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又很肯定的直覺——這將是他見她的最後一面。
蘇瞳的身體一僵,怔怔地被他摟在懷中,直到聽到戰馬嘶鳴,才恍然間驚醒過來,一把將他推開:“爲什麼突然這麼說?”
他預料到了她會消失得乾乾淨淨?
“我……”他的兩手尷尬都停在半空中,嘴巴張了張,終究赫然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坦然,“不說也罷,你走吧。”
他轉向城中的方向,目光悠遠,腦中想着他邁出下一步開始,就註定的結局——
此次去推翻皇甫王朝,不管成功無否,不管能不能殺得了皇帝,他註定是聲名掃地!從皇甫王朝的第一猛將,變成王朝的第一叛將……
這樣的落差,他無力改變。
不管以後他是生是死,他都是過街老鼠,都會遺臭萬年。他終於也不再有資格將她留在身邊,不再有能力保她的周全……
“宇文墨!”蘇瞳一急,在他轉身之際叫住他,並且拉住了他的衣袖,“你是不是沒有信心?”
她沒有打仗的經驗,但是這麼多的兵馬,難道都打不過皇帝嗎?
他到底是怎麼了?
“不說這個了!”宇文墨冷聲回答,朝着邊上的士兵揮了揮手,他們已經將那個和蘇瞳穿着一樣衣服的女人扶上了步輦,蓋上了後蓋頭,整裝待發。
“蘇瞳,如果你想離開的話,就離這裡遠遠的。”宇文墨淡淡地交代,朝着適才指給她的那隊侍衛示意了一眼,“帶着這些人,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他說話的同時,微微垂眸,目光移到她的小腹之上——隔着厚重的喜服,那邊看不到任何懷孕的跡象。才一個多月呢……即使是她穿着普通的羅裙,他也未免看得出來!
“這個孩子……”宇文墨喃喃地出聲,目光怔怔地看着,半響才終於深吸一口氣,“你留,或者不留,都隨你。”
“其實這個孩子是……”
“以前我求你留下孩子,我知道,這其實對你不公平。”他苦澀地微笑,將蘇瞳的話打斷,“飛揚的事情,對不起。”
說到這裡,他突然“碰”地一聲跪下,冰冷的鎧甲撞在郊外的碎石上,擲地有聲,發出沉重的悶響:“我們宇文家,對不起你!”
他應該做的,是幫助她將那段痛苦的回憶忘記,而不是讓她生下這個孩子,讓那段陰暗的記憶陪伴她的一生!這點,宇文墨是終於明白了!
蘇瞳呆在當場,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宇文墨便利落地起身,豪氣地朝着後面的隊伍揮了揮手,近萬的大軍便朝着皇宮的方向開始緩緩前行。
“宇文墨!”蘇瞳叫住他,不住地搖頭,終於忍不住低吼了出來,“這個孩子不是飛揚的!我要說幾次,你們才能相信我?”
這個一開始的謊言,到底要維持多久?
她本人都出來揭穿了,他們這對固執的兄弟怎麼就沒一個肯相信的呢!
這個謊言已經害了這麼多人了,不能再延續下去!絕對不能!
“那天在郊外的時候,飛揚根本就沒有對我怎麼樣,我暈倒在郊外之前,飛揚就已經被幾個女人嚇了藥脫光了衣服扔在荒地裡了!”蘇瞳急促地說着,小手緊拉着宇文墨的衣服,這次一定要說個明白,“他醒來的時候,自己誤會了,我將計就計,就是想讓他內疚,伺機逃回去!”
越說,心裡就越難過,她讓宇文飛揚內疚,而這種內疚,終究成了害死宇文飛揚的導火線。
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不可能,飛揚說了……”
“你先聽我說完!”蘇瞳大聲打斷,不顧邊上幾個將士目瞪口呆的圍觀,拋棄了所有所謂的貞操觀念,索性把一切都交代明白,“他說我衣衫不整是嗎?他說我身上有男人留下的痕跡是嗎?”
宇文墨的眸光一暗,失落地點了點頭。
“那我告訴你,我身上的衣服是那幾個女人撕的,她們想做什麼陷害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身上的痕跡,是軒轅皓留下的!我有過的男人,從來都只有他一個。”深吸一口氣,蘇瞳知道這麼說殘忍,卻還是得往下說,“這麼說,你明白了麼?孩子……是軒轅皓的。”
毋庸置疑的答案,卻兜兜轉轉了這麼多次,才讓她有機會吼出來。
“飛揚……沒有動你?”宇文墨的身體晃了晃,驚訝地看向蘇瞳,目光撞上她眼中的認真時,不得不承認:她說的都是真話。
於是,世界也跟着天旋地覆般地倒塌下來。
他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他深愛的女人,沒有被弟弟染指,卻死心塌地地愛着另外一個男人,並且有了那個男人的孩子;他疼愛的弟弟,沒有留下所謂的遺脈,終究是死得乾乾淨淨,在世上不留一點痕跡……
“恩。”蘇瞳用力地點了點頭,看着宇文墨臉色蒼白的模樣,有些不忍,“你還好吧?”
“哈哈哈哈……”他沉默了半響,終於哈哈大笑起來,爽朗的小聲撼動着蘇瞳的耳膜,讓她不由蹙眉退後了兩步,卻也隱約看到了宇文墨眼角滲出的那兩滴晶瑩。
“既然如此,就更好了!”半響,他猛地收住笑容,牽過自己的戰馬,一躍而上,全身都充斥着戰將的英姿。
揚起手中的鞭子,他重重地甩下去,不再看蘇瞳一眼,在戰馬飛馳而去之時,留下一句豪邁的壯言:“我至此再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