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節省錢,屠夫三決定不叫救護車過來拉人,而是讓一幫親戚們七手八腳地過來幫忙。雖然佛招是位農村婦女,但是人到中年全身長了很多肥膘,體重達一百二十多斤。把她運到縣人民醫院後,大家已經累得滿頭大汗。
醫生立即對她進行洗胃,難聞的氣味在整個走廊上瀰漫開來。兩個時辰過去了,佛招依然沒有甦醒的徵兆,在外等候的親人們個個都驚慌失色。但是有一個人正興奮得不得了,巴不得她死去,此人正是她的丈夫屠夫三。
對於這段婚姻,他已經徹底死心。對於這位結髮妻子,他已經沒有任何感情可言。在家裡,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這樣的日子他已經受夠了!最主要的就是她沒有給他繼承香火,備受流言蜚語的折磨,風燭殘年還要飽嘗孤獨之苦。要是跟她離婚吧,她死活都不肯答應!要是狠狠揍她一頓吧,她孃家人又不是好惹的!離又不能離,日子又不能好好過,簡直比死還要難受!
他坐在重症病房門口的長椅上,十指交叉撐着額頭,嘴裡不停地細聲唸叨着:“快點死去!快點死去……”
醫生從重症病房走了出來,一副愁眉緊鎖的樣子。
“誰是患者的丈夫,到下我辦公室來!”
屠夫三站了起來,心裡樂得跟開了花似得,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
“考慮到你妻子的病情比較嚴重,要不選擇轉院吧?”
“不不不!”他連忙搖了搖手,“就在這裡治療吧!我們相信你!”
“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你的妻子確實中毒太深,而我們這的醫療條件也確實有限,要不轉到梅州黃塘醫院去吧?別耽誤你妻子的病情!”
“我說你們這些醫生是幹什麼吃的?連喝農藥的都治不了,還當個屁的醫生!我們不轉院了,就在這治了!要是治死了,那最好,我們不會怪罪你!”
說完,他拍了下屁股走出了屋外。
那位主治醫生頗爲驚訝地望着他。
該輸液的輸液,該輸氧的輸液,那位醫生只好硬着頭皮上。一直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佛招還是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她的親人,尤其是她的孃家人,對她漸漸失去了信心。屠夫三滿腦子都是如何準備後事的事情。
親人們都出去吃晚飯了,留下屠夫三一人守在牀邊照看。他很想把那氧氣罩移開,讓她缺氧而死。可那只是一瞬間的想法,良心戰勝了邪念,最終沒有支配他的行動。他看着她那樣臃腫的身體,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怎麼還不醒啊?”
“是啊,時間都過去那麼久了!”
“下午醫生都跟你說啥來着了?”
“他就說,她的病情比較嚴重,讓我們要做好思想準備!”
丈母孃一聽此語,嚇得癱坐在牀上。她雙手抓住她的手,深情地凝視着她的臉龐,悲傷得幾乎將要落淚。
“都說縣人民醫院的醫生醫術太差,實在不行我們轉院吧。”
“是啊,光這麼耗着也不是辦法,要不現在就轉院?”
屠夫三擔心孃家人帶着情緒跟醫生這麼一鬧,中午說的那些話敗露出來,那她們絕不會放過自己!於是,他得趕緊想着辦法把她們的情緒穩定下來。
“媽,這不是醫術不醫術的問題!其實不管轉到哪個醫院,治療方法都是一樣的!我們要相信醫生!說不定本來沒事的,經過我們這一折騰,鬧出什麼事就不好辦了!醫生說了,治療需要一定的時間,說不定等下就沒事了!”
“那就再熬一下吧。”
總算是穩住了她們,然而此時屠夫三又犯難了,剛纔還咒詛她死的,這下可要祈禱她活過來了。都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沒經過大腦思考,就說了一堆惹禍的話來,真是後悔加鬱悶啊!
“她動了!她動了!”
大家都圍了過去,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她那緩緩挪動的手上。大家都心裡樂開了花,只有他一人愁眉苦臉的。那一刻,他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似得,全身麻痹,一點力氣都沒有。
丈母孃不停地用手推着她的胳膊,在她的耳旁大聲疾呼着:“招招,快醒一醒!快醒一醒!”
幾分鐘過後,她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此時此刻,屠夫三納悶了,醫生不是說她的病情嚴重,需要轉院,怎麼那麼快就甦醒過來了?看來醫生的醫術確實不精啊!真他媽的扯淡!
九歲半的侄女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姑丈,怎麼姑姑醒來了,你卻一點都不高興呢?”親人們都把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他嚇得半死,黑黝黝的臉“唰”的一下紅了起來,心臟狂跳不已。
他趕緊補了一句:“不是不高興,而是姑丈這幾天沒睡好,有點累了!”
衆人這才又把目光轉移到佛招的身上。爲了徹底消除衆人的猜忌,屠夫三變得勤快起來,又是給她擦身子,又是給她餵飯吃,顯得很親密的樣子。他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衆人都回去了,留下屠夫三一人守夜。可這一回,他又恢復了原貌,對她愛理不理,極其冷淡。就拿上廁所來說吧,她叫喚了好幾次,他還躺在牀上裝睡,憋得她尿都快流出來了;本來點滴打完後他要通知護士過來換藥水的,結果他一時沒注意,她的血都倒流到管子裡;她肚子餓了想要好吃的,他跑到街上只買了一碗素粉回來,連片菜葉都沒有……
這不,兩人又在病房裡吵了起來,直到醫生的勸說後才停了下來。
屠夫三找到那位主治醫生,悄悄地說道:“你不是說我的妻子病情很嚴重的嗎?你怎麼把她給治了?”
“這就奇怪了!不把你妻子治活,非要把她治死?”
“我跟她天生就是一對冤家,有她沒我,有我沒她!她要是真死了,我真要好好地感謝你呢!”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