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重逢的時刻

歐陽小冷所思念的人正在獨自趕回王城永川的路上,一路雖有仙鶴指引和陪伴,但她依然是孤單的。只是因爲心中惦記着對羽鶴仙人所許下的承諾,和對她的血盟締約者以及家人和夥伴的思念,才讓她變得勇敢。她獨自穿越金螢楓林,踏過山澗,經過藏雀臺,繞開南浙,策馬馳騁,歸心似箭。

王城永川那模糊的輪廓終於在第三天的傍晚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山巒上的宸極宮壯麗依舊,王城裡的一切即熟悉又陌生,街道上的人明顯比她記憶中多了許多,而且所有的街道也都被裝點一新。沒有人過多地注意全身被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她,大多數人把她當成了來一睹新任妖界之主風采的外鄉來客了。她來到宸極宮正門前,相比於以往的蕭條,這裡也改變了不少,大門雖然開放着,卻多了不少侍衛把守,進進出出都要經過盤查。

“去吧,青翠。”夏秋嫺熟而輕盈地翻身下馬,然後輕輕拍了拍青翠的額頭說,青翠喘了口粗氣便隱去不見了。

當她走到正門前時,不出意外地被侍衛攔了下來,她胸有成竹地對一個守衛說:“我是妖王狐的血盟締約者,若是不信,可以向赤發妖狐侯歐陽紅葉通報一聲,他一定會親自來接的。”見侍衛聽過仍然猶豫,她又接着說,“若此刻不放我進去,待到日後紅葉定會怪罪你們的。”

由於歐陽紅葉一人獨攬籌備整個即位大典的權利,在王城永川乃至整個妖界都樹立了極大的威信,他作爲先王雪夜大人的義兄及重臣,又是現任妖王狐的義父和導師,現在又代表歐陽勇和獅王誠兩位長老全權處理妖界的大小事務,所以當侍衛聽到眼前這少女竟敢直呼他爲紅葉,便立即軟了下來,行過禮後就果斷放行了。

打從踏入宸極宮起,夏秋就被中軸線上的大紅地毯和整個宮殿內的裝飾而震撼了,宮殿裡多了許多來往忙碌的妖僕,還有一些穿着講究的妖們或進出或駐足交談,開始時她還緩步向前,後來就三步併成兩步向着輔星殿奔去。

她徑直跑進輔星殿後的別院內,這裡倒不似一路走來的其他地方,平靜如昨,路過歐陽小冷以往住的房間時,發現門窗都緊鎖着。她試着敲了幾下門並沒有迴應,只好去了勇爺爺那裡,這裡還是她熟悉的樣子,遠遠的就聞到茶香,此時的歐陽勇正在羅漢牀上讀着一本書。

“勇爺爺!”夏秋恨不得一頭鑽進他的懷裡。

歐陽勇一下子擡起頭來,放下手中的書,定神一看才確定是夏秋本人,“夏秋,你回來了!”

“嗯!”夏秋點點頭衝上前去,一下子拉住他的手,再次看見他那和藹的面龐,就像多年漂泊在外的遊子終於回到了家一樣。

歐陽勇將她的手握的更緊了一些,這些天他的氣色也恢復了不少,雖還比不上初次見面時那麼硬朗,卻反而顯得更加慈祥,他問道:“一切都還好嗎?”

“嗯,一切都好!”夏秋點頭應他。

“唉,可惜了,你沒有趕上參加小冷的即位大典。”歐陽勇嘆了一口氣說。

“即位大典順利嗎?”夏秋聽到即位大典幾個字,立即問。

“是啊,現在的小冷可是繼承了妖王狐之名的妖界之主了,妖界真正的王!”歐陽勇笑着答道。

“太好了!”夏秋激動地不知如何是好,雙腳想跳起來,聲音也變得哽咽,那是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她問,“那他人呢?”

“他已經入主玉衡殿了,那裡是宸極宮的內殿,也是歷任妖王的居所,即位大典前後已被徹底打掃,也配備了侍衛和妖僕,所以即位大典後小冷就理所當然的搬去那裡居住了。”歐陽勇意味深長地說,即使這一切已經成爲現實,卻還是讓他感嘆,他也早就看穿了夏秋的心思,“快去見他吧,他一直都在等着你呢。”

“嗯,那我……”夏秋點點頭,欲言又止。

“快去吧!”歐陽勇催促道。

“好!”她邊說邊向着玉衡內殿奔去。

玉衡殿外侍衛一字排開,裡裡外外被嚴密的把守着,自從即位大典以來除了歐陽小冷欽點的幾個人和歐陽紅葉指派給他的妖僕外不準任何人擅自進入,而歐陽紅葉也入駐其中以確保他的安全,所以想進到裡面是極爲困難的,好在夏秋在門前正遇見歐陽紅葉,才得以順利進入。

不知道爲什麼告別了歐陽勇,她的心裡頓時有了種不知所措的茫然,她雖一直期盼着歐陽小冷能順利登上王位,但妖界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變化還是讓她始料不及,此時的她竟沒有了以往的歸屬感,這本就不屬於她的世界,現在卻變得更加陌生了。

當看到歐陽紅葉多少讓她懸着的心落下了一些,他還是和往常那樣,笑得嫵媚燦爛,擠了下他那柔情萬種的眼睛對她說:“他一直在等你1”

“真的嗎?”夏秋雖然明明知道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卻還是不禁要去一再地確定。

“等你看見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就會相信我說的話了!”

歐陽紅葉一面引她來到歐陽小冷所居住的玉衡殿後別院,一面和她講述着大典上的事,庭院碎石子路的兩邊種了不計其數的雪蓮,在一片雪蓮正中有些不和諧的立着一棵高大的紅。

“這些雪蓮是當年雪夜爲素素種下的,而那棵紅梅嘛,是小冷特意求勇大人從他的庭院裡移過來的!”說到這兒歐陽紅葉忍不住壞笑起來。

那棵紅梅曾在歐陽小冷夢中出現過,而在那個夢裡夏秋就站在這棵樹下,這些日子以來他時常像今天這樣佇立在梅花樹下,灰藍色的瞳孔並沒有在看什麼,只是幽然的望向前方,如同一片廣闊浩淼的湖泊。

歐陽紅葉將夏秋引至離他不遠的地方,然後向夏秋眨了眨眼睛就走開了,只留她獨自走向他。其實她覺得自己應該奔跑向他纔對,可每走一步,雙腳卻愈發沉重,那沉重來自她對他複雜的情感,既快樂又痛苦、即甜蜜又苦澀。她一步一步來到他面前,他卻因爲思念她出神而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怎樣的重逢一幕。

“小冷……”

直到她輕輕地喚出他的名字,他還無法確定究竟這一切是真實的還是隻是夢境,他遲疑着轉過臉,那一身白衣襯托着他滿面的憂傷,讓人禁不住心碎。他仔細的看了又看,好像還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難道不是幻覺嗎?他在心裡想着,這些天他已經不止一次地出現過相似的幻覺,她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無論經歷了什麼,總是眼含笑意地望着他。

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他一大步邁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去觸碰她的頭髮,她的臉頰,她的肩膀,當雙手感受到她的體溫,心裡便確定了她的真實,然後一下子張開雙臂將她擁進懷裡,這些天以來他都在爲這個擁抱而醞釀着,就是擔心總不能很好地表達出感情的自己,在見到她時又會有所遲疑。

直到被他緊緊抱住的一剎那,夏秋的心才徹底的放鬆下來,他的懷抱比記憶中更加溫暖,以至於她被整個的融化了,所有的不安、疲倦包括眼淚都從身體中被釋放出去,只是他擁抱的太緊了,讓她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就快不能呼吸了。”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小聲地說着,聲音裡略帶哽咽。

歐陽小冷這才反應過來,不捨地慢慢鬆開手臂,然後又開始仔仔細細的觀察她的臉,她看起來很是疲憊,臉頰和衣服上還帶着些塵土。他想象着她獨自一人在本不屬於她的世界裡走了那麼遠的路,一定是即孤獨又恐懼的吧,但在她的臉上他卻找不到這些情緒。她的眼中雖然含着淚,但嘴角仍舊帶着笑意,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他的心因此被刺痛了一下,她的這份堅強讓他心疼,那種心痛是他從不曾有過的,也是他無法形容和解釋的。

“我們走後都發生了什麼?羽鶴仙人沒有爲難你吧?”歐陽小冷一邊問一邊輕輕幫夏秋拭去眼角的淚水。

“沒有,羽鶴仙人其實非常善良單純,他一直在尋找屬於自己過去的記憶。據他說他在很久很久以前醒在長生島上時身上就帶着天符,天符和他以及那座島的生命力有着不可分割的關聯。他並沒有說謊,這段時間以來,長生島上沒有了天符,他變得越來越虛弱,島上的植物也開始相繼死去。我想他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他之所以讓我留在那裡,只是不想孤單的死去罷了。”

“那麼……”歐陽小冷聽了夏秋的話,猜測羽鶴仙人定時凶多吉少了,否則她有怎麼能回來呢。

“他還活着,我說服了他!我想向董穆雅老師求助,如果妖界沒有記載關於他過去的書籍,那麼歐陽古宅地下室的資料庫裡說不定會有,因爲我們也是通過那裡的資料才破解了地符和天符的確切位置,所以我必須馬上趕回歐陽古宅去。”夏秋猜到了歐陽小冷欲言又止的原因,便趕緊將她能回來的真正原因解釋給他聽。

“那我陪你一起去。”歐陽小冷不假思索地說。

“沒關係,即位大典纔剛剛結束,這裡一定有許多事情需要你,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另外我也該回家一趟了。”夏秋從心底裡惦記着她的爺爺奶奶,又有很長時間沒有看見他們了,她甚至開始懷念起爸爸的聲音。

歐陽小冷忍不住露出寂寞憂傷的表情,一想到這段時間每天如機械一般應付着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好不容易等到夏秋回來,卻要再次與她分開,哪怕是短暫的時間也讓他覺得痛苦,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會用沉默掩飾過去的,可此時此刻面對着她,他竟一點都不想抵抗了。

看出他一臉的心事,夏秋擺出採訪的姿態問道:“採訪一下,剛剛即位是什麼心情?”

他一下子就被她的舉動逗樂了,臉上難得地綻放出淡淡的笑容,他突然感嘆自從和她相遇後,自己的臉上增加了多少種以前沒有過的表情,自己的心裡又增添了多少種過去不曾擁有的情感。

她又誇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了好了,我回去的這段時間你要好好準備一下該怎麼回答我。”

兩個人都笑起來,一切的感傷也都隨着笑聲煙消雲散,一陣風吹過,紅梅花瓣隨風飄落,其中的一片恰好落在了夏秋的頭髮上,歐陽小冷伸手想幫她拿掉時正撞上她的目光,讓他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將臉和她靠近,然後把自己的額頭和她的貼在一起。如果不是惦記着羽鶴仙人的事,夏秋真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停留,但她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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