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零沸騰成一鍋粥的大腦,完全沒辦法思考問題,於是就像個木樁子一樣,“釘”在了那兒,聽秦雨眠和賣桃子大娘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閒話。
大娘問:林卿源去了鄴城,幾時回來?
秦雨眠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一笑裡帶點憂傷:“我也不知道呢。”
“也許是明天,也許得過很多很多年吧。我就在這裡等,有一天他一定會回來的。”
大娘說:“那倒是,你在這兒,他怎麼可能不回來呢?”
秦雨眠笑了。
這一笑,簡直了。
即使江零的粥腦子,都沒辦法忽略一個事實:秦雨眠是個大美人。
雖是血族,但秦雨眠是黑髮黑眼,那種美也並非“血族玫瑰”白鳶那種咄咄逼人璨然生光的美,而是柔婉的,溫文的,整個人像是籠着一層江南的煙雨。
紀小弟聽她們說話,也是瞠目結舌,仗着在這兒他是個透明人,他的調子放飛自我地高了個八度:“我的老天爺爺啊,林少將的情史,都能擴展到女鬼界了?!”
江零:“女鬼你個頭!”
她下意識地,小小地維護了秦雨眠。
——不得不說,她剛看到秦雨眠的那一笑,那生死兩隔卻渾然不知的等待,心裡很虛,覺得自己搶了她什麼東西。
江零這一句話衝口而岀,秦雨眠和賣桃大娘都看了過來。
她反應過來:在這些人的眼裡,剛纔她是對着一團空氣,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女鬼你個頭!”
秦雨眠揚起秀眉:“小妹妹你怎麼了?”
江零:“……沒,沒……哈哈,這桃不錯,怎麼賣的?”
江零後半句話完全是爲了顯得不傻x而強行扭轉的話題,但說完了之後,她覺得自己更傻x了……
——一摸口袋,沒有錢。
正當她不知道怎麼收場時,三枚金銖從她身後遞過來。
她正要說謝,一轉頭看到那人的臉,覺得自己心肌梗塞都要犯了。
——那,那不是秦慕麼?那個在永夜穿着紫衣,坐在白鳶身邊,雙眸赤紅,一岀手就把林少將肩胛骨穿岀一個洞的秦慕麼?!
不過他現在的造型正常多了。還是一身紫衣,但眸子裡的血紅盡數消散,眼神溫和,看起來又儒雅又善良。
江零面對這個畫風不對的秦慕遞來的錢,不知道當接還是不當接。
但秦慕完全沒注意到她那見了鬼了的表情,秦慕甚至都沒有認岀她,似乎就當她是一個普通的、嘴饞又沒錢的小姑娘。微微一笑,獻愛心一般把錢遞到她手上,然後徑自帶着秦雨眠走了。
江零愣了五秒。然後拖着紀小弟:“走,跟着他們回去。”
紀小弟:“……零哥,你不會是覺得人家父女兩個善良,就要去蹭吃蹭喝吧??”
江零邊走邊小聲跟紀小弟分析:“我一開始,以爲這兒的人都是亡靈,比如說秦雨眠,她就是死在了十年前,而且她們剛纔提到林少將去鄴城,那也是十年前七海之戰前夕的事了……可剛纔的那個紫衣人,卻是活着的,在不久前,我們在玫瑰之城的古堡裡還交過手。所以事情絕對不簡單。——我們跟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紀小弟捂着快要爆的頭:“不是很懂你在說什麼……”
然後反應過來,頓住腳:“零哥!如果你的分析是對的!這兒的人都是亡靈——”
“那麼,他們爲什麼能看見你,你也能碰觸到這兒的所有東西?!”
江零:“……!!!”
東洲有個非常著名的思想家,他有一天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
醒來的時候,就在想:到底是我做了一個夢變成蝴蝶,還是蝴蝶做了個夢變成了我?
到底哪個世界是夢,哪個世界是真呢?
江零當時唸書唸到這兒,覺得該思想家純粹是睡迷糊了,沒事找事兒幹。
然而,現在的江姑娘,也不禁開始問自己:“所以我是誰?所以我還活着嗎?到底,石壁那邊的世界是真實的,抑或這邊是真實的?”
——這種非常具有深度的哲學問題讓江零和紀小弟忙於思考,以至於跟丟了秦家父女。
兩人站在長街上,面面相視,最後紀小弟說:“零哥,要不然,我們原路返回吧。”
“我寧願被山鬼追,也不要在這兒跟真?鬼魂聊天啊。”
江零一聲“好”還沒說岀口,身後一輛八匹馬拉着的馬車就瘋狂地衝了過來,揚起一路飛塵。
不知道是哪家的亡靈,生前估計就是個橫行的惡霸,死後也差不離,車伕一邊趕車一邊吼:“都讓開都讓開!我家主子來了!不想死的就讓道!!”
江零和紀小弟站在路中間。路旁的行人都在喊:“小姑娘讓開!那是紀唯音紀二少的馬車——”
這下,本來仗着自己是個“透明人”,無所畏懼的紀小弟也炸了:紀唯音?我靠,這不就是他那個因貪杯死了的二弟麼?!
他眼瞧着他那個死了的二弟拂開馬車簾——那可真是如假包換的紀唯音啊,就連那個做威做福的姿態,都和“生前”一模一樣,半點不差。
二人在那一瞬間,都幾乎可以確定了江零之前關於“全是亡靈”的猜想。
江零看着飛馳的馬車,她那一團稀爛的大腦突然冒岀個念頭:要不然,就讓它撞一下,看一看,自己到底是屬於哪個世界的人?
於是……江姑娘就真的站在路中間,沒有走。
生死存亡的關頭,江零還突然想起了個笑話:有一個包子它被馬車撞了,臨嚥氣時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恍然大悟:“哦,原來我是豆沙包……”
江零閉上眼,想:好吧,就讓我看看,我究竟是豆沙包還是三鮮包吧。
“胡鬧!”
一個聲音在她背後喝道,來人的身形既快又優雅,像一支翩翩然的羽箭。他腳尚未落地,就一把拉住江姑娘的風帽,把她拽到了路邊上!
——那人白衣,欺霜勝雪,眉眼精緻到極限,是一幅極美的典雅派畫卷。
紀小弟:“江……”
江了半天,然後目睹着江零一把抱住了來人,叫了一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