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候縣內有怨魂的蹤跡,難堪的是眼鏡兄的小隊並未預料到此行有對抗怨魂的情況。他們的行囊中沒有準備清醒藥膏這種常見物資。
五人陷入爭執,有人建議打道回府,有人心有不甘。畢竟路途遙遠卻空手而歸,給車輛充電要白白花掉一大筆錢。作爲這支小隊的領頭人,眼鏡兄心中自責,嘴上卻是各種推卸責任。
這時候遊商黃毛的出現如同及時雨一般,令眼鏡兄眉開眼笑。清醒油膏是大路貨,一般遊商都會有存貨。
“有沒有清醒油膏?”
“有,當然有!”
黃毛美滋滋的把手伸進後備箱一頓亂摸,也不見他打開,就從裡面摸出了一個綠色的塑料瓶子。孫象瞥了一眼,上面寫着:去頭屑,用飄柔!
原來是洗髮水的瓶子。很好,這很仙俠。
至於在野外打開後備箱讓大家挑選是不可能的,這在遊商的行業中是個禁忌。因爲看不到還好,看到了財物,很多人就會眼紅。
眼鏡兄接過洗髮水瓶子聞了一下,然後轉手給一旁的一箇中年。中年也點點頭。貨沒問題。
“420信用點誠惠。”既然驗貨完畢,黃毛笑嘻嘻的拿出自己的卡片。只要雙方交易時神念協同,一張卡的信用點就可以轉到另外一張中。
眼鏡兄聽了價格一陣猶豫,而黃毛好像毫無察覺笑臉依舊。當然,如果這位仁兄想賴賬走人,黃毛就會立刻換上另一副嘴臉。
剛纔那個被一頓猛誇的短髮小妞首先爆發:“這麼貴,你搶劫啊!”
她發起火來的時候,耳朵上一對漂亮的珍珠耳墜晃來晃去,顯得很激動。
黃毛笑道:“出城三倍,童叟無欺。”
另外兩個灰衣往前站了站,意有所指的把手伸向背後。
這是一種比較具有威脅性的動作,因爲修行者的武器一般背在背後。他們現在如同牛仔把手按在腰上。
黃毛不爲所動,只是笑的有些冷。他注意到兩人喉結滾動,就知道這兩個都是菜鳥,沒有殺過人,所以纔會這麼緊張。
果然,兩人作勢亮兵器做了半天的樣子,最終沒這個膽子,垂頭喪氣的又放下手。
“好了,不要吵了。”
眼鏡兄假裝發火,將此處的尷尬掩蓋過去。短髮的小妞還想說些什麼,但眼鏡兄哀求的看了她一眼,她才忍住沒有繼續爭吵。
她對眼鏡兄的領導很不滿,她早就提醒過他要準備周全,可是還是忘了清醒油膏。現在要花這麼多錢臨時買,真是太氣人了!這一趟還不知道能不能賺回這麼多。
但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因爲眼鏡兄是她的男朋友。耳朵上這對漂亮的珍珠耳環,就是他給買的。
夫妻齊心,其利斷金。她心裡這麼勸自己。
“我們的信用點結餘不多。”眼鏡兄扶了扶眼鏡,懇切道,“能以物易物嗎?”
“當然可以。”
五人小隊打開了他們的揹包,裡面雜七雜八的探險物品豐富,靈藥也有不少。經過激烈的討價還價,眼鏡兄這邊最終以兩瓶補靈藥劑的代價換走了一罐清醒油膏,雙方握手成交。
只有短髮的小妞一直氣鼓鼓的,因爲黃毛的討價還價技巧明顯碾壓了她。作爲女性,她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傷害。
黃毛與這五人小隊告別。離開的時候,一直沒下車的孫象忽然開口提醒道:
“怨魂一般不會單獨產生,周邊可能還有其他的妖怪,你們多加小心。”
“謝了朋友。”眼鏡揮揮手道別,“般若諸佛!”
黃毛滴滴按了兩下喇叭,迴應道:“般若叭嘛哄!”
孫象從靠背上彈起來,詫異道:“這踏馬又是什麼意思?”
黃毛討好道:“孫爺,這是行話。他在祝我們一路平安,我祝他們此行豐收。”
與五人小隊的這筆交易,黃毛在討價還價時哭着喊着自己要賠到死,但其實他大賺特賺。
因此在後面的一路上,這個奸商不停吹噓自己的經營天分。他的經驗就是貨物品種一定要豐富。試問,如果他沒有這罐清醒油膏,是不是就賺不到這筆錢?
這個問題他一小時強調了三遍,孫大掌門被他搞得煩不勝煩。於是在問到第四遍的時候,孫象反問道:“請問備貨豐富的老闆,我現在想聽歌,你能賣我一套設備嗎?”
“有,當然有!”
開心的黃毛也沒停車,他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背過身在後備百寶箱裡掏啊掏。不一會兒居然給他掏出一臺索尼的CD隨身聽,上面還連着一副靜電耳機。
孫大掌門真的開始對這個雜毛刮目相看。
“大法的紀念版隨身聽,電充的滿滿,能聽整整七天。配上大奧的靜電耳機,6信用點誠惠!謝謝老闆!”
孫大掌門假裝大驚失色:“這麼貴,你怎麼不去搶!”
黃毛笑道:“出城三倍,童叟無欺。哦,裡面的碟可是正版的,算贈品了。”
孫象打開CD蓋子,是一張馬修連恩的專輯。他故意挑刺道:“有沒有琵琶樂,給我換張盤。”
黃毛的商業微笑不變:“老闆,我們的贈品是隨機贈送,不能挑選的哦。”
非常有趣的商人。孫大掌門嘴角微微翹起,隨手扔了一塊玄金錠給他。這是佈置洞天鐵衛剩下的材料,但玄金本身價值很高。黃毛用手掂了掂,這一錠至少值40信用點。
不用說,他又賺翻了。
黃毛立刻換了稱呼,“孫爺”變成了“孫壕”。但這次他再想吹噓自己的經營之道時,孫象已經把耳機戴上,聲音開到最大。
無論黃毛說什麼,孫大掌門都是一句話迴應:“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黃毛只好閉嘴繼續開車。
耳機裡放的是馬修連恩的經典曲目佈列瑟農,孫象手托腮望着車窗外。此時吉普車開過一道峽谷,這是繞着水候縣的省道,一旁是高山,另一旁腳下是連綿的林海。車輛高速行駛,濃密的綠色如同起起伏伏的波浪,從眼角的余光中一閃而過。
~~~~~~請你輕柔地放手,我必須遠走他方
~~~~~~儘管我的列車會載我到天涯,但我的心將永遠和你相守
~~~~~~我的心將永遠和你相守,雲兒伴着我飛馳
~~~~~~月兒也露出了憂傷的臉,我將星辰拋在身後
這真是一首憂傷的離別之歌。
開車的黃毛一言不發,其實眉頭緊皺。因爲孫爺此時眼睛半眯,舒適得靠着,似乎聽歌聽睡着了。
但這一段路其實非常危險,再強大的遊商經過這裡也要萬分小心。他有些心神不寧的盯着天空,但在他還沒有發現什麼的時候,副駕駛位置上忽然飛出一溜銀光。
不一會兒,天空中灑下污血。
三頭鐵羽雕的屍體重重落下,砸進一旁的峽谷中。而這時,銀色的斬空才飛回孫象的袖中。
黃毛張了張嘴,但到最後也沒有做聲。
這條峽谷山路附近有鐵羽雕的巢穴。這是一種非常致命的妖怪,不但力量與青衣相仿,關鍵它們在空中太過靈活。修行者很難打中它們,而它們卻可以居高臨下隨時偷襲。
黃毛知道不下五支遊商團被它們就這樣生生耗死。
沒想到孫象輕而易舉的一鍋端了,他甚至連耳機都沒摘下來。
這是什麼實力!新世會長老也沒聽說過有這等能耐啊!
黃毛只是樂觀,他又不是個傻逼——除了賭錢的時候。他這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傍上的,可能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暗暗發狠,今後孫象向他買東西,一定要十倍開價。因爲大人物根本不缺錢嘛!
黃毛一直開車開到天完全漆黑,才停在一處開闊的臺地上。理論上青衣實力的修行者已經不需要睡眠,只需要片刻調息就能恢復一天的精力。
但是習慣上,修行者還是會在夜間休息。只不過並不是躺下睡覺,而是靜坐運轉鴻蒙引氣法。在午夜前後,萬籟俱寂,天地靈氣會隨之發生些許的變化。此時運行夜引之法,呼吸吐納中最能增加修爲。
因此這個時間段的修行者,只要沒有特別的事情需要做,幾乎都是在修煉中。
黃毛下車,殷勤的爲孫象生火造飯,而不是用一張麪餅糊弄這位大人物。
他在行軍鍋中放入乾燥得麗水芝和麪餅一起煮,甚至還往裡面添了點蔥花。在這年頭,這已經是一頓不錯的伙食。最後他還從他的百寶箱裡掏出一個小瓶的二鍋頭。
“孫爺,此乃西域進貢的二鍋頭。”他說,“您嚐嚐!”
對於一個商人來說,已經算是很有誠意了。
孫象其實不需要進食,偶爾吃東西是因爲他是一位美食家。黃毛的手藝尚可,但湯湯水水的一鍋煮並不符合孫大掌門的審美。不過盛情難卻,他稍微嚐了一些。
還不錯,孫象心想。
兩人在車裡靠了一夜,一人引氣擴充丹田真元,一人冥思靈臺神念,倒也互不干擾。
第二天清晨,黃毛收拾一番正準備繼續上路,卻感應到一頭妖怪正在向他們逼近。他從車座下抽出一把大好的玄鐵錘,笑道:“這種小妖不勞孫爺大駕,小的這就過去把它給剁了!”
他興致勃勃的提溜着百多斤重的大錘,撥開深草,準備把這不長眼的妖怪砸成肉醬。
這是一頭普通殭屍,黃毛一個人對付一打不成問題。但是他看到妖怪臉上戴着的眼鏡時,他有些傷感的放下大錘。儘管臉部已經徹底腐爛,但這是昨天的眼鏡兄無誤。
孫象從後面走過來,和黃毛一樣沉默。殭屍聞到生人的氣息,忙不迭的撲上來。黃毛甩出兩根長釘,將它的雙膝釘死在地面。
“昨天眼鏡他們可能是撞見屍王了。”
黃毛指着殭屍胸口的一道爪痕,到現在還在冒着絲絲黑氣。
“屍王的屍毒他沒法用真元扛過去,但是頂級化毒散他肯定買不起…可惜了。”
這位眼鏡兄,昨天分別後遇到了些什麼,他經歷了怎樣的絕望掙扎,剩下的四個人是死是活,兩人不想探究。
大家萍水相逢,做了一筆公平的交易,誰也不欠誰。只能說他們運氣不太好。
“孫爺,稍微耽誤點出發的時間。”黃毛說道。
孫象點頭同意。
黃毛的第三根長釘刺入殭屍的腦袋,徹底讓這頭妖物停止活動。然後他拿出把鐵鍬,將眼鏡兄的屍體埋葬。
在這個過程中,黃毛髮現眼鏡兄化成的殭屍,右拳緊握,似乎藏着什麼寶物。他掰開殭屍堅硬的爪子,在漆黑的掌心中,卻是一枚珍珠耳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