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清園,空氣裡瀰漫着一股飯香味。我扶着秋蘭的手過穿堂,一面問走在前面的紫月:“二爺這會子在哪兒?”她朝書房望去,道:“回來後便一直在書房。”我點頭,往書房行去。
書房門緊閉着,裡頭隱隱約約傳來對話聲,難道有訪客?
踏上臺磯,對話聲逐漸清晰。只聞得迪古乃道了聲:“如何?”旋即有人回道:“不出二爺所料,今日都元帥離京之前,曾去向皇后娘娘辭行。”
皇后?兀朮……有必要去向裴滿鳳翎辭行?不出二爺所料?什麼意思?迪古乃爲何專門派人打聽兀朮的動向?
身後卻忽然有人說話:“娘子怎麼不進去?”
轉身一看,來人是迪古乃的近侍阿律。小溫走後,便是他一直跟在迪古乃身邊伺候。
紫月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方纔也讓阿律給嚇到了,這會兒即刻板起了臉,責怪道:“嚇死人了,這樣鬼鬼祟祟的。”
阿律嘿嘿一笑,向我賠罪,我搖頭示意沒事,書房的門隨後開了,迪古乃雙手背後走了出來。
幾人一齊請安,我瞟了眼書房,問:“裡頭那是誰?”迪古乃執起我的手,朝廳房行去,“不過一跑腿奴才……下午在九娘那兒玩的開心嗎?”提及陳氏,我嘟嘴笑回道:“她人是挺熱心,可你知道,我不太愛熱鬧。”
迪古乃道:“你就該多和人說說話兒。整日呆在屋裡,久了沒一點精神氣兒。過幾日天氣好點。我讓阿律帶你去外面逛逛,多出去走走,總是好的。”我不以爲然道:“你還慣會偷懶。讓阿律陪我作甚,你怎麼不親自陪我出去玩?”
說話間兩人已進了臥房,見秋蘭她們沒有跟進來,我搖着他的胳膊撒嬌道:“不管不管。你不陪我玩,我便再也不出門。讓自己發黴。”
迪古乃笑嘆一聲,臉色略暗了暗,握着我的手說:“只怕你不肯讓我親近。”我微微一怔。旋即斂了笑意,鬆開他的胳膊,背過身默默不語。
“唉——”他從身後擁住我。“宛宛,別再生我的氣了,平白傷了身子,我又要心疼了。”
“誰許你這樣叫我了。”我掙扎了一下,帶着點狠勁兒掐他手背。迪古乃痛呼一聲,猛地收緊雙臂,咬住我的耳垂吹氣道:“哪兒有這麼狠心的女人,看來只有我這身強體壯之人,才能當得起你的夫君。若換了旁人,指不定洞房之夜都熬不過去。”
“貧嘴。”我嗔怪一聲。卻仍是低了頭,給他揉了揉方纔被我掐過的地方。
他見狀歡喜,愈發難以自持,一把將我抱起,在空中轉了幾圈。興高采烈地說:“我的女人!我的宛宛!宛宛……宛宛……”
我“咯咯”發笑,腦袋暈乎乎的如同在騰雲駕霧。耳邊只聽得見他連聲呼喚,一遍一遍,衝進心裡,再難出來。
午後在炕上小睡了會子,醒來時見紫月倚在屏風旁犯瞌睡。我輕咳一聲。她聞得動靜,仿若大夢初醒,緊走上來問:“娘子醒了?”我輕輕頷首,摸了摸喉嚨,“去倒杯茶來。”她應聲,忙下去沏茶。
秋蘭與她擦身而進,我道:“下午便不見你,上哪兒去了?”她扶我下炕,笑呵呵道:“爺說過幾日帶娘子去溫泉園子裡,這不需要提前打點打點,適才便與阿律忙着這事呢。”
我頗爲感慨地說:“不過是前日跟他提了提,今兒便在張羅出去走走,倒難爲他記性這樣好。”秋蘭笑道:“可見爺多麼寵愛娘子呢,這纔對娘子的話如此上心。”我抿嘴一笑,心下卻是十分甜蜜。
紫月端茶進來,我接過喝一小口,問道:“方纔見你在打盹,可是昨夜沒睡好?”說罷卻見她食指上纏着軟布,忙問:“這是怎麼回事?”
她支支吾吾不肯說,秋蘭嘆了一氣,朝我道:“紫月每晚做繡活直到深夜,這才白日裡精神不濟。昨兒裁剪布匹,一時分了神,剪子割破了手指。”
我疑問道:“半夜怎麼不好好休息?”紫月爲難的看我一眼,方纔幽幽地說了出來。
原來紫月有個妹妹雲兒,之前一直養在她舅舅家,無奈舅舅病重,她舅母便想把雲兒趕出去。怎知又遇見一鴇母,便把年僅十三的雲兒賣去了妓院做灑掃丫頭。紫月自然不願妹妹小小年紀流落於煙花之地,卻財力有限,無法爲其贖身。便連夜爲繡坊趕繡活,掙點手工錢,也好早日湊齊了,爲妹妹贖身。
我嘆氣道:“既然有困難,爲何不早說。”她低聲抽泣,哽咽着說不出話。我向秋蘭道:“晚間你讓阿律拿點銀兩,把此事辦妥了。”
紫月聞言,跪在地上朝我磕頭,邊哭邊道:“娘子這般善心,紫月……紫月……”我讓秋蘭扶她起來,笑說:“原也並非難事,你何苦這樣憋着不說。”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面色悽苦,哀聲嘆道:“便是贖出來,只怕也沒地方可去。爹孃早逝,如今舅舅家又不肯收留……”
我捧起茶,想了想道:“前日裡,府中不是正說着買丫頭的事。回頭我給阿律吩咐一聲,把你妹妹接來我這兒伺候,你們兩姐妹還能在一塊,豈不皆大歡喜。”
秋蘭喚了我一聲,我不解的看她一眼,又聽得紫月道:“只怕管事的嫌棄她,不肯買進來。”我方纔明白,那雲兒雖只在妓院做灑掃丫頭,但也算是裡頭的人。這王府買丫頭,必定也十分仔細,指不定還要調查一番,弄清白來路,方肯買進來。
於是便把阿律從迪古乃那兒找來了,好生交代了一番,又囑咐他親力親爲此事,紫月方纔徹底放下心,拽着我的裙子又是跪又是磕頭,倒叫我十分不好意思。
旋即心中暗自慶幸,在這人有貴賤之分的封建時代,還好我算半個主子。
只是……當主子亦有當主子的煩惱……
我朝着北方微微一嘆,想起上京的一切,心情瞬時跌落至谷底。
阿律辦事效率極高,待第二日,那雲兒便被他給領了來。紫月歡喜難言,拉着雲兒又給我磕了三個頭。
我見雲兒不過十三歲,模樣倒是十分標緻。櫻桃小口,丹鳳水眸,一雙柔荑白嫩細膩,倒比那尋常十三少女多了幾分成熟態。
紫月讓她給我敬茶,我含笑接過,目光卻落在她雙手上,問道:“從前住在舅舅家,可受過苦?”紫月替她答道:“雖然舅母爲人刻薄,但舅舅患病前,她也不敢讓雲兒做粗活,舅舅還是很疼愛咱們姐妹倆。”
我存了一絲疑慮在心底,面上溫和笑道:“日後好生在這兒伺候,那些粗活自有婆子們來做,你便跟着你姐姐多學學,大點再做事吧。”雲兒忙應聲,如此又訓示了幾句,方纔讓她們散去。
出門這一日,天氣出奇的好。迪古乃笑道:“天知美人出遊,自然也肯賞臉。”我笑嗔他一眼,道:“我這兒還要會子,你先去外頭坐坐。”他向秋蘭道:“好生服侍娘子上妝,挑幾件鮮亮的衣裳,也別忘了帶上斗篷。”
秋蘭笑着應聲,扶我在妝臺前坐下,爲我綰髮化妝。
我舉起蓮紋小鏡,仔細瞅着左臉頰的傷疤,問秋蘭:“你平日爲我上妝,可覺得這傷疤明顯?”她正往我鬢邊簪花的手輕輕一顫,“娘子跟奴婢說笑呢,娘子面貌美如紅雲,哪兒有什麼傷疤。”
我笑罵道:“得了,你打量着蒙我呢,我要你說實話,你別怕。”秋蘭苦笑一聲,只好道:“素顏時略可見,撲了香粉胭脂,便一點也瞧不出。”我“嗯”了一聲,輕撫上自己的臉頰,若再繼續用藥數月,興許能徹底褪掉吧。
秋蘭見我不再言語,以爲我動了氣,便急忙下跪請罪。我攔住她笑說:“你伺候我也有些日子了,怎麼連我的脾性還未摸清?以爲我是那刁鑽難伺候的主兒?”?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從妝奩裡取出一支玲瓏八寶銀簪,遞給她道:“也不笑話你了。這簪子賞給你,褒獎你方纔實話實說。”
她推辭道:“奴婢要這簪子也無用處,娘子還是自己留着,省得在奴婢這兒給糟蹋了。”我道:“旁人眼饞心熱着,你倒是個心靜的人兒。快接着吧,自個打扮體面了,爺看着也舒心。”
秋蘭表情微動,看了眼簾外,邊給我撲粉邊道:“娘子這話……可是指雲兒姑娘?”我睫毛一眨,低聲道:“連你也看出來了,那丫頭當真是伶俐,紫月這個做姐姐的可差遠了。”
她接道:“原本以爲是這丫頭手腳勤快,覺得自己受了娘子恩惠,不殷勤點心裡有愧。卻不想這幾日下來,她對娘子的事愈發懶怠,倒是對爺……”
這幾天好累,準備着複習考試。今天照畢業照啊。馬上要滾出大學校園了,進入可怕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