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嘉興被幹燥的喉嚨渴得醒了。
他摸向熟悉的牀頭，卻摳到了牆皮上的大白。
這不是自己家。
昏迷前的記憶紛紛從腦海深處冒出來，一窩蜂的擠在他腦子裡，讓他有種腦袋快要爆炸的錯覺。
左右四顧，隔壁牀的護士正給一個馬尾胖子換藥。
自己也穿着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脖頸上纏着厚厚的紗布，摸了摸還有點滲過血的溼潤。
小護士喬慧見他醒了。
招呼着走廊才經過的大媽，“王姨，給我拿一份小米南瓜粥。”
噠噠噠。
高跟鞋踩在醫院的瓷磚地面上聲音很好聽。
不一會，噠噠噠的聲音又折返回來，停在正在裝睡的翁嘉興背後。
喬慧是個熱心腸的姑娘。
她輕輕拍着翁嘉興，用逗小孩般的玩笑語氣道：“這位小哥，你得有一天沒吃飯了，再不吃點東西的話，醫生就要給你葡萄糖輸液了哈。”
翁嘉興非常怕針。
他見裝睡計劃失敗，便坐起身，也不敢用手去接端來的米粥。
“我先說好，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你最好也不要和我這種人說話，會染上晦氣的。”翁嘉興甚至不敢去看護士喬慧亮晶晶的眼睛。
雖然他覺得，那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很撩人。
щшш＿ тт kдn＿ ￠ ○
喬慧掩嘴笑道：“你朋友早就幫你墊付過醫藥費了，還在你的醫院賬戶上存了一些，我幫你查了下，再住上半個月的院也是夠的呢。”
翁嘉興一臉茫然。
他是個獨來獨往的人，除了花壇的流浪貓狗，沒有其他熟識的活東西。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墊付醫藥費的朋友……
難道是那羣富二代良心發現了麼？
隔壁牀的馬尾辮胖子，拍着自己的大肚子，哼哼道：“你小子挺雞賊啊，跟喬護士還裝傻，生怕別人知道你有錢還是咋地？那男的說下午會過來看你。哎，我張胖子要是有這種朋友，我肯定——”
“天天管他借錢！”
喬護士交代了些不要大幅度動作之類的叮囑，就離開了。小病房裡只剩下張胖子那張牀上還有人，屋子裡也只有張胖子隱隱作痛的哼唧。
翁嘉興滿腔疑惑地喝着粥。
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喝完小米南瓜粥。
翁嘉興在病房牀頭的櫃子裡找到了自己那身白色休閒西裝，確切的說，是一套與他之前那身相似，但沒有任何破損的嶄新西裝。
他翻遍了西裝上下也沒找到牌子標籤，舉起衣服對準燈光，幾乎連縫合線的痕跡都找不到。
翁嘉興咂舌不已，小心翼翼地把西裝疊好，放回到牀頭櫃的上面。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裡。
他不知道瞥了多少眼那個小小牀頭櫃，看向西裝的目光就是像是在審視一處寶藏。
到了下午。
翁嘉興終於見到了張胖子口中的“朋友”。
1米95的高大身軀，如同車輪般膨脹的粗壯手臂，熾熱的氣息像是燒得通紅的火爐，這般比門板還要高上一截的壯漢，站在他面前需要有不小勇氣。
這是韓飛的備用身體。
他參考在【獵鼠世界】創造的副本身體，如法炮製的給自己製造了這個華夏版終結者斯瓦辛格。
韓飛給這個身體起名叫周正，取自諧音“州長”。
並且利用A級地球網絡入侵的能力，篡改了國家公民信息庫，加入一個名爲“周正”的公民履歷：37歲，海外華裔，退役搏擊運動員，在3年前回國經商，單身未婚。
兩人握手。
韓飛寬厚的大手幾乎將翁嘉興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審視的目光隔着墨鏡，讓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鄙人周正，你肯定不認識我。”
翁嘉興謹慎道：“謝謝你救了我，還替我墊付了醫藥費，這筆錢……我以後會還給你的。”
“你說……你說還給我？”
韓飛先是嘴角上揚，然後露出牙齒，嘴巴慢慢長大，喉嚨發出壓抑不住的粗獷笑聲，最後變成了誇張的搖頭大笑。
他重重地拍着翁嘉興的肩膀，恐怖的力道震得翁嘉興骨頭髮痛。
韓飛拔低眼鏡，一雙虎眼靜靜盯着翁嘉興。“你昏過去的這段時間，我給你請的是最好的主治醫師，用的是最貴的特效藥物，要不是特殊病房沒有空位，我還要讓你住最高級的病房——你知道這些要多少錢？”
翁嘉興傻眼了：“多，多少？”
韓飛豎起四根手指，冷冷笑道：“四萬，還沒算上我替你存在醫院賬戶裡的六萬。你覺得你要是還這筆錢，要用多長時間……”
“可我只是輕傷，根本用不上這麼貴的——”翁嘉興想解釋。
韓飛咧嘴：“這由不得你選擇，小子。人生就是這樣，逆來順受。現在我是你的債主了，我要你從今天開始替我做事，那醫院的六萬你隨時可以取走，怎麼花隨你。”
翁嘉興不信任這個叫周正的傢伙。
或者說……他不太想讓任何人闖進他的生活，打破他當混混的平靜日子。
就在張胖子都望眼欲穿地，恨不得替翁嘉興答應下來時。
出人預料。
“那六萬我不去動。”
翁嘉興揉搓着臉，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他計算着：“既然你說是醫藥費是四萬，我沒資格質疑，你們有錢人也不會說話不算數。等我傷養好了就去打工，慢慢還利息和本金，你放心我跑不了的……”
韓飛冷酷地戳破了翁嘉興的幻想。“呵，打工？去當收銀員、去掃廁所？據我所知，這幾年來，你過的都是流浪貓狗般的日子。”
“你每天的生活就像垃圾一樣吧？沒有精神、自甘墮落，不具生產力，是吧？你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嗎？”韓飛的手指用力戳在翁嘉興的胸口。
翁嘉興吃痛想躲閃，卻被韓飛死死抓住肩膀，耳邊的每一句話如同刺繡般精準地刻畫出了他失敗的人生。
“因爲你沒有錢花。”韓飛怒喝道。
“因爲你沒錢，所以每天過的都不真實。就像投籃時，球籃在百米上空，誰都不會想要去投籃的！”
“現在的你就是對這種無法觸及的目標厭煩了，就算有想要的東西，也都在櫃檯裡面，你是夠不着的。這種買不起東西的壓力，使你喪失了霸氣，扼殺了你真實的心情。”
“你經常對奢侈的東西惡作劇？那種行爲就是典型的象徵。”
翁嘉興想起了他偷的那些車標，也是因爲那車標，現在纔會躺在這醫院裡。
韓飛指着牀頭櫃工整得像是展覽品的白色西裝。“明明想要那身西裝，但甚至不敢去想如何將其佔爲己有，一開始就已放棄，做一些小家子氣的惡作劇而自我滿足，如果有一千萬在手你還會做那種事嗎？”
“對於這麼好的救濟機會也不動心，就是你已經輸慣了的證明！”
憤怒的唾沫打在翁嘉興的臉上。
翁嘉興像是被刺中了軟肋，失魂落魄地坐在牀邊，凝望自己的雙手，不一會，竟然掩面痛哭起來。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那身衣服……那身夢幻般“體面”的昂貴衣服。
再擡起頭的時候，翁嘉興看到了“周正”遞過來的紙巾。
這個叫周正的高大男人，逆光的關係，宛如置身於窗外灑進來的刺目光輝中，在身體輪廓上形成了一圈迷幻的光暈。
他正伸出結實有力的右手，五指伸張，手心向上。
“加入我們，改寫你可恥的人生。”韓飛刀斧般堅毅的面龐上，充滿自信的期待。
翁嘉興突然想起了自己從未蒙面的父親。
他緩慢、鄭重地點下頭。“謝謝。”
韓飛頷首，遞給翁嘉興一部雜牌手機，道：“以後用這個聯絡我，有什麼任務，也會用這個通知給你。”
“我的第一個任務是什麼？”翁嘉興很快進入角色。
韓飛壓低聲音，在翁嘉興耳邊低語。
“半個月內——花光五千萬。”
翁嘉興嚇得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