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同夥長一路疾馳,天空越發的明亮,回到城門口,已是辰時,洛陽城八門盡開,可因爲連夜大雨,進出城門的商旅行人並不太多。
夥長下馬前去崗亭接出白衣女子,狄仁傑就在城門勒住繮繩,注視着一隊進城的喪隊。
喪隊大概二十餘人左右,看打扮像是附近縣城的村民,披麻戴孝的全部爲精壯的男人,黑漆漆的棺材共有三口,上面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起來很輕,像是空棺。可能是太早的緣故,又是洛陽神都,二十多人並沒有奏樂,黑色的靴子被雨水浸溼粘了很多稀泥。應該是進城來運死人的送棺隊。
“誒,真他媽的晦氣,這一大早就碰到哭喪喊命的。”
狄仁傑細耳一聽,原來是守衛城門的士兵在抱怨。對軍士們的態度,狄仁傑微微一笑,摸着鬍渣,看着喪隊。看着看着,突然他感覺隱約有些不大對勁,瞬間他的笑容就止住了。
狄仁傑注視着他們的乾爽的白色斗笠,斗笠下的髮髻還滴着雨水,被道路上的雨露沾溼的衣服,乾燥的棺材上一層積灰。
狄仁傑眼珠兒轉了轉:“若這些人是下葬卻怎麼不吹樂奏旋,若是送屍怎麼會由城外往城內走,有問題!”
平時守衛洛陽八門的軍士也見過不少迎親隊和喪隊,但沒人注意,迎親多爲進城,鄉下女子嫁進洛陽都城,送喪基本全是出城,因爲人死後都願意找個風水之地,不可能由外面進城安葬。顯然狄仁傑發現了這個端倪。
就在他準備下馬盤問之時,夥長就帶着人叫喊着跑了過來:“不好了,不好了大人,那個白衣女人失蹤了!”
“什麼?失蹤!”狄仁傑轉過頭來,喪隊的事暫時就拋諸腦後了。
“是的大人,剛剛我回崗亭,兄弟們就告訴我說那女人趁大家開城門之時,從崗亭跑了出去。待衆人追出去,已經沒了蹤跡。”夥長說着,又將身後一位小軍士推向前來:“這是洛州法曹狄大人,究竟是什麼情況你來說。”
小軍士一點頭,先向狄仁傑叩拜了一下,緊接着就道:“小的李小二參見法曹大人。今晨有位白衣女子叫門,夥長和我等將城門打開,那女子支支吾吾幾句就昏倒了下來,夥長得知此事關係重大不敢耽擱,就急忙到刺史府報告,也就夥長離開了不到一個時辰,我們按例從崗亭出來,打開城門,那白衣女子就趁機跑了出來。”
狄仁傑的目光盯着小軍士的眼睛:“不是說她昏迷了嗎,怎麼又能趁你們不備,奪門而出!我可不老,小兄弟切莫講大話欺騙我啊。”
“不不不,小的不敢,這件事前前後後夥長和大家都能作證。”小軍士連忙爭辯。
“那你們看到了她,爲什麼不去追回來。”
小軍士嚥了口唾沫:“小的們當時見狀,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追了上去,可一直追到前街的柳巷衚衕,都再也沒有找到那女人的蹤跡。”
狄仁傑若有所思,“這女人若真是使團公主,進城如果不是直接去皇宮就是來刺史府,但也不可能她自己就這樣跑了,她是在害怕些什麼嗎?不對不對,難道是被人拐走了或者是潛入城中的殺手給抓了?”狄仁傑自言自語。
夥長見了,奇怪的問道:“大人,你在說什麼呢。”
“哦,沒,沒什麼,你們講那晚上的經過詳詳細細的說給本曹聽聽。”
夥長和小軍士按照狄仁傑的吩咐,從女子叫門,到暈倒,到夥長快馬通報刺史府的整個過程,一字不漏的講給了狄仁傑。
“你是說她提到了永輝縣令?”狄仁傑問。
“恩,是,這個大家都可以作證。”
“怪哉,按理說如果白女女子遇險逃脫最初就該找當地衙門,永輝縣衙也離館驛最近的,爲何要連夜奔襲二十餘里來神都洛陽求救,莫非……”
就在這時,城門外傳來了快馬的蹄聲。四五名公差簇擁着一位身着縣令官服的人,眼看就要從城外進來了:“快讓開,快讓開,永輝縣衙急報……”
待衆人反應過來,那幾人已飛速進城了。
“狄大人,是永輝縣的人!”
狄仁傑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本官要即刻回府,待案情有需要時,我還會再傳你們的。”
夥長和小軍士齊聲道:“是,只要大人需要,小的定會全力配合。”
狄仁傑看看天空,早已是豔陽高中,城門口來往的行人集聚,漸漸的熱鬧起來,正打算回衙,卻遠處傳來叫喊聲。一位坐着馬車的富家公子叫罵着朝城門駛來。
“強盜,還想溜出城門,還不快把小爺的寶馬換給小爺!”原來喊叫的人就是被狄仁傑搶馬的富家公子,狄仁傑會心一笑,牽了一匹城門的快馬,對夥長道:“看來債主來了,等會兒他要是過來要馬你就將這匹白駒交換與他。我借你們城門的馬一用,倒是會差人給你們送回的。”
狄仁傑倒不是希望早早擺脫,而是他的心早就被這一連串突然齊來的事件攪亂,看到那永輝縣的快馬,方向應該是洛州刺史衙門,狄仁傑很希望趕回去看看。
回到刺史府,遠遠就看到三班衙役在堂前排版數列,府門外,八名衙差持佩刀威嚴的看守,刺史大人高坐堂上,司馬站在一邊,二人正聚精會神聽着堂下永輝縣令的陳詞。
與此同時,上陽宮朱雀臺,武則天的上書房內,內衛府閣領洪威正快步進來,武則天一招手,洪威便貼近她的耳旁小聲的說了幾句。
“混賬!立刻將此事通告大理寺,另外讓京兆府和洛州刺史衙門派人出去,一定要把這個人給找出來!”說完,武則天將桌上的文案掀翻在地,洪威叩退了出去。
到了午時,大理寺,京兆府,洛州刺史衙門便炸開了鍋,永輝縣發生命案,數十人慘遭殺害。
洛州刺史府中已經熱鬧起來,刺史崔呈,大理寺卿錢彪,京兆府尹沈萬年都立於堂上,向永輝令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