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某時。
八隻“四不像”從石壁中鑽出,如同看到搶了老婆的仇敵,惡狠狠朝十三郎發動亡命攻擊。
每一隻,實力都臨近四階。
利爪呼嘯,禁環飛舞,片刻後,八隻怪物化做飛灰,散開的黑氣繚繞在十三郎的身體周圍,再如浸入海面的水,融入到他的身體裡。
隱隱約約之間,十三郎好像聽到一聲嘆息,有滿足,有期待,有催促,還有憤怒。
碧落甦醒的跡象變得更明顯,十三郎不知道它何時真正醒過來,也許下一次,也許下下次,也許一直不醒。
這些怪物實力尚弱,碧落的級別卻太高,雖然吞了數百隻,依舊如初始那樣貪婪渴求。
挖了數百里路,金烏利爪沒有半點損傷,依舊那麼明厲照人,如同剛剛磨快的刀。十三郎卻已支撐不住,滅掉怪物後坐倒在地上,大口喘氣。
一如前時,被逼退的火焰因怪物被殺而憤怒,洶涌反撲狼狽而退,如潮漲落潮,單調中透着兇狠。
不同的是,撲過來的火焰範圍更廣,金烏之爪則遇強更強,就想一個沒有極限的彈簧,按壓的力量贈大,反彈的力量也隨之加強,直到將火焰逼退至近七百米開外,才慢慢平息。
十三郎的眼裡佈滿血絲,目光望着周圍的,眼神略有憂慮。
挖了十天地洞,除了偶爾回到上面養養精神,他幾乎沒怎麼休息過。算算距離。此處就要達到獵妖使佈陣之所在,雖然知道他們很難檢測到地下千米。十三郎依然不能放心。
原因就在於金烏與火焰的交鋒,逼退的火焰八方席捲,也包括上面。一旦被人察覺到地下有變,會不會着人查看?
那樣的話,前功盡棄尚在其次,只要獵妖使發現通道,衆人小命不保便將是必然的事實。
解決的辦法不是沒有,再往下挖就行。
十三郎低下頭。近乎機械地用手敲敲地面,表情苦澀。
“比長征還難。”他說道。
一天挖幾十裡高達十丈寬數米的地道,便是鐵人也支撐不住,隨着金山臨近,十三郎遇到的阻力也越來越大,體力精神都疲憊到不堪忍受,恨不得就此倒頭大睡。再不願醒來。
到了這個地步,十三郎懶得再管什麼震撼不震撼,着三卡等人下來換手。
結果讓他很無語,沒有金烏之爪,三名實力強悍的力士挖掘速度慢得像蝸牛;金烏之爪一旦收起來,通道中的熱浪連武靈都難以抵禦。支撐不了片刻就得逃走,進展微乎其微。
至於雙魔,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支撐的時間略長,可法力卻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加之石壁的堅硬超乎想象,同樣幫不上多少忙。
更可怕的是。此地火毒已不是恐怖所能形容,幾個傢伙羞愧坦言,在這裡待一刻,他們在外面要化數倍的時間才能將火毒殘餘清理乾淨,苦不堪言。
正因爲如此,衆人親自體驗過開掘的難度後,看十三郎的眼神分明就是見了鬼一樣,真可謂是仰慕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大河氾濫,一發而不可收拾……
“少爺……真乃神人也!”
真有用的居然是那三名殺衛,一來他們本身屬火,適應能力遠比其他人強悍,此外十三郎對他們不像其他人那樣顧惜,儘可殘忍地敲詐其勞力,一直到實在支持不住,纔將其放回去修養。
有了三個幫手,十三郎才得以抽出空喘息一番,若不然,以他這樣沒日沒夜的幹,恐早已臥牀不起。
但,還是太慢。
按照現在的進度,至少還需要一個月時間,十三郎才能距離金山足夠近,再想辦法與裡面的人去的聯絡,進而制訂相應的計劃。這還是他、以及三名殺衛不出問題的基礎上所做的估計,但凡有人支撐不住,進程還要拉長。
對牙木等人來講,這已是奇蹟中的奇蹟,簡直就是不可能實現的神蹟,可對十三郎來說,這樣的效率遠遠不能讓他滿足,一來擔心事情拖長了有變,另外一個原因是,周圍隱藏的怪物似乎察覺到什麼,竟有朝通道彙集的趨勢!
比如這一次,同時出現八隻“四不像”,顯然有異常發生。
正常情形是,它們每一隻都限定在某個區域,只要破壞了那個區域的環境,它們纔會發動攻擊。出現這種情形,足以證明十三郎的擔憂不是無敵放矢,需要早做籌謀才行。
八隻威脅依然不大,八十隻呢?八百隻呢?八千……
這裡離金山還有一千多裡,茫茫大地之上,隱藏着多少這樣的怪物?實力又會達到多高?
呃……碧落肯定喜歡,它只管吃。
金山,又名火焰山,山體堅硬如金石,山體灼熱如火坑,自然也就生不出植被。
光禿禿的山體上分佈着一層層的環,堆疊往上,泛着黑紅相間的金屬光澤。據說它是噴發時候衝下來的岩漿逐級冷卻所成,然而事實上大家都明白,金山並不向外面散熱,反倒不停地、萬古如一日地從陽光裡吞噬熱量,那麼這些層疊的環,也就沒了解釋。
不散熱不等於不散熱,聽上去怪異,解釋起來倒不算費力;因內部積聚的熱量太多,縱使金山像一個頭貪婪的饕餮之獸,也不能不把吞不完的熱量分出來幾絲,就是這幾絲藏不住的熱,便造成如此結局。
表面的石頭接觸大氣,不可能如地底那麼堅硬而不受任何影響,在無邊熱浪燻烤下,它們從不知多少年之前開始一直在緩緩融化,速度慢到神念都無法察覺的程度。
這就是堆疊的由來,也是身在金山中所有魔修的一致看法。
“真像一坨屎!”
陸默沉默地望着金山,內心感慨道。
降臨之戰慘烈,隨後的逃亡與追殺更慘烈,憑着一手凌厲的刀法,血殺聖子以遠超同階的戰力活了下來,還斬殺了三名元嬰獵妖使,堪稱新晉聖子中的第一人。
假如戰後事態平定,假如魔宮要在此戰中尋找戰場英雄豎立典型,陸默的當選不會有任何爭議;接下去自然是豐厚的賞賜與修煉上的更多優待,不出意外的話,他只要能夠踏平修煉道路上的障礙,大道可期。
大好前程等着自己,陸默卻高興不起來。
陷身金山,魔修軍團都像一頭被獸夾鎖死後腿的狼,哀嚎猛惡,悽喚猙獰,四周漆黑看不到一絲光明,找不出任何出路。以至於,陸默這樣的“英雄”、“功臣”只能揣着黑刃踏火而行,成爲一名光榮的巡山小妖精。
巡山不是好活,也不是什麼重責大任,被圍數月,獵妖使與魔修隔陣相望,彼此都適應了對方的存在。金山面積不小,獵妖使花費很大力氣將它封鎖起來,還着人不間斷地巡視;反之魔修爲了防止獵妖使偷襲,也做出同樣的舉動,只要決戰未至,叫囂罵陣沒什麼用,乾脆省了力氣。
就像現在,陸默擡起頭便可看到對面萬米外與他負有同樣使命的獵妖使者,卻一點動手的慾望都沒有。
也許感受到了陸默的目光,那名優哉遊哉的獵妖使高居空中朝他笑了笑,舉臂做了一個手勢。
抹喉!
“狗雜碎!”
身邊同伴遏制不住,憤憤咒罵兩聲。
“走吧,還有不少路。”陸默淡淡吩咐着唯一能夠吩咐的人,踩着火熱的石頭,大步前行。
在他心裡,那些巡使的獵妖使根本沒資格與自己對列,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然而時勢不由人,人家現在是即將獲得勝利的一方,自己卻像是一隻擺上案板的魚,就算奮起全部的力量張大嘴巴,也很難咬傷持屠刀的那隻手。
同伴呼吸了一口火刀一樣的空氣,說道:“有什麼用呢?咱們在這兒一天天衰弱,獵妖使又不是傻子,偷襲?偷襲個屁啊!等着就好了。”
陸默懶得迴應他的話,只管沉默前行。
巡山總要有個巡山的樣子,即便是垂死掙扎,陸默希望能多掙扎幾天,哪怕只能噁心噁心對方,也值了這一生的苦修。
同伴有氣無力地跟上來,頹喪落寞說道:“長老們也真是,落到這樣也不肯突圍,再這樣磨下去,我看咱們也不用打了,直接躺着等死就好。”
相處久了,同伴知道陸默沉默的性子,主動搭着話頭,說道:“陸兄,您與長老捱得比較近,知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什麼計劃?”
陸默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天諭長老開了卦,說是等待變數。”
“變數?”
同伴楞了一下,隨後用茫然的目光巡視四周,嘲諷的聲音說道:“變數在哪兒?”
陸默不想打擊他,但也不忍心欺騙他,只好說道:“天機不可泄露,我也不知道。”
“哈哈,天機天機,那幫傢伙整天裝神弄鬼,也不知換個好點的藉口。”
置身與絕境的時間太長,同伴對魔宮的敬畏不如往常,說道:“依我看,他們根本就是……咦?那是什麼?”
他問的是陸默,陸默卻已聽不到他的話,血殺聖子目光如刀鋒一樣盯着某處,身體微微躬起,開始顫抖。
“怎麼了陸兄?是不是有敵情?”同伴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摸樣,不禁有些驚惶。
“不要動!”陸默沉聲低吼,冷冽的殺氣瀰漫在周圍,彷彿隨時要拔刀。
“千萬不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