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來回走動的步子一頓,豎起了耳朵,眼珠子飛快地一轉,盯住了窗紙。
那事,爺要開始辦了?
猶豫了一下,程大發誓,他真的猶豫了一下下,挪着步子,靠過去,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貼在了門上。
“爺,人家害羞。”
忸怩造作,聽着,像害羞。別啊,聞大爺哪是這樣的人。
一會兒,聞大爺嬌滴滴地說:“爺,我冷。”
又一個一會兒……
“爺,我熱。”
冷也冷了,熱也熱了,該辦正事了吧。程大再耳朵再貼近點。
“爺,我要如廁。”
擦,尿遁!
程大一個趔趄,腦門撞在了門上,眼冒金星好似草泥馬在奔騰。
試問?牀榻間,說了冷,道了熱,能接着如廁嗎?不懂風情能到這程度,程大一個大男人都醉了。
爺,肯定怒了。
“聞柒!”
夾着粗喘的一聲吼,可想而知,此時秦宓如何煎熬。
可惜某人,沒有絲毫自覺。
“聽話,我馬上就回來。”
聞柒說完,往下一滾就要下榻,秦宓一把摟住她的腰:“聞柒,爺停不下來。”
褥子下,皆不着寸縷,他滿身滾燙,一直小手往下探着……
聞柒想,這程度,停下來了會不會內傷啊?這麼一想,果斷道:“程大,給爺準備冷水。”
程大真的很想尿遁,不,是如廁。
裡頭,聞柒骨溜溜爬下了榻,秦宓扯着她的衣服不放。
“聞柒,爺心口疼。”
這一招,曾百試不爽。
“不準任性。”聞柒一把拽過衣服。
“咣噹——”
程大猜想,一定是爺任性地翻了案臺,案臺上那個江南官窯的青花瓷碎了。
推開門,聞柒衣衫不整:“出什麼事了?”
程大閃到一邊,先關嚴實了殿門,再管好了眼珠子,道:“冷宮的人剛纔來過了。”
“該不是惠妃要生了吧?”
程大點頭:“是。”這會兒,孩子該落地了。
“剛纔怎麼不說?”
他敢嗎?不敢,他還沒討老婆呢。程大弱弱地:“擾主子洞房者,閹了。”
聞柒撓頭:她說過這話嗎?好吧,色令智昏,不過……
“不分輕重,不論緩急,照樣閹了。”轉身,身姿瀟灑,走了三步,回頭,做了個剪刀手,聞柒笑眯眯,“親,自行了斷吧。”
程大腿一軟:“樑六,扶我一把。”說完就往一邊倒。
“不。”樑六一個閃身,“我還得給爺送冷水去。”跨步,往寢殿去了,留程大捂着褲襠,覺着蛋疼得緊。
片刻……
樑六弓着身子出來,一頭的汗,撫着門,顫顫伸手:“程大,扶我一把。”
程大果斷地閃開了:“爺說了什麼?”
樑六一把淚:“剝了。”
難兄難弟,執手相看淚眼。
此刻,夜半三更,雲遮月隱。
冷宮裡,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女子叫喊呼痛,聲嘶力竭。忽而,一聲嘹亮的啼哭,緊閉的宮門打開了。
“皇后娘娘,生了,生了。”
夜色很暗,一如姬皇后的眸:“是男孩還是女孩?”
穩婆笑着報喜:“恭喜娘娘,是個皇子。”
一聲恭喜,姬皇后臉色沉了。
殿中,錦素懷中小小的孩兒包裹着明黃的布帛,不過巴掌大小,皮膚紅紅的,還未睜開眼:“娘娘,是皇子呢,是個小皇子。”
榻上,惠妃微微笑着,臉色蒼白。
錦素歡歡喜喜地往殿外去:“奴婢這就去衍慶宮報喜。”
“慢着。”
殿外,姬皇后緩緩走近,暗沉的眸子落在錦素懷裡小小的人兒身上,錦素下意識便後退,誠惶誠恐:“皇、皇后娘娘。”
“抱過來給本宮看看。”
錦素遲疑,恐慌極了。
姬皇后沉聲,滿臉怒色:“要本宮說第二遍嗎?”
“奴婢不、不敢。”
幾乎顫顫巍巍,錦素將孩子給了姬皇后。
“多可愛的孩子。”皇后長長的護甲落在孩子臉上,似有若無地劃過,“怎就投胎在了帝王之家。”
“你幹什麼?”惠妃掙扎着爬起來,無力地擡起手,顫抖着,央求,“快把孩子還給我。”
皇后後退,灼灼的目光鎖在懷中孩子:“別急,讓本宮好生看看,這孩子哪兒像聖上,太醫說是早產,瞧這模樣,倒像足月的孩子。”
惠妃身子一軟,跌在了榻上。
足月……若是足月,算算日子,這個孩子又是誰的,纏綿病榻的皇帝?姬皇后笑着:“惠妃倒是會藏呢,這一藏便是半年有餘,也是,這冷宮確實是休養生息的好地方。”
“臣妾不明白皇后的意思。”撐着虛弱的身子,惠妃迎上皇后的眼,“把孩子給我。”
“給你之後呢?”姬皇后反笑,“母憑子貴?東山再起?”眸中,驟然閃過冷厲。
這個孩子,怕是皇后容不得。
惠妃字字堅決:“臣妾明日便奏請回北滄,這個孩子與大燕無半點干係,皇后多慮。”
皇后似笑,眸刃鋒利:“確實多慮了,不若惠妃便告訴本宮,這孩子……”她脣間抿出一抹笑,眉宇陰鷙,指甲緩緩移到了孩子的脖頸,眸光一擡,聲音清幽,“是要放虎歸山?還是斬草除根?”
話落,指尖收了一分力道,那孩子,嚶嚶啼哭着。
惠妃臉色紙白,慌亂驚懼不已,強咬着牙,一字一字艱澀:“謀害皇家子嗣,何以論罪,皇后比我清楚。”
“皇家子嗣?”皇后冷笑,“誰承認了?這個孩子便是今日死在了本宮手裡,本宮也有辦法讓整個燕宮都開不了口。”
素白的手,已經掐住了幼兒的脖子。
惠妃大喊:“住手!”
“別啊。”一聲嬉笑,嘎吱!緊閉的殿門大開,暗光下,女子模樣緩緩清晰。
聞柒……
是她來了,她徒手,又來謀劃什麼來了。
倚在門口,聞柒並不進來,抱着肩,嘴角嗪了笑:“讓他死在你手裡。”她仰頭,示意那個皇后,“你可以試試。”
“聞、聞柒。”姬皇后下意識後退,手一抖,手中的孩子險些墜地,皇后滿頭冷汗,戰慄得厲害。
聞柒擡腳搭在門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抖着腿,好聲好氣地說:“別手抖啊,再用些力,掐死了這孩子本宮就告訴你,整個燕宮開不開得了口。”
姬皇后手狠狠一顫,孩子滑落手掌——
惠妃瞳孔猛然放大:“我的孩子!”
聞柒一腳蹬在門上,縱身一眺,落地,一個空翻,一隻手接住了布帛中的孩子。
那孩子這才啼哭,聞柒連忙哄着:“乖,不哭。”拍着孩子的背,她眸光一擡,冷徹,“嚇死了自己無礙,嚇壞小寶寶了,本宮可就不依了。”
姬皇后臉色大白:“聞柒,你來做什麼?”指尖握緊,掌心全是冷汗,這個女子,總叫她心驚肉跳。
聞柒瞧了瞧懷裡哭聲漸小的孩子,思忖了一番:“做什麼啊……”她點頭,“嗯,護犢。”俯身,親了親孩子的頭,聞柒道,“這孩子,是本宮的。”
皇后神色慌張:“你,你什麼意思?”
這孩子是秦宓姑姑的,也就是秦宓的,也就是她聞柒的,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聞柒看也沒看皇后一眼,望着牀榻上的人:“沒忘記吧,交易。”轉身,吩咐,“去衍慶宮傳報,聖上喜得麟兒,舉國歡慶。”
“不——”
話未出,聞柒俯身,湊在惠妃耳邊,輕聲細語:“燕長溥在等你。”
惠妃身子一軟,跌在了榻上,張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
聞柒起身,逗弄着懷裡的孩子:“寶寶,我們回家。”似乎不經意,輕描淡寫地留下一句,“傳本宮旨意,夏至之夜,子時,七皇子誕,其生母惠妃薨。”
皇后猛地看向牀榻,女子在笑,一臉的淚水。
近丑時,長樂殿外,宮燈打進,殿門被輕輕推開,聽不見腳步聲,唯有漏進的風捲起了珠簾。
“回來了。”
秦宓聲音冷冷,顯然,冷水泡久了,火氣難消。
“嗯。”聞柒就應了一個字,很輕。
“聞柒。”隔着紗幔,宓爺惱她,躺着,也不掀開牀簾。
還是一個字,尾音提了提:“嗯?”
顯然,紗帳外,有人心不在焉不知悔改。
嗓音一冷,秦宓喊她:“過來!”
“小聲點。”
“別惹爺生氣。”
牀簾前,聞柒頭都沒擡:“爺,不準鬧。”
秦宓氣極:“聞柒!”
聲音纔剛落,一聲啼哭:“哇——”那叫一個歇斯底里,蕩氣迴腸。
秦宓幾乎僵住,久久,掀開紗帳……
聞柒一聲吼:“秦宓,你嚇到我兒子了。”吼完,嘴角一扯,笑得慈祥極了,抱着懷裡的孩子一邊踱步一邊哄着,“哦,乖,不哭不哭。”別提多細聲細氣了。
聞柒對爺都沒這麼溫柔過。
宓爺有點不喜歡那個孩子了:“聞柒,不準亂認,爺還沒有兒子。”
聞柒苟同,對着那剛出生不到一個時辰的奶娃娃笑得花枝亂顫:“寶寶,乖,叫哥哥。”
秦宓俊臉黑得純正了。
“誒喲,不要害羞,我兒子真是你弟弟。”聞柒拍拍胸脯保證,“你姑姑家的。”瞧也不瞧宓爺黑透了的臉,繼續哄孩子,“小乖,叫哥哥,你叫啊你叫啊。”
她到底有沒有想過,這孩子纔多大。
秦宓言簡意賅:“聞柒,爺想把他扔出去。”
爺不喜,很不歡喜。
聞柒想了想,很果斷:“可以啊。”
爺蹙起的眉,稍稍鬆了,正要開口,聞柒轉身便出去:“葉九,快去偏殿鋪被子,我兒子都困了。”看都沒回頭看一眼,吆喝着就走了,“程大,去多找幾個奶孃回來。”
她沒看見那傾國傾城的臉蛋,冷成什麼樣子了。
程大隻覺得,渾身發冷,牙齒忍不住哆嗦,前頭,某人歡歡喜喜討兒子歡心:“乖,孃親馬上就給你吃飯,不同口味的。”轉身,對着杵着的程大就變臉,“還不快去找奶孃,燕瘦環肥先各來一個。”
確定這找的是奶孃,不是童養媳?程大快哭了,大晚上的,哪去弄不同口味啊。
於是乎,程大淚流滿面地找燕瘦環肥去了,聞柒抱着兒子鋪牀去了,爺呢?
獨守空閨……
久久,殿裡殿外冰凍三尺。
齊三打了個哆嗦:“咱爺好像失寵了。”
樑六深思熟慮後,點頭:“確實如此。”
殿裡頭,咣噹一聲響,像牀板碎裂的聲音。
齊三朝着裡頭張望了很久,突然腦門一亮:“我突然有件事想不通。”
“什麼?”
齊三拉着樑六到一邊分析:“爺是小皇子的兄長,聞主子是小皇子的孃親,”想了又想,有點暈頭轉向,“那咱爺和聞主子是什麼關係?”
樑六一拍手:“亂輩分了。”
“什麼輩分?”齊三一想,冷汗涔涔,“完了,叫娘啊!”
叫爹都不行……
今晚,真亂,何時都沒個頭,後半夜啊,正殿的那張南山沉香木的牀榻莫名其妙就裂了,爺搬了張軟榻去了偏殿。
然後第二天,聞柒神清氣爽地抱着兒子去上朝,宓爺神色萎靡地去補眠,據長樂殿的宮人說,小主子夜裡鬧,整個殿都沒人睡着,就聽見皇貴妃娘娘說夢話,宓爺冷冰冰的語氣哄孩子。
於是乎,孩子哭了一夜。
於是乎,金鑾殿上,聞柒懷裡的孩子很安靜,補眠呢。
於是乎,整個燕宮都鬧騰了。
早朝過後,內侍局傳了一道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花甲之年,喜得十七皇兒,朕欣喜甚之,特賜名麟兒寅禮,封常山王,追封其生母秦氏惠妃爲嘉儀夫人,以皇后之禮厚葬皇陵。朕念十七皇兒雉齡,另,聞氏胤榮皇貴妃膝下無子,品德賢淑,堪當十七之母,特允養於長樂殿。”
------題外話------
事沒辦成,不急,我儘快給辦了,現在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