就來暗的。
“大人,我相信邪不壓正。終有一日,燕元帥會平反的。”
仇大山嗯了一聲道:“對,邪不壓正。終有一日燕家會被平反,宋家那些奸臣會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