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傳統.JPG
什麼是戰爭?
是以少勝多,奇襲糧道等指揮者的豪賭嗎?還是幾個強大魂師孤影殘槍,血染殘陽的豪氣嗎?
不,不是。
是如林槍陣之前,泥沙同下!
是鐵騎奔馳之中,玉石俱焚!
是萬箭齊發之下,衆生平等!
是山崩地裂之間,萬事皆休!
是魂導師操控鋪天蓋地的探針進行偵查與魂導炮定位,魂導炮集羣發射如暴雨一般的定裝炸彈,覆蓋敵人的集羣,戰車集羣組成鋼鐵洪流開始突擊,擊潰城防工事。
是小型火炮單元與戰爭魂師開始壓制防守人員,空降兵從天而降,用魂技與魂導器打開最初的口子以點破面,工程兵利用攻城魂導器與大炮傾下死亡。
是百戰精銳組成陣線向前推進,後續部隊在他們身後分成若干小隊肆無忌憚的散播殺戮,黑色的軍隊涌入城市,用自己將城市染成漆黑,用大街上每一個敢於舉起兵器的殘兵在每一條小巷塗抹上鮮紅。
這纔是戰爭,真正的戰爭,如今的戰爭。
一切都是如此的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戰爭之外的文人騷客,吟遊詩人描述戰爭的時候當然可以用想象的方式給戰爭裝飾上無數金粉與花瓣,噴灑上香水與美酒。可真正投入到戰爭裡的人能感受到的除了痛苦還是痛苦。
而如果你處在戰爭裡的失敗一方,你還會感受到悲涼與恐懼。
公羊墨從未如此切身的體會到,所謂的戰爭。
魂師還能主導戰爭嗎?
當然能,魂師依舊是戰爭的主力,只是對面魂師比他們多,比他們更懂戰爭。
更懂得如何把戰爭這種暴力行爲變得理所當然,變得像是殺豬一樣的工序化作業!
是的,這就是一場民間歡慶前的殺豬儀式。
日月是屠夫。
殺豬的屠夫,而白石關的天魂守軍就是那頭豬,被綁在案板上的豬。
屠夫先是鐵釺磨兩下刀刃,用帶有血槽的尖刀輕而易舉的捅進豬喉嚨處的大動脈,然後會有滾燙的水令鋼針一樣的毛髮輕易脫落……
屠夫是如此的熟練,所有的動作都像是固定的工序。
而豬除了慘叫幾聲,掙扎兩下之外,再也做不出任何像樣的反抗。
躲在乞丐窩棚內的公羊墨,甚至連慘叫都沒有發出。
可能是恐懼,也可能是什麼其他的原因,他已經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他對那些站在他身前用身體抵擋炮火與鋒銳而慘死的親兵無動於衷,對堪比宮殿的公羊府被炸成齏粉無動於衷,對牆面上畫滿了粗俗之物符號的牆壁無動於衷,對排泄物與污水遍地的地面無動於衷……
他感覺世界正在離自己遠去。
他只是雙眼無神的看着自己一身燒傷的爺爺,悄無聲息處理掉窩棚的原主人,緊接着又同樣無神的任由爺爺與老僕給自己穿上乞丐的衣服,任由他們在臉上抹上煤灰,用附近找來的流浪狗的排泄物僞裝成一個真正臭氣熏熏的乞丐。
直到老僕也穿上了乞丐的衣服,抹上煤灰,真正的如同一個老乞丐一般後,他終於有了一絲顫抖。
“爺爺,你呢?”
老侯爵依舊是一身戎裝,花白的頭髮被炮火燎去一大半的樣子。
“我是白石侯,天魂帝國的白石侯。”一句話便足以說明老侯爵現在的態度。
他的言語淹沒在滿城哭喊聲與炮火聲中,卻又是如此的清晰可聞。
公羊墨這才真正的從震撼與恐懼中醒轉過來,他忽然激動了起來,一如既往的下意識開始反駁:“爺爺,我們可以向日月人投降,我們公羊家的封地是從祖上傳下來的,沒必要替天魂帝國送命……”
然後又在老侯爵那一如既往的冷漠眼神中安靜了下來。
就像以往每次爺孫倆發生爭執時那樣。
“日月人遲早會找到這兒的,爺爺會幫伱爭取逃脫的機會。”
城內廝殺聲依舊,這條骯髒陰暗的小巷卻似乎遠離了戰火,維持在一個莫名的寂靜維度中。
老侯爵身上的戰爭痕跡又似乎提醒着所有人沒有。
這份爺孫之間習以爲常的安靜並沒有維持太久,老侯爵雙手已經按在公羊墨的肩膀上,止住了孫子的顫抖與不解,用一如既往的說教語氣說道:“活下去!然後去天斗城,去告訴陛下,戰爭已經變了!
“如果天魂沒了就去鬥靈,如果鬥靈沒了就去星羅,如果星羅也沒了,就好好的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像雄鷹一樣活下去,像螻蟻一樣活下去,像日月人一樣活下去!”
陰暗的小巷外,軍靴落地的聲音伴隨着老侯爵激昂的囑託愈來愈近。
又漸漸地隨着老侯爵拐入小巷的另一端而漸行漸遠。
“我就在這裡!”忽然間,蒼老的怒吼聲在天空中迴盪,“日月惡狗,可敢與老夫決一死戰!”
然後瞬間響起了一陣炮彈呼嘯爆炸的尖嘯聲。
片刻後,小巷並沒有歸於寧靜,急促的軍靴落地聲從公羊墨耳邊掠過,隱隱還能聽到對話聲。
“剛纔那個突然飛上天的魂師在喊什麼?你聽清楚了嗎?”
……
“炮火聲太吵,沒聽清。”星羅城內的宴會上,突如其來闖入宴會的男人笑盈盈的無視了院內一羣剛纔還在肆無忌憚的男男女女,旁若無人的走到了主位上,施施然的坐下,“卿等能把剛纔討論的內容重複一遍嗎?朕真的沒聽清。”
沒人再敢接話,更沒人敢真的重複之前宴會上興致勃勃的討論。
或是跪倒,或是癱作一地,這纔是他們現在的狀態。
因爲現在坐在主位上的人叫做許家偉。
唯一例外的可能只有陰影中的兩個年輕人。
“臣見過陛下。”貝貝與烏力吉很自然的走了出來彎腰行禮。
連帶着還有那麼一對不自然的男女。
許家偉並沒有對貝貝與烏力吉二人作出迴應,反而是將詫異的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一對男女。當看清兩人凌亂衣衫上的家紋後,又釋然的點了點頭:“朕沒打擾你們年輕人延續白虎血脈吧?”
看得出來,星羅的皇帝陛下對於這種聚會之時還能幹出這種行爲很是驚訝,但放在這兩個家族之上他又忽然能夠理解了。
諾大的露天花園內,依舊是戰戰兢兢的無人敢應答。口嗨是一回事,當真人站在面前時,又是另一回事了。
換個角度想想,如果不是對他們這羣星羅貴族造成了足夠多的恐懼,自詡貴族模範的一羣人,怎麼會毫不顧忌禮儀在私下將一切怨毒之言附加在一位皇帝身上呢?
駭人的寂靜在這座屬於朱家的府邸內停留了許久,直到有人扛不住這精神上的重壓,涕淚橫流的擡起了頭:“陛下,臣等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請陛下饒恕…”
經他這麼一提醒,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原本只有炮火呼嘯聲的院子內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祈求寬恕之聲。
許家偉收回了看向天邊炮火的目光,落在了這羣遺老遺少身上,輕嘆了一口氣,“好歹也是萬年的家族,怎麼如今成了這副德行。”
率先滑跪的中年人只是尷尬的賠笑——許家偉既沒有帶衛兵,也沒有憤怒生氣的模樣,似乎並不打算把他們怎麼樣。
既然如此,侮辱幾句也就侮辱幾句了,總比丟了命好。
“不過都無所謂了。”沒有在乎中年人怎麼想,許家偉話音一轉,“都是成年人了,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不是嗎?”
中年人一愣。
代價?
真是個陌生的詞彙……
出過神靈的家族,做錯事就做錯事了唄,需要什麼代價?
“滾去這場宴會的主辦者叫出來吧。”許家偉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整理了一下寬大的衣袖,“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也可以叫這一切的策劃者。
不然就憑這一羣等死的廢物,也敢聯繫邪魂師?這樣一羣從他們祖宗那兒繼承而來的除了下半身以及下半身衍生出來的那點破事,啥都不會想的德行,也會想到聯合聖靈教?還能設計引發出日月帝國與星羅帝國的莫名衝突?
借他們兩個腦子兩個膽他們都沒那本事。
“用皇帝威嚴嚇唬一羣已經沒卵的廢物,很有成就感麼?”也不用人去喊了,陰影中有人帶着嘲諷而來。
許家偉再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帶着悵然與失望。
這一嘆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包括那些應該見過策劃者的人。
但除了貝貝還有心情用餘光打量來人之外,其他人只能深深的低下頭。
是一個看上去氣勢很足的美婦,一身雍容華貴的禮服將她凸顯得很是端莊大氣。
禮服?這種炮火紛飛的情況下穿禮服?考慮到之前正在進行的是一個貴族宴會,倒也不是不可能,但……
貝貝皺了皺眉頭,隱隱有了些猜測。
而當看到美婦身後陰影中被僕人推着前行的輪椅時,貝貝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這種光外表看上去就很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輪椅,連上日月大陸如今就兩輛——據說其中一輛已經不用了。
而另一個還在用的,姓戴名浩——一個已經成了大陸公認笑料的頂級樂子。
那麼,前面美婦的身份不言而明瞭。
戴什麼貝貝已經記不清了,但作爲一個傳統的,身份很高的貴族,三國之間某些內部之事他還是瞭解的,比如當初標誌着星羅帝國內爭鬥不休的前皇族與現皇族即將融爲一體的聯姻——儘管後續一堆事情證明了聯姻並無卵用。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和平的基礎是實力,就近百年來白虎戴家那幾乎快淪落爲二流家族的實力,別說只是個聯姻了,親如一家都得找機會看看能不能把它永遠踩在地底。
又不是誰都是朱家,當附庸獻女兒都已經習慣了。
話歸正題,既然是象徵兩族和平的聯姻,當然不可能只是許家的女兒往戴家嫁,這是一個彼此互信然後滲透的過程。
只是沒想到,在戴家都快被許家折騰得傳承斷絕時,竟然還能讓這個戴家的女人活下去……
貝貝隨即也低下了頭,說穿了,星羅帝國內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關他一個天魂人什麼事,他只要保證自己能夠脫身即可。
‘但願外面的人聰明些,別跟着瞎攪和。’當然,要是史萊克別攪和進來就更好了。
許家偉自然不會去關注貝貝一個小小的史萊克學生怎麼想,哪怕他身份尊貴——也只是身份尊貴罷了。
他也看到了陰影中行來的輪椅,看到了輪椅上那個半死不活卻一臉恨意的廢人。
輕笑一聲之後,他不得不承認,他過於輕視這個曾經的兄弟,如今的廢人了。
“白虎軍神”這個如今與小丑笑話等同的稱號,真的是有兩把刷子的——好歹也是曾經的戴家家主,在邊境與日月帝國對峙了近十年的人。
那些過於小丑的言行,只不過是一個絕望之人抓住唯一一根繩索後,不得不進行的行爲罷了。
如果不是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他這邊,誰勝誰負還難說呢。
但也僅僅如此了。
運氣本身就是爭鬥的一部分,怨不得誰,也不值得感慨。
戴浩能活到現在,還能造成點小麻煩,已經是他手下留情,過於放縱了。
不然在鬥魂大賽結束之後,星羅參賽隊伍回星羅城的途中,他隨時可以讓人把這個廢人扔在某個荒郊野嶺自行等死。
只是這是魂師的做法,不是一個政治人物,一個皇帝的做法。
作爲魂師可以不在乎證據,不在乎名聲,只用拳頭解決一切,但政治人物不行。
他也沒被逼到只能用魂師身份去解決一切的地步。
“好好活着不好嗎,朕已經給了你們機會,爲什麼要給朕藉口呢?”現在戴朱兩家的行爲,往小了說是妄議朝政,詛咒君父,往大了說是勾結境外勢力發動叛亂。
反正都是個藉口。
“都是一起長大的,就別說這些假仁假義的話了——你從來沒給過我們機會,不是嗎?”戴浩沒說話,但美婦卻開口了,嘴角掛着嘲諷,“更何況勝負還沒分出來呢,我們可是站在傳統這邊。”
“傳統?”許家偉嘴角也掛上了嘲諷,“隨時隨地像狗一樣脫下褲子的傳統?還是其他?”
作爲一個皇帝,他毫不掩飾言語裡的嘲諷。
“你們要是繼承的是萬年前皇家養蠱的傳統,朕還高看你們一眼——皇帝的道德從來和普通人的道德不是一回事。
“當然,如今說這些也沒用了,你們站在傳統那一邊,只是朕允許你們站在傳統那一邊。”許家偉站起了身,“勝負確實還沒分出來,但朕可以決定你們的死活。”
PS:隨時隨地並非尬黑,鬥一就這個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