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範承和走近一輛警車時,狠狠捶了一拳,副駕上睡覺的任九貴嚇得一激靈醒了。
座位被放倒了,腳搭在車前置物箱上,一車腳臭味,範承和開了車門晾着,滿眼厭惡,任九貴趕緊穿鞋,不好意思地下車。
“嗨,站住,八喜呢?”範承和問,這是尹白鴿開來的車,車交給他開回去,此時現場的勘查已經接近了尾聲。
九貴撓着後腦勺,迷迷糊糊看看車後頭,自言自語着:“咦?不在後頭呢嗎,人呢?”
“趕緊找。”範承和瞪着眼睛吼着,心情不爽,忙了一天,在外面追,現場二次出事,等他到現場,已經塵埃落地了。
警察就這賤性,案子輪到自己的頭上煩,可如果從手裡溜走,讓別人給撿了,那隻會更煩。現在範承和就屬於這種情況。估計能衝着發火的就剩這對貨了,九貴察覺出態度不對了,他怒道着:“你嚇唬誰呀?又不是我嫖娼,就是我也不是你說的好話……愛找不找,還不想跟你們打交道呢。”
好歹十幾個民工的頭呢,憑啥聽你吆喝,任九貴拂袖而去,這時候八喜可回來,手裡拿着的甜筒冰激淋,吧唧吧唧舔着,直嚷着道着:“九貴,有人管飯了嗎?快餓扁了。”
“成天就吃吃吃,尼馬逼你姓吃啊?沒看見人家不待見你。”任九貴道着,拉着八喜就要走。
這可把範承和刺激到了,他快步奔上前,伸手攔着兩人,道歉道着:“別介,瞧我這張臭嘴……請請,二位請,大兵是我們兄弟啊,我們招待不週實在該死,政委讓我把你們安頓到支隊招待所。”
“啊,這不會說句人話嘛,我們又不是討吃要飯的。”任九貴釋然了,八喜瞅着範承和問着:“咦?瞅你低眉臊眼滴,是不是又被當官的訓了。”
“對對,被訓了……兩位多多擔待,走走。”範承和順坡下驢,把兩人往車上哄,一個特麼滴應該治安拘留的分子,倒成座上客了,這叫什麼事吶。
偏偏這倆不但不計前嫌,反而很理解,九貴說了:“我不跟你計較啊,你們這當小警察的,和當民工的一樣,我們在工地也是把他們訓來訓去滴。”
“揍是,等你當了工頭,再訓回來就行了……不過你這脾氣不好不行,挨訓也得帶着笑臉,得讓頭兒舒坦才行。”八喜教育範承和道。
正扭車鑰匙打火的範承和,氣得連鑰匙窟窿也找不着了,他瞅瞅這一對活寶,似乎是大兵派來故意捉弄他的一樣,他語重心長說了句:“二位就別添亂了,剛剛小區打死了兩人,今天夠亂了。”
“又不是我們打死的,給我們吹啥鬍子瞪啥眼?”九貴不悅道。
“咦,死的又不是你親戚,你咋快哭啦?”八喜問。
嘎唧,起步滅火,範承和肚子一抽,頭撞在方向盤上,怒喝着:“閉嘴,誰再說話老子把他嘴銬上。”
他怒容滿面起步,開走車,過了一會兒耳根子清靜了,不過瞥眼看時,這一對坑貨正瞅着他吃吃笑,那樂歪的樣子,明顯是把他當傻逼看的表情。
“笑什麼?”範承和吼了句。
“你說,誰再說話把嘴銬上,你銬上我看看?”九貴問。
“腦進水了吧?嘴也能銬?”八喜挑刺道。
範承和給氣得這回真把自己嘴銬上了,一路回支隊,再不跟這倆貨搭腔了……
……………………
……………………
喀喀嚓嚓相機閃過,被尋回來的槍部件在樓頂擺了一片,一樣一樣打標進了證物袋,那位神秘人物從容地拆解了槍支,像捉秘藏一樣把零件藏了一樓,從天台到到樓梯的暗角,到電梯頂棚,藏了十幾處,整整找了一下午,支隊都生怕有漏的子彈之類的,還在找。
機要員的呼叫來了,丁支隊長接了個電話,招手叫着高銘,兩人湊一塊,支隊長示意着走,且走且道着:“現在碰頭會又得開,市局和省廳來人都在等着,咱們該回去了。”
“定不了性啊,缺槍管和擊錘啊。”高銘發愁道:“命案現在都是慎之又慎,沒槍管和擊錘,恐怕連彈道檢測都做不了。”
“是個老手。”丁步凡道。
“留在現場現在看來,是一種最直接和簡單的反偵察措施,如果作案後馬上就走,那我們肯定是以案發地爲中心,撒開搜索網,現在的監控這麼氾濫,誰也躲不開所有鏡頭。”高銘道。
丁步超省悟了,他接着道着:“如果留在現場,等我們來了,或者我們走了,他再走,那安全係數就無限提高了,因爲在我們開始勘查和勘查以後的時間,都不會做爲排查時間點使用。”
“貌似危險,實則安全,誰敢想他們還留在原地。”高銘心有餘悸地道。
“膽大包天啊,這絕對不是第一次作案了。”丁步超同樣心有餘悸,總能碰到怙惡不唆的罪犯,那是警察要面對的終極較量。
兩人上車的時候,初步屍檢的報告已經來了,先做的是被擊斃槍手,面部特徵正在恢復,除了身高、體重確定之外。什麼都沒有確定,發來的報告有項奇怪的東西,把高銘看瞪眼了,他拿着手機問着同在看的支隊長:“指紋都銷燬了?”
“有些年沒見過用這種方式的了。”丁步超道着,打出來的指模,紋路明顯都亂了,他解釋着,早年警務未聯網的時候,有些負案人員就是通過自殘來躲避打擊的,標準的方式是,把指頭肚摁在烙鐵上,燙傷稍深一點,癒合後,原有的指紋紋路就自然亂了,等於同時銷燬了警察手裡的指紋備案。
而這個人,是十指的指紋全部銷燬了。
一個毀了指紋,一個沒留下指紋,問題的嚴重性,讓支隊這一對搭檔,一路思索,話越來越少了。這個碰頭會不用開兩人也能猜到了,肯定會模糊指出兇手已經被擊斃,安撫羣衆情緒;肯定也會給支隊限期,去尋找這個神秘槍手的下落……
………………
………………
撤走的警車駛過長治路,張如鵬擡腕看錶時,像是想起了什麼,把車泊在路邊,讓隊員自己開回去,一位知道他的心事,笑着問着:“教官,看閨女去,車給你留着吧?”
“拉倒吧,警車停家門口,誰看着又得瞎逼逼了。”他下車,裝備卸了,警服脫了,只穿了件短衫。像是一個緊急任務一樣,是小跑着走的。
車上幾位,不知爲何笑裡有點澀澀的味道。
這其實也是一個澀澀的故事,故事的主角現在快放學了,張如鵬奔到三營坊小學時,看到了老太太拄着拐,正拉着揹着書包的豆豆,慈愛地給孫女攏了攏頭髮,像是在問學習啥地,剛開始換牙的豆豆,豁着小嘴在高興地說什麼。
嗯?豆豆眼睛滯了下,然後拽着姥姥,更興奮地指着張如鵬的方向,老太太看時,一推孫女,孫女像只歡快的小鹿,直奔向張如鵬。
“哦……想叔叔沒?”
“想!”
“告訴叔叔,怎麼想了?”
“嗯,就那樣想唄。”
“這麼想叔叔,叔叔太感動了,得給豆豆個獎勵。”
“哇,冰激淋……”
“趕緊吃,回家別告訴你媽。”
“嗯……”
豆豆騎在了張如鵬的脖子上,這個位置很高,很拽,而且可以在這個位置吃冰激淋,除了拽,可還有幸福的味道,瞧瞧吧,那一幫子小夥伴,可都是仰望的目光。偶而有小夥伴吮着指頭景仰地經過,豆豆會得意地拍着張如鵬的腦袋說:我爸爸。
這還是張如鵬教的,有這麼個兇相的爸爸,肯定不受欺負對吧?可後來才發現,尷尬的不是小丫頭,也不是別人,而是張如鵬自己,這不,姥姥笑吟吟走到身邊了,皺紋眯着的都是喜悅的心形,枯瘦的老手拍着張如鵬嗔怪着:哎呀,你這一身汗出的,趕緊回家,我給你洗洗,換個褂子,這麼大個人了,比豆豆還邋塌。
“叔叔你也玩捉秘藏啊?”豆豆問。
“啊,可不,捉了一天秘藏。”張如鵬心有餘悸道。
“那你會跳猴皮筋麼?”豆豆又問。
“女生才玩,我不會……咦?你們這會兒還有跳皮筋的?”張如鵬奇怪了。
“現在老師鼓勵跳皮筋,不鼓勵玩手機電腦。”豆豆道。
“哦,我真想進你們班混去,我就愁不懂電腦。”張如鵬笑道。
這一對半奇怪的組合,迎着夕陽夕下的餘暉,有一搭沒一搭閒聊着,離家不遠的路總是轉瞬即到,進門豆豆喊着媽媽,姥姥捋着袖子開始作飯,片刻後陳妍端着洗臉盆子,腿腳仍然有點跋地給張如鵬端洗臉水。
在這位死裡逃生的女人臉上,已經漸漸回覆了昔日的榮光,粗心的張如鵬根本沒有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位女人臉上帶上了些許的羞赧,每每凝望的眼神,每每欲言又止的表情,或者偶而相視,卻緊張避開的動作,都讓張如鵬感覺怪怪的。
哦,對了,他喜歡這種怪怪的感覺,也喜歡老人家飯菜家常的味道,更喜歡豆豆像個小精靈一樣膩在他身邊。
“洗把臉吧。”陳妍把水放在臺子上。
“嗯……哎,陳妍,你在家裡還習慣麼?”張如鵬隨口問。
“自由撰稿人,時間都可以自己安排,還是挺習慣的。”陳妍道,回到了原來的生活,揀起了曾經的擅長,雖然物是人非,可卻有了新的感悟和追求。
比如,這個普通的家,比如,這個普通的警察。
嘩嘩聲中張如鵬草草一洗,他起身抽毛巾時,卻傻了,陳妍正癡癡地看他,眼睛裡像剛剛西下的驕陽,清澈裡帶着熾熱,讓張如鵬手足無措,手僵在空中,於是陳妍持着毛巾,給他擦着臉上的水跡,那麼仔細,那麼溫柔。
老太太在廚房裡瞧到了,心裡和眼裡都喜滋滋的味道,她一把拽住了要跑出去的孫女,小聲地噓聲做了個噤聲動作,像捉秘藏一樣,豆豆瞪着不解的大眼小聲問:“怎麼了?姥姥?”
“姥姥問你,想找個爸爸嗎?”老太太問。
嗯,豆豆點點頭。
“那張叔叔你看合適嗎?”姥姥小聲問。
嗯,豆豆興奮地點頭。
她被抱到了竈臺上,祖孫倆看看,然後回頭相視,竊笑了。那種幸福的竊喜,它跚跚而來,期待很久了,一點也沒有意外………
………………………
………………………
嗡…嗡…手機的震動聲響在口袋裡,而機主,根本沒有發覺。
砰…砰…槍聲,熟悉的槍聲,在訓練場、在實戰地、槍聲對於警察並不陌生。可並不是所有警察都有親手殺人的機會,當你目睹子彈洞穿頭顱、當你目睹鮮血飛濺、當你目睹軀體像靶紙一樣被洞穿幾個血洞,那會是怎樣一個無可名狀的心態。
尹白鴿現在就沉浸在這種玄而又玄的狀態了,整個人像空靈了,是思想空靈了,她能憶起大兵張官營一槍爆頭的事,那個怵目的現場讓她很不適應;之後,在嵐海稀土走私裡,闖進包圍圈的馬沛龍一夥,也有被擊斃落海的,可真正到她親手擊斃一名罪犯的時候,那種感覺卻變了,變得陌生,彷彿她連自己都不認識了一樣。
手是沉甸甸的,總覺得還拿着武器;眼睛是澀乾澀乾的,瞳孔裡,老是晃動着那位被她擊斃的嫌疑人,背景是紅白相間,紅的是血,白的是流出來的腦漿,都是黏稠狀了,過一會兒它就不會流動了,而且會像黏在地上的漆,越擦越是怵目的顏色。
嗯……尹白鴿一件顫抖,全身抖,定睛時,是陪她來的女警,同情地看着她,示意地指指她的口袋,那裡面,手機又在響了。
一定又是安慰,同事間的安慰;或者是鼓勵,是上級帶着嘉獎口吻的鼓勵,尹白鴿掏着手機,興味索然了,她連一點精氣神也提不起來,只等着手機聲響停了也沒有接。
“尹處長,市局心理諮詢室的陳主任很快就到。”女警輕聲告訴尹白鴿,在她的眼中,這位女上司讓她景仰,卻沒有親近的感覺,尹白鴿似乎捕捉到了這個細微的變化,她奇也怪哉地說着:“我剛剛殺了一個人。”
“嗯,那是個壞人,您是英雄,我們的驕傲。”女警道。
“呵呵,我朝他的腦袋開了三槍,很近很近的距離,我看到有顆子彈打進了他的眼眶,眼睛成了個黑洞,從那裡面流出來的,紅的是血、白的是漿,眼珠子都成了碎肉……我見過殺人,可和你親手殺他,根本不是一種感覺……你怎麼了?”尹白鴿幽幽說着,瞥眼看陪她的女警時,那位女警臉部像整容失敗了,肌肉抽動、而腮部卻僵硬不已,眼睛裡帶着驚恐,像看異形一樣看着尹白鴿。
“對不起,嚇着你了。”尹白鴿道,她好失落地仰頭了,似乎這一槍,劃清了她和正常人的界限,不管用敬畏、用景仰還是用另類的眼光看她都有可能,就是不會再用正常人的眼光來看了。
女警訥言了,不知道勸從何起了,這時候電話又響了,尹白鴿一揚手,看看號碼,意外地發現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來自中州市……中州?似乎和洛寧不遠?
她一擡指,摁了接聽,懶洋洋地放在耳邊道:“喂,告訴我,我沒猜錯,別特麼是詐騙電話啊,否則老孃弄死你。”
惡狠狠地一句,發泄出來,有種異樣快感,沒猜錯,電話那頭傳來了大兵的聲音:“沒猜錯,我一直打你電話。”
“兩年多都沒聯繫,現在想起我來了?”尹白鴿黯然地道。
“你需要的時候,我就出現了。”大兵道。
“你出現幹什麼?我根本不需要。”尹白鴿道。
“不,你需要,現在你會發現很想找人聊聊,或者說話,或者罵娘,但在這種時候,你也會發現,別人會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你,或許你自己也是,那種感覺,就像你身上生角、背後長刺的隱私被人發掘出來了一樣,很難堪,也很難受……但這都不算什麼,更難受的是,你不敢閉上眼睛,因爲一閉上,那張被你擊斃的醜臉就會來找你,會在你面對面的位置,盯着你……”大兵的聲音低沉、陰森,不過卻戳中了尹白鴿的心事,她毛骨怵然地坐直了,咬牙切齒問大兵:
“混蛋,你兩年多沒露面,一見面就爲了嚇唬我幾句。”
“你明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恭喜你。”大兵道。
“恭喜我成了英雄?無名的。”尹白鴿苦笑道。
“不,恭喜你步入人格分裂的前站。”大兵道。
“呵呵,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你比那些沒摸過槍的心理諮詢師可專業多了……不過你多慮了,我好像沒有你說的感覺。”尹白鴿道,她的心態莫名地放鬆了。
“不用否認,每個自認爲很堅強的人,最終都會被自己的堅強打敗。”大兵道。
“你好像沒敗,走出來了。”尹白鴿輕聲道。
“錯了,我敗了,我早就一敗塗地,我的善良、我的信仰、我的堅持,都被擊碎了,敗得體無完膚,知道英雄爲什麼總是悲歌落幕嗎?”大兵問。
“爲什麼?”尹白鴿機械問。
“因爲,他們總是否認七情六慾,總是壓抑自己的私慾私心,總是想把自己放到一個萬人景仰的臺子上讓大家觀摩,而不是附下身看看,自己丟了的東西有多少,有很多珍貴的,無法彌補的,都丟了,所以他們的生命會註定畫上一個淒涼的句號。”大兵道。
這話像有魔力一樣字字叩心,尹白鴿笑道:“很不幸,我似乎被劃到這個行列了。”
“所以我要恭喜你,會和曾經的我一樣,違心背願地做很多很多的事,違心背願地放棄很多想做的事,慢慢地你就會分裂成兩個尹白鴿,一個是嘉獎令上的尹白鴿,誰都能看到;一個是痛苦、焦慮、煩惱煎熬的尹白鴿,只有你自己能看到。”大兵道。
尹白鴿沉默了,她知道這是最精準的描述,她在這一刻理解了,爲什麼大兵會有那麼多讓人無法理解的舉動,一個深愛父母,卻又讓父母傷心到極致;一個遵從信仰,卻又放棄信仰;一個盡忠職守,卻又放浪形骸,種種的矛盾,在他身上要強行地達到一致,就像一棵嫁接的植物,違和地生長是伴着無法告人的苦痛。
過了很久,尹白鴿輕聲問着:“那你一定找到治癒自己的良藥。”
“是,我找到了。”大兵道。
“是什麼?”尹白鴿問。
“是無藥可治。”大兵道。
“什麼?”尹白鴿愣了。
“當你義無返顧開槍的時候,其實已經作出了選擇,其實有很多機會,可以選擇觀望、可以選擇逃避、可以選擇不聞不問,你都沒有,這個選擇註定了不可能再有挽回的機會。”大兵道。
狂奔、拿槍、開槍,在那個血脈賁張的時候,難道還會有第二種選擇,尹白鴿回味着,她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在驅動着她。
“就像一個罪犯,開槍後嗜血的衝動會成爲他的附骨之蛆,會讓他激動、興奮,會像毒癮一樣逼着他再去做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死亡,否則不會停止。”大兵道。
“你在說逃走的兇手?”尹白鴿問。
“不,我在說你……殺人就是殺人,從道德和法律上講有正義和非正義之分,可從心理上講卻沒有,這種感覺也會成爲你的附骨之蛆,會讓你激動、興奮、恐懼,會像毒癮一樣逼着你去做第二次,第三次……不會中止,平庸其實很容易的,想回頭嗎?如果沒有過去的話,可能在辦公室熬到老死,可能在別人的呼來喝去中當一輩小職員,或者打扮得漂漂亮亮,專門負責給領導養眼。那是你想要的生活嗎?”大兵問。
尹白鴿的眼睛瞪直了,腰挺直了,其實大義,總也會夾雜着私慾的成份,她在拼命地訓練學習,想穿上警服;她在拼命地表現往上爬;那怕是遇到危險,她也在拼命地衝在最現眼的位置,就是生怕身爲省廳裡爲數不多的女警之一,會被人當成花瓶,總是在想着證明自己。
“我說完了,你的糾結無藥可治,也不需要治,我們註定是要踩着罪犯的血和屍體的人,平庸和膽怯的人,可沒有這種機會。我們本就是異類,怎麼可能滿足普通人的生活……恭喜你,津門警史上第一位女傳奇的花冠,被你摘走了。”大兵道,話裡濃濃的欣賞和興喜。
尹白鴿慢慢地笑了,笑出聲來了,她問着:“你回來嗎?”
“我一直都在。”大兵笑道。
“我現在想去看看,那個被我擊斃的人。”尹白鴿道。
“會有發現的,他逃不過你的眼睛。”大兵道。
兩人說話成了平常而又平常的問候,等掛了電話時,尹白鴿站起來了,卻意外地發現,一位中年女警和陪她前來的,正愕然不解地看着她。
“我得去趟屍檢現場,心理諮詢有時候再做,謝謝您啊,陳主任。”尹白鴿說着,握手,匆匆走了。
那表情正常、神態安詳的,那像有開槍綜合症,陳主任納悶問着:“這沒事人一樣啊?”
“剛纔還有事啊?一路上老是抖,說話口齒有點不清,走神。”女警道着。
“來,我查查資料,看這是什麼症狀,你別走,你給我講講,怎麼一下子就正常了。”
陳主任拉着女警進了辦公室,倒成請教了,可這兩位哪能講得清,那種拔槍取命、目睹死亡的真正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