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 番外

347番外

番外之微服的日子

皇帝和季衡雖然說是微服南下,但是隨行之人,亦有一千多人,除了侍衛,還有身邊伺候的宮侍,還有重要的屬官,楊笙兒自然也把殷紀帶着,跟隨在帝后身側。

帝后既然將此行說成是微服南下,便是不希望對途經的官府造成負擔,更是明確指出,要是哪個地方借帝后南下視察的名義而對地方加稅或者讓人捐款的,或者只要是擾民的,查到一例,便定然嚴懲。

如此,帝后南下,除非召見途經地方的地方官,不然這些官員一律不必去拜見帝后,帝后也有自己的安排,在哪裡住下,在哪裡休息等等,皆不要地方官員準備。

皇帝這算是第一次離開京畿範圍,他治理這個國家有三十多年四十年了,爲這片江山殫精竭慮,勤儉克己,但他還沒有好好親眼看過這片江山。

帝后是三月從京城出發的,暮春天氣,一路正是綠水青山,花紅柳綠,大地生機勃勃。

帝后的儀仗雖然恢宏,不過帝后真正在隊伍裡的時候卻並不多。

大多數時候是被拘住的楊笙兒在坐鎮帝后的這個千人隊伍,帝后則帶着少量隨從暗查私訪去了,說是暗查私訪,其實不過是避開了人羣清閒地體察民間生活去了。

揚州城。

皇帝是北方人,故而比南方人要長得高大得多,他握着季衡的手,兩人從熱鬧的街市上慢慢走過,身邊則跟着四五個便衣侍衛,又有兩名僕從隨行,保護的暗衛到底有多少,便不好計算了。

揚州城乃是十分繁華之地,季家在這裡還有不少產業,季衡直接帶着皇帝住在季家的一座老院子裡,院子前面臨街,後面則臨着水。

街上賣的東西雖多,不過帝后即使是長居宮中,但到底不是鄉巴佬,也早沒有楊笙兒那看到什麼都激動的激情,於是不過是走走看看,能夠被引起興趣的東西倒是不多。

揚州城因爲繁華,貴人自來也多,但是皇帝和季衡這般打街上走過,依然是十分引人注意的,兩人身上的貴氣優雅和從容的威嚴,都特別引人注意,但大家也只是暗地裡打量一番,沒有人會上前惹事。

季衡對皇帝道,“我記得小時候,這個時節,是螺絲最好的時候,夏初上火,母親總是會讓廚房做綠豆螺絲湯吃。我記得這邊街上還有一家專門賣螺絲湯的百年老店。欽顯,你要不要去嘗一嘗。”

皇帝笑道,“既然是你小時候吃過的,我便也很想去試一試。”

兩人走過一座橋,在一條巷子口的樹下停下來,季衡所說的百年老店果真還在。

這些店子,一向是一家人一代傳一代,都是些老手藝,依靠口碑做生意,味道都會很好。

此時不是食點,店中很是清靜,沒有客人。

天氣陰着,卻也有着一片涼爽,並無沉悶之感。

季衡帶着皇帝進了店中,店裡的老闆便過來招呼道,“客人要什麼?”

雖然店中十分乾淨,但柳升依然過來在椅子上擦拭了一番,才讓帝后坐了。

季衡對老闆道,“現在這個時辰,可以吃嗎?”

老闆見季衡和皇帝一看就是貴人,笑着說道,“客人要什麼,若是螺絲綠豆湯,還得再等一等才能熬好。”

季衡看了看皇帝,皇帝便說,“等一等也無妨。”

季衡便說好,又問還可以吃些什麼,老闆便一一道來,季衡便又叫了些吃食,就和皇帝坐在那裡等起來,店子不遠處就是河,還能夠看到河上來往的烏篷船。

侍衛和僕從們也都坐了,那老闆去廚房下了菜單,就過來坐下和季衡說話。

季衡雖然久居上位,貴氣雍容,又自有威勢,但是這般坐在這裡,也有溫和之態,那老闆便也健談,問道,“客人的口音聽着是京裡的呢。”

季衡和皇帝都是說官話,而且帶着京裡的口音。

季衡聽老闆這般說,便用揚州話和老闆說了一句,然後才笑道,“我祖籍是高郵興化的,在揚州生活過好些年,之後就去京城了。”

那老闆就笑道,“高郵興化,乃是季皇后的家鄉呀。”

皇帝看着季衡笑了一下,道,“便是那裡。”

季衡不理睬皇帝的打趣,又說,“我小時候也來你家吃過螺絲綠豆湯,當時是我母親帶我來的,坐在轎子裡,讓丫鬟來買了一碗,我便記住你家的味道了。”

那老闆看着季衡,季衡雖然四十來歲了,但面相上顯年輕,也就像三十出頭的,不過一身雍容的氣度,隨和中卻又帶着矜持疏離,加上又長得好,真真就像是神仙中人,讓人絲毫不敢冒犯。

老闆便笑道,“客人年輕時候來吃,當是我父親在照管店中的時候。興化果真是出人才,客人真是丰神俊朗如神仙一般。”

季衡道,“老闆您太客氣了。”

之後季衡便又問起揚州這些年的情況來,說自己是有二十來年沒有回來過了,覺得揚州變化不小。

老闆便就自己所知說了好些,倒是說揚州的父母官很不錯的,還對着門外拱手行禮,說天子賢后在位,天下太平,海上也平靜,賦稅低,徭役少,大家日子都不錯,並且還道,“當年鬧海患的時候,我只有二十來歲,但是也是見過倭寇海賊橫行霸道,殘害了不少人的,那時候季皇后還沒做皇后,下來做總督,平了海患,之後又開了市舶司,江南的日子就好了很多,我老父親都說,他這一輩子,是趕上好時候了,寧爲盛世犬,不爲亂世人。咱們都是趕上好時候了。”

柳升在一邊道,“皇上皇后賢能德高,天下之福呀。”

那老闆便又附和了幾句。

說着說着,該上的吃食便也做好端上來了。

季衡和皇帝都不餓,不過是要嘗一嘗罷了。

季衡嚐了嚐自己碗裡的螺絲綠豆湯,覺得不夠甜,又問皇帝,“欽顯,你覺得味淡,便再加些糖。”

皇帝便說,“的確是要再加一點。”

柳升便讓老闆再給兩人加了熬好的糖漿,老闆說道,“是我讓給少加糖的,別的從京城裡來的客人,都吃不了咱們這裡的甜,總說太甜。我想着你們也是京城來,怕是也要少要糖纔會覺得好。”

皇帝看着季衡笑了笑,道,“他是一向吃得甜些的。”

季衡爲皇帝把糖漿攪好,他們用的碗筷勺子,都是自己帶着的,方纔僕從拿去給了老闆,季衡手裡捏着自帶的細瓷勺子,也給了皇帝,說道,“你再嚐嚐。”

螺絲綠豆湯,處理不好總會覺得腥,不過這一家有秘法,又是用的薑糖煮的,故而沒有腥味,味道鮮美又清甜,十分不錯。

皇帝吃了也不斷點頭,季衡看他吃着好,自己纔開始吃。

桌上又有幾個別的菜,兩人倒沒怎麼吃。

等吃好了,皇帝也毫無顧忌,拿着巾帕親自給擡起頭來的季衡擦了擦嘴角,因是在外面,倒是讓季衡不大自在,趕緊接過了巾帕自己擦了擦。

一行人從店子裡走了,那老闆便和老闆娘說,“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而且那兩個男子,定然是夫妻無疑。”

老闆娘便道,“皇上皇后不是下江南來了嗎,會不會是呀。”

老闆便道,“皇上皇后怎麼會來這裡,據說御駕根本沒有到揚州,要是到揚州了,大夥兒還不都跑去看去了。”

季衡和皇帝坐着烏篷船回了所住的院子,這裡是季衡小時候和許氏到揚州時候的住所,現在這院子依然是在季衡的名下,季衡百年之後,他名下的產業,便會給楊笙兒繼承。

院子只有兩進,帶着一個小花園。

不過這裡儘夠皇帝和季衡住下了,跟着的侍衛和僕從,也住了進來。

皇帝坐在廚房裡的椅子上,季衡將小蔥遞給他洗,自己則慢慢地切菜。

皇帝到底聰明,從沒有做過的事情,也是一說就會了。

季衡雖然不算有廚藝,但也是看一遍別人怎麼做,他就會做了,味道自然比不上宮中大廚,但是其實也還不錯。

皇帝將蔥洗好,就站在季衡旁邊看他切菜。

看着看着,就過去把季衡從他身後抱住了,季衡不得不側頭看他,“欽顯,你覺得無聊,就到院子裡去吧。”

皇帝說道,“是朕要你做飯朕吃,朕怎麼能夠出去。”

防止菸灰進廚房裡,燒火的孔洞都是開在廚房外面的,伙伕自然看不到廚房裡。

廚房裡就只有兩人,皇帝於是就絲毫不要他的帝王威嚴了,笑眯眯地,季衡簡直懷疑他一個大男人到底是不是在撒嬌。

季衡做不出什麼大菜,便做了一份揚州炒飯,又煮了一份清湯。

皇帝親自端湯端飯,放上了小廳裡的桌子上,季衡洗了手,他便去拿了手脂來給季衡抹上,邊抹邊摸,還說,“辛苦夫人了。”

季衡道,“吃吧,不好吃,可不能怪我。真是,我這是拿筆的手,要去給你做飯。”

皇帝摟着季衡的腰把他請到椅子上去坐下,“辛苦了。下次朕那御田裡的稻子,朕自己親自去割了,你給煮成臘八粥吃。”

季衡爲他盛湯,“吃吧,你還上癮了是不是,不過是孩子心性覺着新鮮罷了。”

皇帝笑着吃季衡做的炒飯,說,“的確是夠新鮮的。”

吃了一口就點頭,“味道還真是不錯呢。即使咱們是普通人家的一對夫妻,朕來耕田你來做飯,日子也不會差。”

季衡好笑地搖搖頭,心想你就是玩一玩可以,真來做,你就知道苦楚了。

炒飯的確味道極爲鮮香,不過其中的用料全是極珍貴的,金華火腿,陽澄湖大閘蟹油,鮑魚汁的調料,剛從地裡摘回來的蔬菜,御供的珍米,只要不是炒糊了,鹽放多了,味道想來都不會差。

兩人吃完,自有人來收拾善後,皇帝牽着季衡那拿筆的手去散步,在河邊看到有人在船上賣梅子,皇帝就像個普通人一樣,蹲在岸邊硬是買了些要季衡爲他做梅子酒。

季衡拿回梅子去,讓了廚娘來指導,準備達成皇帝這個心願。

晚上躺在牀上,皇帝將季衡摟在懷裡,白日裡天氣還行,晚上便下起了雨來,雨水落在瓦上,落在院子裡的樹枝上,發出叮叮咚咚淅淅瀝瀝的聲音,皇帝親吻季衡的面頰,很滿足地感嘆道,“這日子真不錯。”

季衡含糊說,“嗯,是的。你明天想吃什麼?”

皇帝道,“還想吃今日你做的揚州炒飯,若是再有一份蓴菜湯就不錯了。”

季衡道,“蓴菜湯沒有,炒飯你只要吃不膩,就再做給你吃。”

皇帝道,“卿卿你可真是賢惠。”

季衡便說,“知道好歹就行。”

皇帝笑着親到他的頸子裡去,手也從他寢衣下襬摸上他的背,季衡往旁邊挪了挪,“你明早不是想去早市看看嗎,這樣我可起不來。”

皇帝已經拉開了他寢衣的衣結,親到他的鎖骨上去,含糊地回答,“後天再去早市也行。”

“咱們可沒有那麼多時間在這裡……嗯……你輕點……”雖然嘴裡提醒着,手卻也環上了楊欽顯的肩膀,由着他慢慢地往下親下去……

外面雨聲不斷,猶如溫柔細膩的樂音,從近處慢慢地敲遠了,又從遠處漸漸地傳回來,應和着房裡低低的斷斷續續的低吟輕哼,紅木的拔步牀裡,一片溫柔繾綣,情濃意密,入夏而換的天青色的帳子,被一隻潔白的手緊緊扣着,隨着兩人的動作輕輕晃動。

季衡一頭烏髮也散了開來,他坐在楊欽顯腰上,半閉着眼睛啞聲說,“欽顯,不要了,明天真會起不來了。”

楊欽顯拉過被子把他的背好好攏上,箍着他的腰上下起伏,喘着氣道,“沒事,正好在下雨,咱們不出門,在屋子裡睡一天。”

第二天,果真如皇帝陛下所願,雨一直下着,沒有要停的意思。

季衡坐在樓上窗口,皇帝從他身後擁着他,看窗外的無邊雨幕,雨水滴落進池子裡,濺起一片片漣漪。

季衡聽到有柔媚的女聲在唱,“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須惜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女人的聲音柔婉卻悠長,分明是哪一家的歌女坐在船中,由遠及近地行來又離開。

季衡手撐着臉聽着,沒想到皇帝也跟着唱起來,他的聲音低沉渾厚,低低地響在季衡的耳邊,也像滲進他的心靈深處,“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須惜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季衡笑得眉眼彎彎,皇帝的手覆住季衡的手,又在他的耳朵上親吻,低聲道,“下一世,朕不做天子,你不做朝臣,咱們做一般人,一生相守,便是朕的所願了。”

季衡輕聲說,“好。”

在那一片深深的雨幕裡,那個聲音還在唱——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須惜少年時。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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