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哥,太急了點吧?咱不準備準備?”劉凱峰是職業小偷,作案經驗豐富,不踩點就下手他感覺心裡沒底,所以忍不住發出了質疑。
“該準備的我都準備好了。你放心,沒把握的仗我不打。”劉涌說得堅定有力,充滿了信心。
此時此刻,在場的這五個人,就是日後劉涌黑社會團伙的核心骨幹。吳景明和董鐵巖是出於戰友感情,出於對劉涌的信任,以及受到利益誘惑,而自願走上黑道的。馮奇志則完全是被脅迫,無奈從賊,身不由己上了賊船。劉凱峰則是一半自願、一半害怕,陰差陽錯加入了劉涌團伙。這五個人中,無論是心計膽識,還是心黑手狠,劉涌無疑都是最強的,再加上這些人都是因劉涌才走到了一起,所以劉涌毫無爭議地成爲了這個團伙的靈魂人物、絕對的領導者。
一個流氓團伙之所以能夠形成,那是基於對暴力的崇拜,對“義氣”的崇尚,成員之間是一種志同道合榮辱與共的同志關係。儘管流氓團伙也幹壞事,也偷也搶也強姦婦女,但流氓團伙還是有着最基本的原則和價值觀的,也就是所謂的江湖規矩。流氓團伙打架,也多是爲了“榮譽”而戰的意氣之爭,儘管這種榮譽是被扭曲的。
與流氓團伙不同的是,黑社會團伙的參與者,是因爲共同的利益考量而走到一起的,相互之間是一種利益相關的“合作博弈”關係。他們不再遵循江湖規矩,一般情況也不會再爲了“榮譽”而戰,他們的想法很現實,那就是能夠賺到錢。爲了錢,黑社會什麼事情都可以幹,翻臉比翻書還快,爲了自身的利益,團伙成員之間互相出賣是家常便飯。
當一個流氓團伙的老大,必須要勇猛、仗義,有強烈的個性特徵,有一定的人格魅力和凝聚力,是那種帶有理想主義色彩的“俠”或者“匪”。白東方、魏巍、志錚都是很好的流氓團伙的老大人選,可惜世易時移,歷史的舞臺已不再有他們這種人的表演空間。
黑社會老大與流氓團伙老大完全不同,每一個黑社會組織都是一個經濟實體,黑老大就是這個經濟體的CEO,他的分析、決策和判斷,決定着一個團伙的興衰存亡。所以,黑社會老大不必勇猛,也不必講義氣,但是需要心黑手狠、果敢堅定,需要具備現代職業經理人所具備的一切素質。從這個意義上看,每一個黑社會老大,其實都是非常難得的複合型高端人才,他們閱歷豐富,頭腦冷靜,深知人情世故,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更知道自己該要的是什麼,比大多數人活得都明白。
劉涌他們幾個喝着酒,說着話,九點鐘很快就到了,喊來服務員結了帳,一行人出了酒店。劉涌開上他剛買的東風拖掛在前帶路,其餘的人上了馮奇志的北京吉普在後跟着。劉涌開車上環城路兜了一大圈,最後停在了瀋水路汪家屯的一間倉庫門前,這時已經過了晚上十點,除了勁吹的寒風,瀋水路上靜悄悄的,行人稀少。這間倉庫大約佔地三畝左右,共二十餘間庫房,乃是“溫州聯盟”的十六家商戶共同租賃來存放貨物的。此時已進入春節前的消費高峰,倉庫中存放的貨物最少也值一千萬,秦瑞田從辛集進的皮西裝便是放在這間倉庫中。劉涌這天晚上要做的,就是準備拿回本該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劉涌提着一個旅行包下了車,把衆人召集到跟前,打開旅行包,拿出兩杆鋸短了槍管的五連發獵槍分別遞給了吳景明和董鐵巖,又拿出兩根鐵棍遞給劉凱峰和馮奇志,然後說道:“大志,把你的手槍給我。”馮奇志萬般無奈,掏出手槍交給劉涌。
“一切聽我的指揮,不許自個亂來,都明白不?”劉涌又說道。其他幾個人都點着頭,說明白。
劉涌看了看附近並無行人,當下快步走到倉庫大門前用力拍着門。拍了幾下,裡面並無動靜。按說一般的倉庫都會養幾條狼狗防盜,不過這間倉庫的狼狗三天前就被劉涌用耗子藥給毒死了。劉涌不斷地拍着門,過了好大一會兒,終於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門裡邊喊道:“是誰?要幹啥啊?”
“是秦瑞田讓我來的。有批貨要得急。”劉涌大聲說。那個聲音便不再問,接着燈光亮起,又聽到鑰匙的聲響,倉庫的大門打開了,出來一個六十歲左右穿着棉猴的老頭問劉涌道:“提貨單呢?”劉涌一把推開老頭,直接衝進了倉庫大院裡。老頭跟在劉涌後頭,大聲嚷嚷着:“你這是幹啥?咋上來就往裡闖呢?我問你提貨單呢?”老頭剛說了幾句,忽然撲倒在地沒了動靜,他被董鐵巖用槍托在後腦勺上狠狠砸了一下。
此時整個倉庫黑洞洞的,只有緊挨着庫房的一間小平房裡透出亮光。劉涌俯身從老頭手裡拿過一串鑰匙,吩咐道:“鐵蛋,打開大門把拖掛開進來。大志和凱峰,你們把老頭弄到小屋裡頭,再找根繩給捆結實。”這三人當即依言而行。
劉涌從身上掏出一個手電筒,擰亮後在大門附近的院牆上晃了晃,找到了一個電閘,他上前合上閘刀,各個庫房門口的水銀燈便都亮了,將整個倉庫照耀的如同白晝。劉涌走到一間庫房跟前,試驗着用老頭的鑰匙去開庫房門上的鎖,試驗了十幾把鑰匙,終於成功。打開庫房的門,只見裡邊滿滿的全是堆放整齊的麻袋包。劉涌拆開一個麻袋,裡面裝的正是那些差一點就讓他一夜暴富的皮西裝。
這時董鐵巖已把拖掛開進了倉庫大院,馮奇志和劉凱峰也把老頭弄到小屋裡捆了個結實,三人都來到了劉涌身邊。劉涌又命令道:“鐵蛋,你拿着槍守住大門負責警戒,他這倉庫還有仨裝卸工,今兒晚上不知道哪兒去了,反正不管是誰,進來一個給我打暈一個,實在不行就開槍,絕對不能讓人跑了。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往車上裝貨,裝滿車就完事兒了。趕緊的吧。”
一件皮衣大概重五斤左右,一個麻袋能裝四十件皮衣,毛重超過二百斤,此時倉庫中大約有一萬五千件的皮衣,總重量七萬五千多斤,也就是三十七噸還多。劉涌買的東風拖掛額定載重只有五噸,加上掛斗也只能拉十噸。當然,劉涌也沒想着要把倉庫全部搬空,他只需要五千件皮衣就足夠了,因爲他的下家就只訂購了五千件。可是五千件也不得了,那也十多噸,憑着劉涌、劉凱峰、吳景明和馮奇志四個人,要完成這個任務還真不是容易事兒。從十點半開始,四個人斷斷續續一直幹到凌晨兩點多,才把車裝滿,計算數量,大概裝了五千八百件皮衣。
裝完車,衆人抽了根菸,休息一會兒,劉涌又對董鐵巖喊道:“鐵蛋,我駕駛室裡有兩大桶汽油,你拿出來,各個庫房都灑上一點。記住,都要灑到,一個不能落下。”董鐵巖把手裡的槍塞給劉涌,轉身去拿汽油。這時馮奇志說道:“劉涌,你還要放火啊是咋的?”
“對。一把火燒了,死無對證,什麼證據都留不下。誰也不會知道貨已經在咱們手上。那樣看上去這就是一起火災,而不是劫案。懂了嗎?”劉涌說。
“可那老頭還沒死啊!還喘氣呢!”馮奇志說道。
“沒死又咋的?用火一燒他不就死了嘛!你怕他是孫猴子啊?”劉涌冷冷地說道。
馮奇志心裡一寒,臉現不忍之色。馮奇志沒上過戰場,更沒親手殺過人,想到一個大活人即將被活活燒死,他的心裡就像貓抓那樣說不出的難受。憋了一會兒,馮奇志忍不住又說道:“劉涌,放那老頭一馬吧。人家這把年紀了也不容易。”
劉涌心中一動,感覺活活燒死一個無冤無仇的人確實於心不忍,想了想後他掏出馮奇志的手槍,先推彈上堂,然後又卸下彈夾,這才把沒有彈夾的手槍扔給馮奇志,說道:“大志,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其實我劉涌也不壞。這樣吧,你發發善心去把那老頭給斃了,省得讓他活活燒死。”
馮奇志想不到劉涌會出這樣的主意,他拿着手槍呆呆發愣,一時間猶豫不決。劉涌一擡手,把五連發對準了馮奇志,說道:“大志,快點。咱們時間可不寬裕。”
馮奇志爲難之極,卻是仍然下不了決心,這時吳景明把槍頂到了他頭上,催促道:“不動手就斃了你!”
這一刻,馮奇志差點崩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達到了臨界點。恍惚中,馮奇志踉踉蹌蹌走向那間亮着燈的小屋。過了一會兒,槍響了,爲了行善,馮奇志生平第一次殺了人。這時董鐵巖已經把兩大桶汽油均勻地灑在了整座倉庫之中,劉涌又把劉凱峰叫到面前,拿出一個打火機塞到他手裡,說道:“凱峰,點火的事兒算你的。”劉凱峰點頭稱是,沒敢說半個不字。
劉涌拿出旅行包,把獵槍和鐵棍都收了起來,對衆人說道:“我拉着貨先走,你們各人自己回家。二十九號晚上八點,咱們在大斧酒樓碰頭,到時候分錢。”說完劉涌上了拖掛,拉着滿滿一車皮西裝駛出了倉庫。
劉涌走後五分鐘,倉庫中火光沖天而起,二十幾間庫房幾乎是同時起火。熊熊火焰映紅了夜空,也照亮了劉涌的未來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