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春花開萬朵,亂夢不了人。
便是視肉身爲皮囊的修士,女修也與男修不同;兩個女人居住修煉的地方,難免會有些純裝飾之物。用力一面古樸小妝鏡,冷玉弄不清也不想弄清自己的真實想法,本能追問道:“他怎樣了?”
“我不知道。”
叮噹垂着頭,老實憂慮地回答道:“感應模糊,好像遇到什麼危險。”
“咔嚓!”
冷玉顫聲問道:“會不會……”
叮噹悄悄擡起眼眸,肯定說道:“不會,說不定是機緣。”
冷玉楞了一下,隨即發現手中精緻的古鏡已碎成數塊,冷笑說道:“果然是禍害,沒那麼容易死。”
叮噹沒有駁斥她的話,稍頓後說道:“算算時間,現在是道院大比的日子,不知道哥哥……”
冷玉再次楞住,說道:“你倒記得清楚,可惜先不說他有沒有那個本事,就算他有,也要先離開魔域再說。”
叮噹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冷玉默默收拾東西,待將洞府整理完畢,無聲來到猶自出神的叮噹身邊,頗有些突兀地說:“我不會讓你再入靈域。”
“我不會去的。”
叮噹明白冷玉所指,柔弱的小臉上泛着堅定的神情說道:“我要好好修煉,免得將來哥哥來的時候……累贅。”
冷玉有些酸楚,嘴裡卻譏笑說道:“三生修煉。小姐覺醒在即,將來必入大道之列。這麼說,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叮噹搖了搖頭,淡淡說道:“玉姐姐有所不知,我能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一個。三世融合,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且,假如另一個吞了那一個。將來我可能也會被吞併,成爲別人的一份。”
冷玉厲聲說道:“感應之道可真可假,小姐如何能當真!”
叮噹啞然失笑。說道:“剛纔姐姐還說感應不能不信,怎麼這麼快就變了卦?”
冷玉說道:“有輪迴之力割斷,感應自然難以精準。”
叮噹平靜笑了笑。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臉頰,俏皮的表情說道:“我可以錯,祖靈錯不了。”
清秀而輕弱的臉龐上,那個顏色深暗形狀模糊的斑塊發生不少變化,隱隱浮現出兩個突起,彷彿有什麼怪物即將破體而出,又好似即將生出兩顆頭顱。
冷玉望着那塊斑痕,目光中滿是憂慮不安的神情。
叮噹說道:“它們已經合二爲一,不過有一個似乎遭受重創,合體後沒有想象中那麼強。”
冷玉忙說道:“本體在此。它們自然難以成功。小姐只要努力修煉,以一敵二又算得了什麼。”
叮噹點點頭,極爲認真地說:“叮噹知道,叮噹不會讓姐姐失望,也不讓哥哥失望。”
冷玉大爲懊怒。斥道:“說來說去都是他,好像你是爲他修煉一樣。”
“哥哥是哥哥嘛,叮噹這麼想有什麼不對?”
叮噹絲毫不覺得生氣,拉過她的手說道:“叮噹只有你和哥哥兩個親人,玉姐姐答應我,不要怪他了吧?”
冷玉冷漠地哼了聲。不置可否。
叮噹眨眨眼,試探說道:“其實……塑靈天賦不下於三生,姐姐既然和哥哥成就人道,何不順應天意……”
“休想!”
冷玉摔開叮噹的手,望着她無助孤苦的摸樣,心中泛起不忍,輕聲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要考慮的是不被他們追上;收拾好了,我們趕緊走吧。”
“好的姐姐。”
叮噹不知爲何高興起來,脆生生答應道……古劍門,老婦與鬼道望着再次恢復神智的十三郎,目光不善。不同的是,老婦的神情多有無奈,鬼道雖也憤怒,眼裡卻暗含着激賞讚嘆與慶幸,好生複雜。
十三郎剛剛查完自身,正用小心翼翼的目光望着兩人,滿是愧疚。
雷石的威力遠超十三郎想象,對身體的破壞也達到恐怖的程度。僅從殘留的藥性中十三郎便可輕鬆判斷出,這些日子古劍門在自己身上投入了多少血本。他甚至有種感覺,假如自己將身體裡的藥性全部吸收,其效果堪比過去十幾年修煉的總和的數倍!
只不過,如今這些珍稀靈藥的作用通通是爲了保住他的小命,平息狂暴雷力帶來的毀滅性效果。
身體狀況慘不忍睹,他的筋脈幾乎寸斷,身上不時冒着電與火交織的光芒,不要說與人爭鬥廝殺,動一動手指都痛入骨髓。
好處是,他的靈根之憂解除,不僅風雷融合穩固,連那團得自魔域的魂火也被徹底煉化,成爲自身之物。
就連那兩團躁動的意志也安分不少,似乎惴惴於這種變化,蟄伏其中默默熟悉周圍。
一種發乎由心的感覺油然而生,十三郎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充盈的感覺,幾欲清嘯幾聲。
修爲達到什麼程度尚不可之,但他知道,此次傷勢平復後,自己的本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再無施展神通之虞,且其威力提升到不可想象的地步。剩下的問題是,他的身體何時恢復,精神需要多久才能健全。
總體而言,十三郎現在的情形就彷彿是剛剛誕生的強大妖獸,擁有無匹的潛力與燦爛前景,卻不具備將其馬上動用的能力。或者是一個身體無比強壯的人,此時卻正處在十幾天沒有睡眠,精神疲倦乏累到極限,無法擁有與之相配的戰力一樣。
心裡暗喜又暗憂,十三郎勉力壓制濃濃的倦意,誠懇說道:“前輩。在下……”
“別裝了,老身知道你是故意爲之。”
老婦怨怒說道:“爲了保住你的小命,古劍門之積蓄,老身數百年積累的靈材藥物,與幾位老友的私藏,十成去了九成!”
“呃……”
縱然十三郎早有準備,依然被老婦的話所驚嚇。好生訥訥難言。他甚至不敢向老婦詢問那些靈藥的價值究竟幾何,只能將目光投向鬼道,希望他幫襯兩句。
“混賬小子!真是個混賬小子!”
鬼道也沒什麼好話給他。憤憤說道:“你知道不知道,如花煉製的苦怯靈水,可生死人肉白骨、一滴價值超十萬靈石的仙液。足足用了三瓶!”
“一滴十萬?你賣給我!”
老婦臉上的皺紋好似要跳起來,大怒說道:“總共就這麼多,豈能用靈石估量!”
“咳咳,打個比方,打個比方而已。”
鬼道搓搓手掌,極其隱秘地朝十三郎眨眨眼睛說道:“還不趕緊謝過如花師妹!”
“如……花……”
十三郎當場翻了白眼,趕緊抱拳施禮,呲牙裂嘴說道:“前輩再造之恩,晚輩當……以報。”
他想不出自己用什麼詞彙才能讓這位“鼎鼎大名”的前輩滿意,心裡不無歹意地想:“難道一瓶只有幾滴……就算這樣也不得了啊!”
賠是賠不起了。賣身……估計老婦的興趣也不大,十三郎思來想去,唯有將自己擁有的品質最高的那些魔蚊之晶奉獻出來,希望略做補償。
“魔蚊之晶,很稀奇麼?豈能與我的靈液相比。”
話雖如此說。老婦神情卻略有緩和,斷然說道:“不必說了,待你身體恢復後,馬上到我劍門宗祠參拜立誓,做老身的記名弟子。”
“呃,這個……”
“怎麼?你敢不願意!”
老婦惡狠狠地盯着他。看樣子十三郎膽敢說個不字,管殺不管埋。
十三郎趕緊說道:“前別厚愛,晚輩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我現在是道院弟子,會不會有些不便……”
“道院沒什麼規矩,放心吧。”
鬼道在一旁連連朝十三郎擠着眼睛,大刺刺說道:“不然的話,那些宗門弟子如何進得了道院。”
“就這麼定了。”
如花淡淡說了聲,轉身而去。身後,十三郎有些莫不着頭腦,疑惑地問:“拜師禮已經交了,怎麼……沒有紅包?”
“滾蛋!”鬼道大罵道……別說,你小子判斷挺準,那幫老東西問了幾次,沒怎麼找麻煩。”
名義上已成爲古劍門的一員,十三郎自然要表表心意,問起宗門近況,鬼道心有餘悸說道:“惹下這麼大的事,原本老夫以爲,沒這麼容易過關纔對。”
“意料之中的事情。”
十三郎平靜說道:“劍塔有變,幾方不可能完全不知情,沒準兒在他們心裡,古劍門一樣被魔獸襲擊,損失遠遠大於其它。只不過因爲涉及到古劍門機密,難以公佈罷了。”
他說道:“總之還是那句話,在沒有實據的情況下,無論道盟還是戰盟又或是滄雲宗,不可能爲了幾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把事情鬧大,放心吧。”
“冉無望是滄雲長老,可不算什麼小人物。”
鬼道面色憂慮說道:“借閉關之名掩飾形跡,於冉雲眼皮子底下隱忍百年,這個人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只是連老夫也沒有想到,他會與冉雲有這麼深的仇恨。”
“當初滄雲宗之變,老夫也曾有所聽聞,還曾經見過十三娘一面……”
聲音有些感慨,鬼道說道:“那條騷狐狸的風姿的確豔絕天下,不知道你小子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竟能抵抗她的魅惑,實在是……”
十三郎搖頭說道:“這有什麼大不了,見多了自然就無所謂。說到冉無望,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地步,真正值得擔心另有其人。”
“是誰?”
“當然是冉雲。”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我覺得,他對冉無望所爲都心知肚明,不屑、或者故意不理罷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