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大叔的尖叫,成功的打斷了裡奈的告白。在一開始的那幾秒鐘裡,所有人都呆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長谷等人看到導演倒地翻滾,一瞬間還以爲是節目組的什麼特別安排。
但當另一個工作人員(燈光師)下意識的靠近幫助導演時,那個男子發出瘋狂的叫喊。他朝着燈光師暴躁的揮舞手中的砍刀。
這是一個承平已久的國度,市民之間彬彬有禮且冷漠。很少能在大庭廣衆之下遇上這樣暴力的場景。
這個拿着刀亂砍的男子,如果出現在中東,下一刻就會被路人按倒教訓一頓。但是在島國,可沒有人有這樣的勇氣。
燈光師看着明晃敞亮的砍刀向自己砍過來,嚇得全身僵硬,躲閃什麼的根本做不到。
可他居然並沒有受到傷害,因爲持刀的男子本來就是一通亂砍。這個國家的男人有點慫,他們決定拼命的時候,通常會先扯破嗓子大吼一聲,然後閉着眼睛衝上來。
這個持刀男子也是如此,他閉着眼睛亂刀剁下,倒是把燈光師聲旁的一叢醉蝶花砍得七零八落,偏偏緊貼一旁的燈光師毫髮無傷。
砍人的時候哪能閉着眼睛呢對吧。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別墅中絕大多數人還沒有回過神。中間參加節目的五男六女,還不知所措的互相看來看去。
孫象在幹嘛?
孫象正坐在沙發上吃蘋果。削好的蘋果,既然裡奈不吃,也不能扔了吧。多浪費。
導演捂着傷口在地上翻滾掙扎,傷口中涌出大蓬的血。他的動作很劇烈,一些血滴飛濺,灑在了裡奈的臉上。
這位學生妹下意識的抹了抹臉,又舔了一口。
“鹹的。”她傻乎乎的說,然後放聲尖叫。
啊!!!
番茄醬肯定是甜的,鹹的只能是血,這不是演出!
這一聲尖叫讓大廳中頓時炸鍋,男的女的抱着頭亂竄。片桐試圖逃出大門。但是這個時候那個持刀男子又恢復了一點理智。
“所有人不許離開!”他後退一步,牢牢堵在門口,用還在滴血的長刀逼退了想逃跑的片桐翔太。
片桐雙手護在身前,趕緊退回來。另一邊長谷俊佑向相反的方向逃跑。他順着樓梯逃到了二樓。可能覺得暫時安全了,長谷也沒有立刻躲進房間鎖上門,而是低頭趴下,隔着欄杆小心翼翼觀察下面的情況。
所有的男人都躲得遠遠,甚至到現在還沒有人想到尋找武器反抗。
其實面對持刀的歹徒,找到一些長柄的工具,可以有效遲滯歹徒的攻擊。比如一條拖把,甚至一把椅子。
但是做出這一切的前提是,擁有直面歹徒的勇氣。可能華國還有不少這樣有血性的路人,但是在島國,這樣的男人已經很少見。
他們被米國奴化的太久,也承平的太久,早已失去了曾經的那一份血性。
更何況,在這裡的本就是一羣“小丑”。
男士們都躲開了,只留下女士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女性在面對這種危機時有天然的心理劣勢,當沒有人命令她們的時候,她們通常會不知所措。(當然俞大小姐是個絕對的例外)
所以這名持刀男子,依靠着手中的砍刀和瘋狂,成功的挾持了男女嘉賓和攝製組一共十幾個人。
他看到場面基本得到控制,似乎稍微鬆了口氣。
“我不找別人麻煩。”他聲色俱厲的喊道,“我只要殺了王者!你們誰是王者!”
當然沒有人回答。
持刀男子瞪着血紅的眼睛,一個個掃視大廳中躲在各處的男士。
“你是不是王者!”他用刀指着長谷俊佑。
長谷俊佑趕緊雙手亂擺:“我不是啊,我是小丑!”
“你是不是王者!”
他的刀又指向躲在座鐘後面的片桐翔太。
“我不是啊,我也是小丑!”
這種時候,怎麼可能有人承認自己是王者呢?
除了孫象。
孫大掌門終於啃完了最後一口蘋果。
“我是王者。”
他把果核扔進果盤中,又用面紙擦了擦手,這才從沙發中站起來面對持刀男子。
“找我有什麼事?”他態度平淡的問道。
持刀男子嘶吼道:“我要殺了你!”
“哦,這可是令人爲難的請求。”孫象輕笑道,“可以知道理由嗎?我並不認識你,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麼仇恨。”
“我恨的是王者!”男子咬牙切齒的握緊了手中的刀。
孫象點點頭道:“看來是個漫長的故事。”
然後他隨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沙發。“坐下說吧。”他說,然後自己當先落座。
持刀男子幾乎猶豫了半秒鐘,在他的計劃中,得知誰是王者之後,就會立刻殺死王者。
但是孫象的態度和語言,看似平淡,實際上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持刀男子彷彿看到了一位威嚴的帝王,正在高於雲端的王座上俯視着自己的子民。而他自己作爲子民中的一員,有着巨大的不滿。這時候雲端的帝王看到他,便開口說道:坐到我的身邊來,告訴我你的痛苦。
持刀男子此時感受到的,是一種宏偉的慈悲,這種慈悲帶來了龐大的壓力。
他咬了咬牙,坐在了沙發上,不過手中的刀並沒有放鬆。
其實不止是他感受到這種不可思議的威壓,包括在場所有的人。持刀男子坐下之後,其他的人好像自然而然的,就分成兩邊,站在孫象的座下。
男子深吸了幾口氣,剛要開口。孫象擡了擡手,打斷了他。
“裡奈,給這位先生倒杯水。”
孫象說道,因爲他看到男子的嘴脣蒼白開裂,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喝水。
裡奈本來就站在一旁恭候,此時嗨得一聲鞠躬,立刻找杯子倒水。
孫象又指了指還在地上哀嚎的胖導演,對一旁恭候的直美吩咐道:“直美,替導演先生止血包紮。你是護士,做好自己的工作。”
直美:“嗨!”
她立刻領命去處理傷患,島國的居家場所都會備有急救包。她在電視櫃裡找到了繃帶和消毒液,立刻着手爲導演包紮。直美感覺很榮幸,感覺好像被院長點名表揚一樣精神抖擻。
孫象從容溫和的態度感染了所有的人,包括坐在他身邊的持刀男子。他接過裡奈端來的水,還說了一聲謝謝。
稍微潤了潤嘴脣,男子開始講述他的故事。
這又是一個關於貧窮的故事。
故事的男主角,名叫夏樹,而女主角,名叫繪子。
夏樹和繪子是青梅竹馬的鄰居,也是同班的同學,他們的父輩是同一個工廠的好朋友,而兩個小輩,感情同樣好。在少不經事的年代,他們就已經偷嚐禁果私定終生。
他們的家庭都很清貧,但是貧寒中也有着自己小小的幸福。當他們長大成人,終於要邁入婚姻的殿堂時,意外發生了。
其實意外並非車禍,疾病,而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情。他們父輩所在的工廠,裁員了。兩人的父親,同時失去了工作。
在島國,成年男性是家中唯一的支柱。失去了收入來源,兩家一下陷入了絕境。而必須定時償還的銀行房貸,成了壓垮大家的沉重稻草。
不能按期償還房貸,意味着大家都要從小小的房子中被趕出去,流落街頭。島國的窮人,其實沒有任何抵抗風險的能力。
當時夏樹鼓勵繪子,說先不辦婚禮。兩人一起努力,一定可以幫家人還清貸款。
但是繪子明白,父親等不了那麼久。在島國,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一家之主如果丟了工作無法養活家人,那他可以選擇自殺換取保險金。
如果一個丟了工作的男人沒有勇氣自殺,讓妻兒流落街頭,那就是懦夫。會被衆人唾棄。
繪子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是懦夫,她必須救自己的父親。
繪子揹着夏樹報名參加了《王者》節目,因爲長相甜美又獨具慧眼,她節目中的王者看中。
當悲憤的夏樹四處尋找繪子時,她已經和富豪去了酒店。
幾天後,夏樹家收到了一筆錢,一筆正好可以償還銀行債務的錢。家人們欣喜不已,而夏樹知道,自己賣掉的,是和繪子的愛情。
如果事情只是這樣,夏樹也不會做出今天這樣瘋狂的舉動。繪子嫁入豪門,他應該祝福她獲得幸福。
從那之後,夏樹再也沒有見過繪子,直到一年後的一個雨夜。
那個夜晚,東京的雨下的很大。空氣很冷,幾乎沒有路人。
夏樹守着燒烤寮直到午夜,這才失望的熄火打烊。
這時候,他接到了繪子打來的電話。
電話中,繪子哭泣着,對他一遍一遍的喊:“樹,我愛你!樹,我愛你!我愛你!原諒我!”
在他還沒來及阻止的時候,繪子縱身從樓頂跳下。
在這個國度中,自殺顯得稀鬆平常,很少有人會真的關心每一個逝去生命背後的悲劇。夏樹再次見到繪子時,已是在太平間中。
繪子的臉上沒有什麼痛苦,似乎只是睡着了。似乎夏樹輕輕喊她的名字,她就會睜開眼睛,笑着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個玩笑。
但是她身上遍佈的傷痕,令夏樹怒不可遏。那根本不是跳樓的痕跡,而是新傷覆蓋老傷,遍佈全身。
繪子在一年中,慘遭富豪的虐待。但是法官並沒有採納這樣的證據,法官告訴夏樹,那就是跳樓的傷痕。
夏樹不再相信法律,他決定親手爲繪子復仇。但是那位傷害繪子的富豪,此時早已移民海外。以夏樹的力量,怎麼可能找到。
最終,夏樹把仇恨全部放在了《王者》節目上。如果沒有這個節目,繪子就不會死。
他把這個節目中的王者,當成了那個害了繪子的人的替代品。他們同樣卑劣,同樣骯髒。
嫁入豪門?做夢吧!
這樣一個披着愛情外衣的節目,不過是充滿了銅臭味的皮肉交易場所。不同的是,街邊的風俗店,嫖·客至少不會打小姐。而富豪和平民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即使喪失人性,也很難被追究責任。
這就是夏樹的故事,一名弱者反抗這個悲慘世界的方式。他說完的時候,聲淚俱下,手中的刀早已掉落在地。
孫象一直認真的傾聽夏樹的故事。聽完之後,他眉頭深鎖。
女士們圍在一邊,她們哭的稀里嘩啦。一方面是因爲悽美的愛情,另一方面她們也都是平民的女性,知道這樣的痛苦。
參加這個節目,說不定自己就會步入繪子的後塵。
現場悽悽慘慘,連胖導演都抿嘴流淚。他已經包紮好了傷口在一旁休息。他對繪子的事有點印象,但不知道背後的事情這麼可怕。
最終,孫大掌門做出了決定。
“裡奈。”他偏頭問道,“告訴我,繪子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嗎?”
裡奈這時候哪敢對孫象先生輕慢,她趕緊鞠躬,老老實實的回答:
“我是有聽說過,這檔節目配對的女孩子,有很多最後慘遭拋棄。但是,我不知道有這麼極端的事情,如果我知道,我不會……”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孫大掌門點點頭,然後對着空氣懶懶說道,“呂寧,我知道你聽得見。
雖說你的地盤上的事,我不該多嘴。但是既然我看到了……那麼,這個敗壞社會風氣的節目,還是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