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四年三月二十五,天氣晴朗,惠風和暢。
辰時才過,尋陽城北門與大江間的校場上已經是塵風滾滾、人聲鼎沸,激昂的戰鼓聲聲聲震耳。
事實上,範二要在城外閱兵且邀請全城百姓前來觀禮的消息,早在昨天晚上就已傳遍了全城,而在此之前的軍事會演從來都只是軍方的秘密行動。
這樣振奮人心的消息,百姓們怎能不聞風而動?
即便是正趕上農忙時節的農夫,也都不願意放棄這千載難逢的開眼的機會,幾乎所有人都決定放下鋤頭,提前一兩個時辰就來到了校場。
尋陽城內的百姓亦是空羣而出,使得平日異常熱鬧的城市,在辰時到來之前便已萬人空巷了。
而在護衛們的開道下,範二乘坐的四輪馬車終於緩緩駛入校場,跟在他身後的幾十兩馬車和牛車,自然是他手下的大將和特意邀請來的嘉賓。
隨着範二的馬車在校場中停了下來,持續不斷的戰鼓聲亦是戛然而止,場內的剛纔還在喧鬧的百姓也都漸漸安靜了下來。
“大將軍駕到!”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個聲音通過擴音器以及其餘數十個大嗓門的同時響起,終於由遠及近呈扇形傳播開去。
聽到聲音的百姓紛紛拜倒在地,還站立着的只有範二與他的百餘身着重鎧、手持陌刀的貼身護衛,以及姚崇、王謐等數人了。
“大將軍萬歲!”百姓們拜倒之後,終於山呼出聲。
當王謐、姚崇等人聽到這聲音時,他們的嘴角都不由得動了動,心中自是腹誹起來,“這範逸之簡直是沐猴而冠啊!”
“諸位鄉親、諸位將士,快快起身,範逸之有禮了!”範二向百姓和將士們抱拳拱手,待他們起身之後,又對王謐、姚崇以及劉穆之、甘純等人指了指北面的一個南面的一個小土坡,招呼起來,“咱們到那邊去。”
劉穆之、甘純等黎民軍江陵齊聲應諾,都拱衛在範二身邊,王謐、姚崇、爨龍顏等人則擡首望向範二所指。卻見前方百步之外矗立着一個三二十丈見方的小土坡,土坡上綠草茵茵,除了站着三二百將士外,再沒有絲毫出奇之處。
就在範二等人走出十餘步時,卻聽小土坡後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高呼,“組六合城!”
聽着這個高呼,姚崇、王謐等人皆不知何意,但看着範二的腳步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便也只能埋下內心的慌亂,硬着頭皮跟在他身後。
小土坡上,似乎一下就多了三五百人,他們用雙手抱着青石板大小的木箱,正有條不紊地拼疊起來,隨着他們的忙碌,堆積起來的木箱越來越高。
僅僅只用了十數息的時間,一個方圓三二十丈,高約一丈的臺子便被矗立了起來。
這就是六合城?
隨着臺子的不斷變大變高,王謐和姚崇終於對剛纔那聲高呼恍然大悟,同時又對眼前這數百士卒的密切配合而深感震撼!
因爲輪鋸技術,範二纔有用之不盡的木板,可要是沒有這些訓練有素的將士,又怎麼可能在瞬息之間拼疊出一個如城池一般的堡壘?
當範二走至土坡腳下時,六和城已是擴大到了方圓四十丈,高約一丈五。
“咱們這就上去?”在姚崇、王謐等人的震撼中,範二笑着轉頭向他們擺了擺手,隨後舉步往臺階走了上去。
劉穆之、甘純、範泰等人亦是向王謐、姚崇擺手,互相謙讓着跟在範二幾步之後上了城。
六合城的組成,實際上也就是一些大小不一的木頭箱子,這在範二眼中僅僅是是一種複雜的拼積木遊戲罷了。
玩積木需要一定的智商,更重要的卻是熟能生巧。
從設計出這六合城到演練彩排,已經花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此時終於在姚崇、王謐等人面前亮相,要的便是一鳴驚人的效果。
未上六合城前,他們只以爲這六合城只是一座木頭搭成的臺子,但他們隨着範二走上臺面時,才發現剛纔的將士稱之爲“六合城”並非誇大其詞。
六合城真的是一座城,或許還是一座堅城!
六合城上有城牆,有女牆,有護欄,有弩牀的防禦,更有一百餘手持陌刀、身穿重鎧、身背強弓的護衛。
“諸位貴使,咱們上觀景臺。”看着王謐、姚崇等人臉上的震驚之色,範二的心中亦是驕傲無比,遂又指了指前面的臺子。
城上有高臺,高處不勝寒。
六合城上的臺子,只是比天台高出兩三尺而已,但這兩尺之距卻已分出了尊卑貴賤。
範二站在臺子上,極目往北望去望。
此時的太陽正靜靜地落於範二身上的明光鎧,灼灼生輝,劉穆之、甘純等高級將領以及姚崇等人站於身邊,也都往北遠眺。
範二並沒有使用望遠鏡,但他卻相信藏於三裡之外的山坳後面的三萬黎民軍將士,此時早已準備就緒,正在等待着他的號令。
範二轉頭看了看劉穆之,沉聲問道,“長史,將士們是否準備完畢?”
劉穆之排衆而出,行了一個黎民軍的軍禮後,便朗聲答道,“回大將軍,將士們已準備完畢,請您指示!”
範二點點頭,聲音依舊低沉,“那就開始吧。”
“諾。”劉穆之高聲應答,隨後躬身退到一邊,轉身之後便舉起手中的擴音器對城下高聲命令道,“奏樂,升旗開始!”
隨着劉穆之的命令,幾十個將士很快便用水泥板在六和城右側幾仗外,搭起了一個只有一丈方圓、兩尺多高的水泥臺子,一根手臂大小、高達五丈的鐵柱也被他們緩緩立了起來。
同時,由鑼、鼓、古琴等六七種樂器組合而成的雄壯的軍樂聲,也從六合城之後傳了出來。
伴隨着軍樂,十餘個身着閃亮的鏈子甲,身披大紅披風、身形高大的護旗手。
旗手分成兩列,最前面的四人用手捏着大紅之色的軍旗一角,後面的十餘人則都舉着陌刀,他們的腳步剛勁有力,舉手投足間彷彿機器人一般。
看着他們雄赳赳、氣昂昂地由後面走出來,在場的衆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在軍樂聲中,持旗的四名旗手走上了水泥臺,開始做着綁定旗子的工作,他們身後的十餘人則向左向右轉過身子,做出一副守衛旗子的模樣。
很快,軍樂停了下來,四名起手也已做好了最後的升旗準備。
數息之後,雄壯的軍樂第二次響了起來,兩名起手有力地將旗子甩了出去,同時開始利用滑輪,一拉一送地將旗子緩緩送入旗杆的頂端。
隨着兩個升旗手的動作,站於水泥臺上的兩名護旗手也都行起軍禮,注目着旗子冉冉上升。六和城上,範二、劉穆之、甘純等人也都隨着軍樂的第二次響起而行起了軍禮,同樣注目着它緩緩地升到最頂端。
姚崇和王謐此前並沒經歷過這樣的儀式,但他們內心的觸動卻是無與倫比的。
看着由鐮刀和鋤頭組成的赤色旗子在太陽下灼灼生輝,他們又何嘗沒有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觀禮的百姓也似乎被軍樂和旗手的莊嚴和肅穆折服了,他們雖不像後世的百姓那樣有着對國旗敬禮的覺悟,卻也情不自禁地屏住了聲音,直到旗子終於在軍樂結束的一刻到達最高處時,終於忍不住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升旗結束後,十餘名護旗手陣型再變,他們將臉朝外,以圓形的陣勢將旗子護衛於正中。
護旗手變陣結束後,範二終於對劉穆之下達了“軍演開始”的命令,而隨着劉穆之將這個命令用擴音器傳出之後,幾裡外的西面山坳中突然想起了一陣鼓聲。
隨着鼓點的節奏,一隊身穿重鎧、手持長矛的將士,由西往東向校場小跑而來,直到離六和城還有五十丈時,他們的腳步才改跑爲走......
“大將軍,這是咱們的長矛方陣,共兩千人。”隨着這些將士的走近,劉穆之開始對範二高聲彙報起來。
作爲大將軍,範二當然不可能不認識長矛隊,事實上,劉穆之的講解全是爲了給姚崇和王謐,以及範泰等對軍事不了接的人做解釋的。
“這就是本侯的長矛營,不錯!”範二點點頭,這個長矛營的陣容顯然不如陌刀營齊整,可要是將其放到劉牢之或是姚興面前,卻也不會輸了面子。
在黎民軍中,從裝備和軍容而言,最出色的隊伍無疑是陌刀營了。
最好的東西,顯然要留到最後!
“大將軍好,向大將軍致敬!”當長矛方針走到六合城之下時,將士們終於一邊邁着整齊的步伐繼續往前走,一邊高喊着口號。
兩千人齊聲高喊,可謂是聲震蒼穹,這讓從來就未見過這等場面的王謐、範泰等數人,頓時心神震動。
範二揮手向這支長矛隊的領隊致意,又用擴音器高呼道,“將士們好,將士們辛苦了!”
“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士兵們齊聲迴應着範二的致意,他們的腳步卻沒有絲毫慌亂,很快就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