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雷看來,不計眼下戰端的話,除蕭十三郎外都是小事,根本不值思考;這句話有指點的意味,同時沒有迴避夜蓮心障,可說是很強大的態度。
站在老師的角度,五雷做的不錯;他知道夜蓮一直受到十三郎的壓制,雖然對方沒有刻意針對的意思,由此提醒她放量長遠,莫因一時之敗所累。
夜蓮身份有異,所思所想與五雷不同,但她同時也明白,無論是那名已二次覺醒的三生魔女還是十三郎,二者本就與她密不可分,怎能不起聯想。
引領戰舟,夜蓮望着五雷的背影,心裡想着事,不覺回憶起三年所歷。
數年鏖戰,發生了太多變故,死了不少人,無論兩盟修士還是道院學子,以及那些來自世外與散家的修士,所識所見所想均與當年不同。
戰爭必會死人,當年過千靈脩已不足五百,損失過半;修爲上,現在的靈脩軍團再無一名元嬰以下,考慮到實戰經驗與意志的錘鍊,整體戰力非但沒有降低,反倒有所提升。
魔修情形略顯慘淡,當初金山一戰元氣大傷,尤其大能損失太多,在沒有得到補充前,無法與靈脩抗衡。但無論靈脩還是咔吧燕尾兩族,絕不敢對魔修有所輕視,隨意挑出一名魔族修士,只要看一眼他的臉,交談幾句,便能感受到那股發自靈魂的悍勇決然;誠然,三百魔修的力量無法與當初兩千修士相比,然而誰都明白的是,只要有需要,這支鐵血之師敢於直面任何強敵,碾碎眼前的一切。
“降臨妖靈,究竟爲的什麼?”
掃目四望。看着周圍一張張凝重但不顯緊張的面孔,感受着那股肅殺冷酷卻不顯亢奮的氣息,夜蓮心中微動。
降臨三年,夜蓮對妖靈大陸早已不再陌生,在她看來,這裡固然有許多滄浪星無法尋覓的寶物。還有許多新奇的功法,但其作用並非不可替代;更要緊的是,對大能來說,那些材料寶物未必有用,就像現在的燕尾第一人燕山老祖,同樣受制於天時而無法飛昇;而對如她這樣的低階修士來講,材料雖然有用,卻不是誰都有命去享用。
換句話說,這裡與滄浪星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還更加兇險;既然是這樣,爲何靈魔兩域如此孜孜不倦,不惜耗費如此代價,誓要在妖靈大陸立足呢?
“練兵?目的又是爲了什麼?”
心裡閃過這個念頭,夜蓮的目光瞥像魔族那一方,恰與兩道冷電般的目光相遇。
那是陸默。察覺到夜蓮的目光,血殺聖子神情平淡,微微一笑。以他的冷漠性情。做出這種動作顯得極不尋常,夜蓮心裡明白。陸默是在示威。
這幾年,年輕一代修士中,如論變化之大,陸默是毫無疑問的第一人;不僅僅修爲提升到元嬰中期,戰力氣度也爲之大變,冷還是那麼冷。卻不像以前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這是自信的表現,木長老曾對五雷與大先生等人說過一句話,專用於這位被魔宮寄予厚望的聖子,很是貼切。
“三年前,若將陸默與蕭十三郎放在一起。可出三刀,現在是兩刀,待其只出一刀時”
“那敢情好,敗得越來越快!”
雖結成聯盟,大先生對魔族依舊像以往那樣不客氣,不等她說完便堵了回去。然而誰都明白的是,木長老所講的三刀兩刀又或是一刀,絕不是認爲陸默實力變弱,而是指其獲勝之機。
三刀便兩刀,不是陸默變弱,而是指雙方更加接近;若只需出一刀,指的便是擁有了獲勝的機會。有意思的是,即便陸默進階元嬰中期,木長老依然認爲他不是十三郎的對手,直言其還需提高。
更有意思的是,他竟然沒有提到夜蓮。
有沒有言外之意不去說,可以肯定的是,在這位魔族大佬心裡,夜蓮不再是陸默需要追趕的對象,雖然她曾經是。
這是羞辱,或者挑唆,具體如何,只有木長老自己清楚。
“靈與魔還真是水火不容。這個世界,真正不在乎靈魔之別的人,大概只有我和他吧。”未給血殺聖子什麼迴應,夜蓮默默收回目光。
“他不在乎,是因爲與魔族有不能分割的聯繫,沒辦法在乎;我呢我又爲了什麼?”
“或許應該說,我在乎什麼呢?眼下這些,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勝敗得失,對我都沒有絲毫作用;既然是這樣,何不乾脆離開,去把那個問題解決”
“難道是因爲他在那裡,因爲要與之衝突害怕?那又怎麼可能”
萬世之花,當初便已處在破境邊緣,正常修行的話,理應再三年內再進一籌;然而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自從劍閣返回後,夜蓮開始有意識控制修爲,屢次放過破境機緣。時至今日,萬世之花境界絲毫不動,仍爲元嬰初期巔峰。
區別不是沒有,夜蓮不像當初那樣鋒芒畢露,寶光內斂,氣質更加凝穩。形容一下的話,萬世之花變得普通了。如今的她,無論站在何處,都不像當初那樣鶴立雞羣,而是難以察覺。
外人眼裡,夜蓮變得普通了,只有極少數人仔細觀察才能看出,萬世之花並非隱沒於無形,而是變得理所當然!
出於衆,隱於羣,山巔水下,大能凡俗,人前人後,無論置身於何地,都理所當然。
這是境界。
“可惜的是,他似乎早就到了這一步,別人以爲是演戲,誰又能知道,這纔是他的本性。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賦異稟吧。”
沉思中,萬世之花臉上神采綻放,心中漸有定論。
“有這樣的對手,倒也不失來此界走一遭;罷了,我就再等一等,看你能否走得更遠。”
“不錯。”五雷再次察覺到變化,淡淡說道:“這樣不錯。”
夜蓮微微躬身,眼中嘲諷的意味更濃。
“凡夫俗子呵,何時才能睜開你的眼!”
妖靈大陸廣袤無盡,但也脫不出天圓地方所限,一樣的南北有極。
大陸極南,縱穿蠻荒世界,一座覆蓋萬里的雪山,高可抵達蒼穹。雪山突兀矗立,周圍千萬裡地勢無起伏,好似一座平地安放的巨鍾。
對生活在蠻荒世界裡的千萬種族來說,這座雪山使他們共有聖地,原因只有一個:靈鷲宮。
以宮爲名,自然少不了煌煌宇殿,每當天氣放晴,周圍視野空闊時,萬里雪山輝光倒映,天空便會浮現出一座龐大宮闕,金輝琉璃,仙雲朵朵,時見彩虹爲橋,常有靈鶴穿梭,又或甘霖普降,滋養着周圍億萬虔誠信徒。
殺戮是蠻荒世界的基調,這裡種族複雜,爭端繁異,無時無刻不在征戰中度過;與之同時,虔誠卻是蠻荒世界的共有信念,無論哪個種族哪個人,無論凡俗還是修者,皆有一個共有的聖地。
聖山!
每天每日,每時每刻,都有人從四面八方趕來,伏拜叩首,一路廝殺一路掙扎,歷經千萬磨難後抵達聖山,爲自己爲親人,爲家族爲種族祈福。
朝聖不易,仙緣更是難求,偶有所顧,其人其族莫不得到天大造化,修行者修持精進,病弱者身強體安,甚至有人有族因此而興盛,自此走上一條截然不同道路。
因此,雖道途艱險,雖爲無數雙嫉妒的眼睛緊盯,雖註定會遇到多少重截殺,朝聖者依舊絡繹不絕,連綿與四面八方。
聖山萬里,只要進入雪山境內,便會受到仙宮保護,無人敢動刀兵。聖山周圍常見奇景,一路仇殺的人衝過那條線,彼此馬上和睦如多年老友,相互提攜並進,共同攀登那座沒有路的山。
大道無情,仙蹟亦無形無狀,大多數時候,雪山並不像晴日裡那麼絢麗寧和,而是帶着一絲詭異;其上空長年烏雲密佈,成漩渦狀,並徐徐轉動。
“那是天道之眼,是仙宮主人俯瞰世人的通道。”蠻荒世界的人這樣說。事實上,那團漩渦的確像一隻眼,一隻威懾蠻荒,且終將懾服整個世界的眼。
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漩渦轉動突然加速,那隻巨大無朋的眼徐徐睜開,凝視着廝殺攀爬的每個人,透入每一個靈魂。
“天眼再啓!天眼再啓啊!”無數歡呼在大地唱響,爭鬥者放下武器,攀爬者匍匐於地,以最最虔誠的姿態表達恭敬。
歷史上,每當天眼開啓,往往意味着靈鷲宮會向世人傳達仙諭,只有將其完成,無論什麼人無論什麼族,都將迎來夢寐以求的造化;若是修士,甚至能得到入宮修行的機會,真正踏上仙途。
無人質疑仙諭的真實性,因爲一次次無可辯駁的事實,也因爲靈鷲宮的無上仙威。
仙諭象徵着機緣,同時也象徵着一輪殘酷的搏殺,原因很簡單,完成諭令者,永遠只有一支隊伍,或者一人。
但這不妨礙人們的熱情,對虔誠的信徒們來講,這是考驗,同時也是表達赤誠的最佳良機,沒有人願意錯過。
天眼徐徐轉動,徐徐睜開,一道道粗大雷霆閃爍,周圍火海漫卷,威壓萬里,伴隨着隆隆之音。
“泗水之畔,神使降臨,蠻荒子弟迎其入山者,沐仙池,修仙法,授護山尊者位。”
蠻荒世界,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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