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錯中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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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的突如其來,處理得迅雷不及掩耳、市局和支隊一行在半路上就得到了擊斃嫌疑人的消息,等到了現場,第二次現場屍檢已經快完了,這樣的流血死亡場面,按應急預案,要在三個小時內完成勘查、現場屍檢、以及清理。

重重的警力包圍下,一行指揮員就近站到綠化帶一棵樹後,聽着簡短的敘述,警力、狙擊、包圍都特麼不夠刺激,誰也沒想到案發現場,又成案發地。更沒有想到,一位女同志讓這個棘手的事落錘定音。

“她以前在政治部,幾次特訓女性指標都被她佔了,槍法不錯。”高銘簡短給上級來人介紹道:“以前在孫副廳的專案組裡,她是外勤指揮。”

“哦,文武雙全啊。”市局一位領導想想,想起這位警務督察上的人了,他的表情有點奇怪,不過沒說。

這個職業裡,呆久了會下意識的明哲保身,特別是已經走上指揮崗位還奮不顧身的,似乎就不好理解了,碰頭會匆匆推進,確定了幾個保障內容,現場勘查、運屍、消除影響,幾件事齊頭並進,開始有條不紊地做了。

支隊兩位,自然被留在槍案現場,高銘、丁步超和現場特警一一打過招呼,四層配合的一戶人家到現在驚魂未定,安慰是沒什麼效果的,這大好年代誰可能接受家門口劈劈叭叭把人給打死了,從這戶人家出來,己有數戶居民,吵吵嚷嚷和特警嚷着,中心意思是:怎麼可以在這兒打死人呢?多晦氣啊,將來房子都得摺好多價。

無語,沒治,支隊長和政委一對搭襠沒理會,踱步到了二層那個慘烈現場,被擊斃的嫌疑人剛剛裝進屍袋被擡走,緊急調來的刑警已經開始清理現場污染了,血要吸乾,要清理到不見血跡;牆上的彈洞要取走彈頭,恢復原貌,像這種公衆場合,要清理到沒有任何痕跡和氣味才達標。

問候了幾位下屬幾句,各人穿着防護、戴着大口罩,匆匆開始了,下樓高銘看支隊時,丁步超心有餘悸的表情很甚,而且顯得心神不寧,高銘道着:“恭喜您,支隊長,逢凶化吉啊。”

“所以說人生處處充滿驚喜啊,半個小時前咱們還不知道案子有什麼頭緒,半個小時後,嫌疑人已經一命歸西了。”丁支隊長長舒氣道,好像不是驚喜,是驚魂。

“我……看看老戰友去?”高銘看到了張如鵬的位置,那個駐守的車裡,肯定是尹白鴿在,丁支隊長擺擺手示意自便,老高匆匆踱步上去,滿頭汗流的張如鵬藉機損他一句道着:“都說你們不頂用,還不服氣。”

“好像你頂用似的,讓開。”高銘訓道。

老張一手悄悄豎中指,一手給高銘開門,開了一半,看到尹白鴿時,她正唏噓一聲,雙手撫過臉,然後故作平靜的表情裡,帶着說不出的複雜,高銘伸手觸觸她的額頭,被她躲開了,而且默默說了句:“我沒事,高隊。”

“謝謝,沒想到是你給我解圍啊。”高銘輕聲道。

“謝什麼,誰幹不是幹。”尹白鴿勉強一笑,卻沒有笑出來,表情有點僵硬。

“按照程序,開槍後得接受一段時間的心理疏導,你……”高銘徵詢道。

尹白鴿這次真笑了,她道着:“我就是學心理學的,還疏導什麼。”

“還是按程序來吧,有事不能悶着。”高銘道。

尹白鴿眼珠動着,看向了這位老大哥,點點頭,她黯然的眼光裡,沒有一點喜悅的成份,而高銘明白這種在緊張、激烈之後升起來的困惑,就像所有警察都要經歷過的心路歷程一樣,這是最嚴重的一種。

他無言的拍拍尹白鴿的肩膀,輕輕關上門了,回頭對張如鵬道着:“什麼個情況?”

“什麼什麼情況?”老張沒明白。

“就你那能劈磚的腦袋,想不出這折吧。”高銘道,多點插樁、重心排查、然後外圍再擴大聲勢,做得乾淨利索,應該是把對方驚到張慌失措了,這辦法雖然大膽了點,可在高銘眼中看來,似乎是驅逐出嫌疑人的唯一方式了。

張如鵬笑了,損着高銘道:“你那腦袋劈不開磚,也想不出這折。”

“受傷的那位警員怎麼樣?”高銘問。

“轄區刑警隊的,一槍傷在腹部,死不了。”張如鵬道,這個代價是承受得起的。

不料這話讓高銘皺眉了,張如鵬看不明白,好奇問着:“怎麼了?”

“那兒不對勁啊。”高銘看着老張,徵詢似地問着:“如果你開槍,會朝哪個部位?”

“死的打頭,活的敲腿唄。”張如鵬道,這是訓練科目,開槍就是要害。

高銘狐疑道着:“對呀,慌亂中一切都是下意識的,樓梯上下,隔着幾步,打腹部似乎有點不夠看了。”

槍案,幾個槍案的落點部位在他腦子裡的一閃而過,加上剛剛發生的,他猶豫地想着,張如鵬在一旁罵着:“你好歹當領導的,說他媽這種糟心話,還嫌自己兄弟沒被打死啊。”

“你懂個屁。”高銘狐疑地看看,四周高樓聳立,整個甬道已經車人爲患,他眼睛滯着,似乎在思維裡靈光一現,可卻抓不住靈感的小尾巴,片刻後,他追問着:“大兵的電話……快給我。”

“怎麼了?”張如鵬掏手機,上面有大兵的新手機號,高銘卻一把奪走了他手機,急急回拔,邊往僻靜的樓拐角跑,一接通:“喂!”

“嗯,知道了?”大兵問。

“知道什麼?”高銘問。

“等知道的時候,就晚了。聽你口氣,基本就晚了。”大兵道。

“我們擊斃了一個。”高銘道。

“這類人要被你們輕易收拾,要麼就是他太笨,要麼就是我太蠢,你覺得是哪一種?”大兵問。

高銘疑惑地思忖片刻,急急問着:“別跟我玩心眼,你到底還知道多少?”

“我不在現場,知道的還真不多。”大兵道。

“胡扯,幾例槍案的內網信息,你根本無權查看,別告訴我你是判斷出來的。”高銘怒道,儘管是朋友,但對於任何越界行爲,警察都會保持職業性的懷疑。

而以高銘的理解,偏偏大兵所有的行事方式都值得懷疑,大兵聽到這句笑了,笑着道:“如果循規蹈矩的話,你現在還應該在那個刑警蹲坑盯梢呢,你總是懷疑別人,但卻不懷疑自己的判斷……我問你,一個刑警最基本的素質是什麼?”

“觀察、發現和找到證據,而不是相信眼睛。”高銘脫口而出,爾後馬上後悔了,他像個菜鳥一樣被人牽着鼻子走了,好歹是政委呢,隱隱地讓他有點不悅。

“還好,你沒忘完,那就做好最簡單的事。”大兵道,扣了電話。

嘟嘟的盲音讓高銘怔住了,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他思忖着大兵話裡的含義,然後心裡像鑽進了一條毒蛇,讓他後背發冷,一瞬間失心瘋地跑起來了,邊走邊在步話裡喊着剛剛撤下的各組緊急集合,分配了一個貌似畫蛇添足的任務。

搜……所有能目擊第一案發現場的位置,一寸一寸搜。

領命的警員雖有不解,可毫無怨言地又開始了,丁步凡支隊長匆匆奔來詢問着,按理說,現在該迅速處置現場,安撫民情,亂子夠大了,還不知道網上已經亂成了什麼樣子,高銘使勁嚥着唾沫跟支隊長解釋着:“可能我們的疏漏不止一處,我直接說吧,如果被擊斃的這個槍手,和槍殺麻實超麻總的對不上號,怎麼辦?”

“啊?”支隊長直接被震暈了,然後他瞬間省悟道:“你是說,藏的不止一個?”

“心理素質對不上號啊,槍殺麻實超的嫌疑人,面對面,直接打臉,手法嫺熟,這個部位子彈洞穿出血都很少,而且把子彈留在被害人顱內,我們做這個屍檢加上彈道檢驗,至少得一週吧?”高銘比劃開槍的位置,然後鄭重一指第二案發現場道着:“而那一位聽到警車就慌張,下樓不過刑警詐了一句,直接開槍就跑,一看跑不了了,還劫持人質……您覺得以他這水平,能那麼從容地面對面爆頭?然後再悠閒地在這兒看現場?”

“這……你不管怎麼說,這都死無對證了啊?”支隊長嚇着了。

“所以我找找證據啊。”高銘道。

支隊長無言相對了,和高銘後背發麻發涼,要這麼個危險分子留在社會上,那可得讓所有警察如芒在背了。

六幢樓,逐一搜索,第一位置是天台,電梯孔、人孔、垃圾箱、整體建築的犄角旮旯被刑警細緻的,一寸一寸往過找,半個小時了,有兩個刑警隊抽調的警力加入了搜索的行列,一個小時後,擴展到了外圍,犯罪思維的匪夷所思在於,他會像正常人一樣,卻做的都是不正常的事,所以事情一出來,都覺得不可思異。

於是所有警車的執法記錄儀被蒐集起來了,如果存在第二個槍手,那應該在混亂的時候已經溜走了,而溜走時,非常有可能留下武器,因爲要通過特警把守出口,帶着武器太冒險了。

犯罪到了一定層次就是職業化和終身制的了,他們會想到每一個周密的細節,然後會享受每一次實施的過程,包括把警察攪得焦頭爛額,都會是他們成就感的來源,高銘甚至懷疑,如果真有這麼一位變態的犯罪分子,這個時候一定躲在某個角落裡,看着警察的表演來檢點自己手法的得失呢。

兩個小時後,19號樓,步話終於響起來,一位刑警興奮地道:支隊長、政委,樓頂有發現,您來看下。

“我艹,怪不得這個這麼容易收拾,是掩護的。”

張如鵬嚇了一跳,回頭看19號樓,那個正是距離第一案發現場最近的一幢樓。

三人帶隊匆匆上樓,滿頭大汗的警員正拍着找到東西的地方,幾個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彈簧……手槍的擊錘簧,被塞在電梯通氣口,水泥建築的檐下。

“找……繼續找,他是拆解了槍支,大搖大擺走的……不可能只有一根擊錘簧。”高銘把證物袋裡的彈簧交到了張如鵬手裡,這個武器比自己身上部件還熟悉的猛人,看看,捻捻,找找手感,脫口道着:“九二式的,原裝貨,淮海兵工廠的原產,這種槍列裝過部隊,市面流失和仿製很多,彈容多、威力大、近戰壓制明顯。和擊斃的槍手所持武器相同。”

以這個方向爲中心,搜索迅速排開,陸續在欄外檐底、電梯頂上、一戶普通住戶的門廊頂發現了子彈及槍部件,這個神秘的人,是從容地把需要藏的部件一樣一樣藏好才走的,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怎麼躲過了從電梯和安全出口兩個方向上樓的警察。

此時此刻,遠在數公里外的地方,有一位貌似旅客的男子站在橋上,正持着望遠鏡看向世紀花園小區的方向,當他看到樓頂人影幢幢時,明顯一嘆氣,知道露餡了,他慢慢地放下望遠鏡,平復着心跳,說不清是興奮、是刺激、還是緊張,不過他喜歡這種血脈賁張的感覺,那種生死一線的體驗像毒癮一樣,讓他着謎。

運動鞋,白色的、繫帶式;薄款休閒褲,白色的,鞋子和褲子都是一塵不染,只不過肯定是地攤貨,和大多數吊絲穿着沒有什麼區別,如果非要找區別的話,就是他露出t恤外的皮膚泛着健康的黝黑色,和衣服顏色成了鮮明的對比。

觀察終於到了結束,再一次看到警察在十九號樓露頭時,他一揚手,望遠鏡扔出去了,手機扔出去了,最後手裡握着僅剩的一樣東西卻沒有扔,是根槍管,他又插回了口袋,隨手戴上了墨鏡,匆匆步行着,匯進瞭如織的客流裡,很快就看不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人去向何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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