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救我!”
泥濘中,樂笙深一腳淺一腳,姿態活像一名崴腳老太,哪還有半點修士風采。半日不到就被逼到放下顏面請求援助,可想而知,這片沼澤給人的壓力有多大。
“樂師兄可是想與我同行?”
望着臉色慘白一路追上來的樂笙,十三郎有些好笑,說道:“要出力的。”
樂笙連忙說道:“應該的,應該的,在下一切唯蕭兄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那就走吧。”
“呃……好……”
樂笙微愣,似對十三郎如此輕易便答應其請求感覺意外,甚至還有些警惕的味道。好在他馬上醒悟過來,趕緊將心神按下,接替十三郎的工作將漏網之魚清理乾淨。
十三郎對此沒什麼表示,只是讓他等一等,容自己將周圍被震暈或死亡的灰魚收入一個專門的儲物袋,稍後再一起出發。他清楚眼前局勢雖然兇險,但還不至於讓一名主將狼狽到這種程度,樂笙之所爲,是因爲確認十三郎不會殺他,自然生出借勢惜力的念頭。
話說這本就是理所當然,在面對難以抗拒的外力時,人類往往能夠放下隔閡間隙協同作戰;至於當這一切過去,面對利益分配時候何種嘴臉,那是另外一碼事情。
“難道這就是院長的意圖,讓大家協同作戰,培養出惺惺戰鬥情誼?”
這個念頭在心中閃過,十三郎很快便將其驅逐出去。他最清楚這種倉促構成的隊伍潛伏的危機有多大,樂笙與他之間因爲有絕對的壓制纔不會引發矛盾衝突,放在其它實力相當的學子身上,沒準兒還不如一個人單闖。
三個和尚沒水喝。至理名言。
……
……
“蕭兄要這些鯢惢做什麼?”
着急表現自己的價值,樂笙看了一眼正在大嚼的兩隻兇獸,神情震撼又有擔憂,好意提醒道:“……這東西不能多吃。”
從一開始樂笙就在觀察十三郎這方的情形,結果發現這兩個傢伙足足吃了百多里路,焉能不爲之驚歎,與驚恐。
“泥梭?”
十三郎反問了一句,二次求證後才弄明白那兩個字。好生驚訝說道:“怎麼這麼複雜,爲嘛不能多吃?”
“誰知道呢,沒準兒是老一輩故弄玄虛,反正外面很難見着這麼醜的魚。”
用醜而不是用狠來形容。可以一窺樂笙對鯢惢的看法,眼裡帶着鄙視,他說道:“這東西煞氣重,不好作爲妖獸之糧使用。”
“你纔是妖獸,你全家都是妖獸!”大灰憤憤罵道。
“……”
“咳咳。大灰不懂事,師兄您接着說。”
樂笙調整思緒,說道:“五靈聚煞,說的就是五行之地不斷從地底吸收煞氣。蕭兄有沒有注意到,這裡的生靈格外兇悍。幾乎不怕高階威壓。這並非它們的本性,乃是被煞氣所激而至。”
十三郎點頭。說道:“這不是好事嗎?”
樂笙苦笑搖頭,說道:“好事要看程度,適當刺激一下自然是好,可像它們這樣……”
“這些鯢惢已經失去起碼的靈智,唯一剩下的便是殺戮慾望與進食的本能,甚至會同類相殘並相互吞食,否則的話,根本不能繁衍至今。”
他的神情充滿疑惑,不解說道:“按照常理,這兩位早就應該……”
十三郎頓時明白過來,立馬朝大灰與胖胖下令,着他們只殺而不食,暫時停下進餐大業。好在兩大胃王已經吃了個七八成,對這種虐寵行爲倒也不是太牴觸,否則的話,作爲罪魁禍首的樂笙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讓吃歸不讓吃,十三郎自己的動作卻不停,依舊仔仔細細地將周圍的體型完整的鯢惢收集起來,一一裝進袋子裡。
“蕭兄?”
“先收起來看着,沒準兒它們天賦異稟,不怕這種煞氣也難講。”
十三郎心想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哪裡知道供養這兩位大爺讓小爺我多頭疼,假如不是太不方便,我都想再去會一會那位真君老友了都。
“蕭兄且需謹慎啊,此地煞氣不是一般的煞氣,吸入身體不但不會輕易消散,還有可能逐漸侵染神智,最終讓人瘋癲也有可能。在下曾經多方打聽,知道它乃是……”
樂笙壓低聲音,彷彿周圍有無數雙耳朵在偷聽一樣說道:“剛纔那道聲音,蕭兄可曾聽到?”
十三郎冷眼看着他,心裡想你當我聾子嗎。
“咳咳,蕭兄一定是聽見了,不滿你說,這所謂的五靈聚煞……是專爲它而設。”
“吸收煞氣?!”
十三郎真正吃了一驚,說道:“一萬年!”
“還不止,據說……傳說……傳聞……”
“有完沒完!”
“是是是,據說這須彌山啊,可不是道院原有之物,而是存在於更久遠的年代。只不過經歷無數變遷之後才爲真人所掌,甚至有可能……”
“愛說不說,不說拉倒。”
十三郎實在受不了他,淡淡說道:“樂師兄知道的不少,告訴我這些,究竟是何用意?”
樂笙微怔,發現自己確有些着於痕跡,乾笑着解釋道:“蕭兄千萬不要誤會,在下就是想跟你打聽一下,來時院長可曾叮囑什麼,又或是防範些什麼。”
交淺言深,用在此時的樂笙身上再合適不過;試想一下,假如院長大人對十三郎格外照顧,叮囑防範一些意外危機的話,他又怎麼會輕易說出來。然而樂笙既然這樣問出來,十三郎自不能當他是白癡或是已經被煞氣衝暈了頭。好生尋味一番。
“樂師兄的意思是……”
“我很害怕。”
樂笙凝重說道:“我怕此次登山是一場陰謀,我們這些學子修士,根本就是爲了獻祭而來。”
“撲哧!”
大灰忍不住狂笑,神情堪稱嫵媚妖嬈。
它覺得這貨根本就是個二愣子。說話不經過大腦的那種。胖胖在一邊連連搖頭,神情高深莫測帶着無奈,頗有幾分高手風範。
“樂師兄過慮了。”
十三郎也有些莞爾,淡淡迴應道:“根本沒有理由,也說不通。”
所謂獻祭,十三郎多少有幾分聽聞,據說爲了安撫某些沉眠的上古異獸或者兇魂,又或是得到某種庇護之類的原因。人們通過某種方式奉獻生靈與魂魄,達成暫時性的和平。
在那些偏遠之地,一些崇拜神靈的古老部族之中,這種方式多有盛行。末法時代叫迷信。在這個修真世界裡,它是一種不折不扣的換取力量的手段。
然而不管這種傳聞有多真實,十三郎決然不能相信道院踏山會是獻祭,先不論之前就曾有人活着出入,就憑道院。恐怕沒膽子將這麼多出自名門的學子一次送出去當祭品。
那是會翻天的!別說當代院長,紫雲真人也罩不住。
見十三郎不信,樂笙着急說道:“可是蕭兄想一想,假如五行之地就如此恐怖的話。這些學子如何能夠踏上須彌山?別跟我說之前那些前輩,他們現在是厲害。當初比我們強不了多少。照眼前的形勢,你覺得可能嗎?”
十三郎說道:“也許是這裡發生了變故。非院長所能料也沒一定;我碰到過類似……樂師兄如果擔心的話,爲何不直接回去?”
“這不是不甘心嗎。”
樂笙爲之苦笑,說道:“踏須彌是何等難得的機緣,總不能沒看清就跑,返程玉盤又不能試,這樣回去的話……”
後面沒說出來的詞彙很多,無非是丟人現眼,師門受辱,遭人恥笑等等,當然了,真正重要的是頭一條:錯過機緣。
聽了這句大實話,十三郎對他的印象改觀不少,笑了笑說道:“說句師兄不愛聽的話,假如傳說中的神獸就是剛纔聽到的那一隻,你我機會好像不大。”
“何止不大,簡直就是找死。”
樂笙表情更苦,說道:“老實講,在下早已對什麼神獸傳承不抱希望,只不過既然走到這一步,怎麼都放不下心思,至不濟,總要看看須彌山長啥樣吧!”
忽然想到什麼,他好奇問道:“蕭兄爲何那樣說?”
“哪樣說?”十三郎比他更奇怪,反問道。
樂笙抓抓腦袋說道:“剛纔你說那一隻,爲什麼不是那一頭,那一條,那一個……莫非蕭兄知道,它是一隻鳥……”
“我……我知道個鳥!”
十三郎爲之瞠目結舌,忍不住便爆了粗口,他心想這貨的聯想能力堪稱冠絕天下,非我輩凡夫俗子所能及也。
然而罵歸罵,十三郎反過來一想,心裡不禁也有些疑惑,爲什麼自己會下意識地說是一隻,而不是一頭,一匹,一條……
“神經病啊!”
想了半天,他才從失神中驚醒過來,暗罵自己不要被煞氣衝暈了頭,將思緒收攏起來。
“趕緊走吧。”
估算了一下收穫,他發覺自己暫時不用再爲兩頭蠢貨的伙食操心,淤堵的心裡稍微舒坦了些。
邁步跳上大灰的背,十三郎淡淡發出指令:“就像你說的,不管是什麼,總要看看才甘心。”
樂笙啞然,誠心讚美說道:“蕭兄果然藝高膽大,舉重若輕,淡定無雙,英明神武……”
“呱呱!”胖胖一陣鄙視。
“奸佞之徒!”大灰文縐縐地說。
……
……
“假如我想殺人,你根本沒有使用返程玉盤的機會。”
通往火山之頂的小路上,夜蓮衣袂飄飄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不要浪費力氣防範了,這條路不是那麼好走。”
身後不遠處,嚴萌不服氣地翻翻眼睛,回頭看看那幾名遙遙綴着的幾名修士,嘆了口氣。
擡頭拭着額頭的汗水,嚴萌說道:“我知道你比我強,可我肯定你還是鬥不過哥哥;我還知道你沒安好心,我還知道……”
夜蓮打斷她的話,淡淡說道“知道那麼多又有什麼用。你是不是已經支持不住,想要休息了?”
嚴萌頓時啞然,想要賭氣說幾句豪言壯語,抵不住雙腿全身傳來的痠麻疲累,頹然道。
“是!可是……”
“別可是了,休息。”夜蓮吩咐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