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起,向府大門外就擺起了粥蓬,無償給城裡的窮苦人家和乞丐發放米粥和饅頭,從雞叫到太陽下山,全天候發放。
任北和千幽不差錢兒,粥蓬裡發放的米粥和饅頭都是青鷂城裡最好的精米和精面,莫說是窮苦人家,就是城裡的那些個小富之家都捨不得天天吃,一時間,滿城的窮苦百姓和乞丐都被吸引了過來,在任北的示意下,施粥的向府奴僕將所有前來領粥的人分成了幼、青、壯三組,三組所領取的米粥和饅頭沒有任何差別,只說是方便一些。
方便什麼?自然是方便任北和千幽主僕觀察。
弟子乃是所有的宗門的基礎,乾元界的宗門,稍成氣候的,都有一個成熟、穩定的選拔弟子體系,列如累土仙山的五大分院、外院大比制度,就是定期定量爲仙山輸送優秀的弟子,保證的仙山長盛不衰的基礎,而其他的八大仙山,也各自有各自的甄選弟子制度,或是昇仙大比或是仙緣大會,總之就是挖空了心思挑選優秀的弟子。
紫幽派草創,一位掌門一位傳功大長老一位外門總管的配置,已經是簡陋到不能再簡陋了,但任北的字典裡,就沒有將就這兩個字兒,要麼不做,要做就肯定要做好,所以哪怕配置再簡陋,他胡亂弄一批弟子培養,而是一再叮囑千幽看仔細、看清楚,寧缺毋濫!
其實主僕倆挑弟子的要求說高不高、說不高,也高。
說不高是因爲主僕倆不在乎什麼資質、家世、外貌等等一切硬性條件,只要年齡合適,基本上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門檻;說高也高,是因爲主僕倆挑選弟子的唯一標準就是心性,但就這一點,已經比一切的硬性條件要來得高了!
資質不高,海量的修行資源砸下去,就算蠢成豬,都能砸成非同凡響的仙豬;但這心性若是有問題,再高明的名師都有可能會教出欺師滅祖的白眼兒狼。
但哪怕是孩子,心性也不是一眼兩眼就能看出來的,而且乞丐窩的那些個孤兒,由於生存條件太過惡劣,好勇鬥狠使陰招倒是個個無師自通,謙讓、溫和、友善、團結這些任北所看重的美得,全都被狗吃了。
時間轉眼間就過去了大半個月,連青鷂城內的精米精面都快被這些個貧苦百姓和乞丐吃乾淨了,千幽還沒找到一個入得任北法眼的苗子,心裡不由的就開始着急了。
她知道自家老爺是做大事的人,不可能一直陪着它在外瞎胡鬧,他還有好幾件計劃好的事兒要去辦,到時候她肯定是要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邊兒的,哪還有時間出來挑弟子。
任白倒是不着急,任府對面有一間茶寮,老闆煮的一手好茶,每日茶寮一開門任北就揹着手晃晃悠悠的從任府走進茶寮,一邊喝茶一邊看書,時不時掃粥蓬一眼,天黑了纔回府,時間規
律的像個古板的老學究。
這日,任北又坐在茶寮二樓,捧着一本修行札記很認真的翻看着,眼角突然瞥見樓下一身兒火紅色石榴裙的千幽風風火火的衝進來了,就伸手捏起了桌上的茶壺給她倒上了一香茶。
“咚咚”沉重的腳步踩在木地板上發出的悶沉聲音響起,千幽衝進來拉起任北就道:“老爺、您快看看那小子,對,就是帶着沒檐破草帽的那個小傢伙,你瞧他怎麼樣?”
任北順着千幽纖長手指望了一眼,隨即搖頭,“昨日我看到他爲了搶一個饅頭,把一個比他小几歲的孩子推進了溝渠裡。”
千幽瞬間就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到八仙桌前,拿起任北給她倒好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不無埋怨的低聲道:“怎麼都是些黑心黑肺的玩意兒,老爺,咱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要不然咱們去碧潮城看看吧?”
任北也坐回八仙桌前,端起茶盞淺淺的抿了一口,慢條斯理的說道:“別心急,靜下心來,慢慢看。”
千幽不答話,懶洋洋的趴在桌面上定定的望着自家老爺,慢慢的就入了迷,覺得自家老爺真是個越看越好看的美男子……
任北合上手札,無奈的看着千幽道:“還能不能讓人安靜的看會書了?”
千幽回過神來,撅着嘴不滿的說道:“奴婢又沒吭聲,怎麼就打擾您看書了?”
任北輕嘆了一口氣,輕輕說道:“那我給你指幾個人,你去仔細看看,要是沒什麼問題的話,就帶上咱們回紫幽島。”
千幽臉上的不滿之意一下子就消失了,正待點頭,突然又反應過來,“老爺,您既然早就發現順眼的苗子了,爲什麼還讓奴婢自己去找呢?”
任北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本老爺自然是想考校考校你看人的眼力。”
“結果如何?”千幽好奇的問道。
任北吐出兩個字,“瞎了。”
千幽瞬間就抑鬱了。
任北不管他,伸手指向一個約莫十餘歲,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身板兒單薄得還沒有成人大腿粗,卻艱難的拉着一倆裝泔水的兩輪車從向府門前路過,他似乎一點都不餓,路過那個粥蓬的時候看都沒看粥蓬一眼,但看他乾瘦得身無幾兩肉的模樣,又很難相信他真的不餓。
千幽看了一眼,疑惑的問道:“您不是說咱們只收孤兒麼?他一次都沒來領過米粥和滿頭,應該不是孤兒吧?”
任北冷不丁的說道:“所以說你瞎,就他這副模樣,不是孤兒是什麼?他叫羅鋼,給一個收泔水的做長工,拉一天泔水能有一碗冷飯……至於他爲什麼不去領米粥和滿頭,應該是什麼餓死不食嗟來之食之類很無聊的想法吧。”
千幽朝自家老爺翻了個白眼兒,“嫌無聊您還收他入門?口是心非……不過奴婢
也真服了您了,都打探得這麼清楚了,愣是不開口。”
任北冷笑,“千幽大掌門,您要想您那紫幽派就咱倆鬧着玩兒,您就繼續說,我聽着。”
“老爺……”千幽貓着高挑的身材,挽住任北的手,語氣甜到膩的輕輕喊了一嗓子。
但就是這一嗓子,喊得任北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瞬間敗退,“停、停,有話好好說,別來這一套!”
千幽的大眼睛彎成了月亮,眉眼間全是笑意。
任北不再逗她,伸手點了點另一個站在粥蓬附近,約莫有十三四歲,鼻青臉腫卻一臉不在乎神態的少年郎,“他叫張炙。”
千幽看了一眼,皺眉道:“您怎麼會看上這傢伙?他成天跟人打架,不是個安份的主兒……”
任北淡淡的插了一句:“我也經常跟人打架。”
千幽一時語塞,反應過來後不滿的說道:“他怎麼能和您比?您是當空烈日,他充其量只是條小泥鰍!”
任北搖頭,聲音很輕卻很堅定的淡聲道:“沒什麼不能比的,只要不認命,就算是條泥鰍,也終會有越過龍門的那一天!”
千幽自然不會和任北爭論什麼,問道:“還有麼?”
任北又伸手指了指一個只有七八歲大,身材幹瘦到腦袋好像比身子大了好幾圈的孩童,“小蘿蔔,本名楊昊。”
千幽又皺了皺眉頭,略有些不滿的說道:“這小傢伙天天被其他孩子揍,奴婢卻一次都見他還過手,這樣的受氣包您都看得上眼?跟了您這麼些年,今兒才發現您的口味這麼獨特,這麼多孩子,您瞧上了三個,一個悶葫蘆,一個惹禍精,一個受氣包……”
任北笑了笑,“你知道他天天被人揍,那你知道他爲什麼明知道來這兒會被人揍還要來麼?”
千幽驚奇的反問道:“您知道?”
任北眼神睥睨,“你以爲本長老和你一樣,貓在角落裡什麼都不做麼?”
“啊哈,奴婢,奴婢不是聽您的吩咐,仔細觀察麼?”千幽笑得有些尷尬。
任北朝那個小傢伙揚了揚下巴,道:“他家裡有一個病入膏肓的母親和一個三歲多的妹妹等他拿食物回家,所以他明知來這兒肯定要捱揍,他還是每天都來,每天領取的米粥和饅頭他一口都沒動過,全給他娘和他妹妹帶回去了。”
千幽的雙眸亮了。
任北坐回八仙桌前,懶散的說道:“好了,人我指給你了,剩下的,就交給千幽大掌門了!”
千幽似乎覺得哪兒不對,“大長老大人,不應該是掌門一句話,長老跑斷腿麼?”
任北已經打開了手札,“那是因爲別的掌門都比長老聰明。”言下之意,就是你這個掌門沒有我這個長老聰明唄。
千幽恨得牙癢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