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不害怕那是假話,誰也沒有見過這陣勢,知道什麼是最令人害怕的嘛,眼前便是,那種毫無徵兆的,根本不知道究竟的危險,是最令人不知所措的。雖然沒有死屍,沒有異味,但這種情形比有明確的目標更令人恐懼。民間有一種傳說,叫什麼來着?噢,對了,叫鬼打牆,是指黑夜行走在路上,忽然不知去向,並且,自己行走的路線根本不是自己要去道路,而是一條通向死亡的不歸路,然而,自己渾然不覺。眼前,是不是屬於鬼打牆,暫且不知,有一點是肯定的,即,眼前看到的一切,很可能不是真實一幕,是鬼魅使用了障眼法,讓原本的一切根本看不見。
咦,果真是這樣子嘛,現場誰也弄不清楚究竟,誰都在擔心倒黴的事情即將落在自己的頭上。
“嗯,屍體呢,屍體究竟去了哪兒?”
這是江成煥在問,他在問誰呢,自言自語嘛,有這個成份,但主要還是在問作鳥獸散去的勞工們。
江成煥這麼問,是有一定道理和根據的,因爲,在場挖掘的勞工中,據說有大半是當初參與掩埋牛氏丈夫屍體的人,問他們是在情理之中,更何況,他們參加了整個挖掘過程。
然而,江成煥沒有聽到任何迴應,他迅速環視了一下四周,大家朝他傳遞過來同樣的疑問,一個個都流露怪異的目光,並將目光聚焦在江成煥臉上。
“啊呀,不得了啦,不得了啦,阿寶的魂體昇天去了,是他在天之靈顯靈啦,怪罪我們對他不恭啊!大家趕快跪下來,磕頭求情,告訴他說,並非是我們要掘他的墳墓啊,不是的啊,是迫不得已啊,我們大家要祈求他的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全村老小免受無妄之災難啊!”
忽然,在靜謐的人羣中,有一個微微顫抖聲音叫喊了出來。
大家不約而同朝這個聲音望了過去。
發現是一位年長者,咦,這不是那位替江成煥他們準備點心的村負責人嘛!這一叫,的確帶來不小震動,整個山川,頓時爲之一振。他叫喊聲剛落下,便“撲通”一聲,雙膝跪倒下地去,朝着棺材連連磕着響頭。他這一招,果然帶來從衆效應,墳墓附近的人膝蓋下彷彿斷了似的一個個“撲通、撲通”地跪下,然後一個勁地磕頭,整座山頭跪下一排排彎着身子的黑影。
阿寶是誰啊?就是牛氏的丈夫,阿寶是他的小名。
哈哈,顯然,這位村負責人是有相當號召力的。樹大根深,盤根錯節,是個顫威威卻始終不倒臺的人。
江成?根本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招,他是不會跟着磕頭,卻多多少少帶來被動,一時不知究竟該怎麼辦,但他的心思仍舊是在驗屍上,只是眼下沒有屍體可驗。他就弄不懂了,明明是一口裝了死人的棺材,並且,埋葬下去這麼長時間了,怎麼會是這樣一種情形呢,若說不是見鬼了,又作何解釋呢?棺材完好如新,甚至發出杉木的香氣來,屍體卻莫明其妙地失蹤不見了,難不成屍體重新活了回來,溜之大吉,或是下閻王處報到去了?荒唐,真是荒唐透頂,是不可能的事情,簡直是白天作夢。可如若不是,那又是怎樣一種情形呢,難道說,果真如剛剛老耿頭說的是死者顯靈了嘛?
江成煥束手無策。
唉,這一天不順,真是天宮不作美啊,關鍵時,又將了自己一軍,讓自己進退不得,難堪至極。
“大家不要太緊張,請大家不要緊張,我來向大家解釋一下其中的原因。”
忽然,從較遠處的黑暗中傳來十分鎮定的聲音。
大家齊刷刷地將目光轉向那個發出聲音的方向,啊,不是別人,是卞海波。
卞海波說着,同時已經近前來,他站立在嶄新的棺材旁朝四周掃視了一下。
“你們可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沒有啊?”
卞海波在問大家。
沒人吱聲。顯然,卞海波很失望。
然而,卞海波不急不躁,繼續凝視着大家,似乎必須等候大家說出隻言片語來。
然而,他再次失望。
於是,他轉向身旁的江成煥。
江成煥輕輕地搖了搖頭。
“老前輩,您可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啊?”
卞海波已經轉向老耿頭。見自己被問時,這位長者站立在較遠處,輕微咳嗽一聲,似乎是要證明自己的存在和重要,他雙手背在身後,仰着頭,用一種耐人尋味的表情盯着站在高處的卞海波,然後,搖了搖頭。同時,似乎不經意地扭頭朝他的左側眺望了一下,並迅速扭轉了回來。
“對嘍,”卞海波見長者將頭扭了回來,趕忙應道,“你剛剛的舉動正好回答了我的疑問。”
老耿頭頓時流露疑惑且微微緊張的表情來。
“現在,我來告訴大家,”卞海波似乎受到某種暗示,再次調整了一下腳下的站姿,“阿寶啊,可憐的阿寶已經被人擱在一旁多時嘍,我們在這兒熱鬧着呢,唯獨讓他獨自在一旁受冷清,有點不象話吧,老人家,您說是不是啊?”
卞海波說完,將目光轉身老耿頭,凝視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
老耿頭被逼問,一時目光無處躲藏似的,東張西望。
“你剛剛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明白。”
“你最明白,在場的人,數你是個最明白的人。”卞海波毫不客氣地說,“當然,在場的人,並非你一個人是明白人,還有那幾個人同樣明白。”
他說着,用手指了指在遠處探頭探腦的掘墓人。
那幾個探頭探腦的人見被注意,趕緊縮了回去。
“此話怎講啊,難不成,我還將阿寶的屍體藏匿起來不成,至於嘛?”
“你說呢?”卞海波反問。
被反問的村負責人有點窘迫,支吾着沒有說出什麼來。
一旁的江成煥看着這一切,有點忍心了,心想,卞海波今兒個究竟是怎麼了,幹嗎跟一個老者過不去,憑什麼說是老者從中作梗呢,依據呢,無憑無據就這樣爲難一個老人,於心何忍!
“嗯,卞法醫,我說啊,”忽然,從山下慢慢爬上來一個人影,微喘着氣對着卞海波叫嚷道,“卞法醫啊,我說,乾脆別再折騰了,既然屍體不在棺材裡,天氣又這麼晚了,什麼都看不見,不太好展開具體工作,要不乾脆等候到明天再說吧。”
江成煥聞聲瞧了過去,知道是馬尚魁,心下頓時放下來了。說實話,他也是這麼想的,即使是要屍檢,這個時候的確不太方便,僅憑爲數不多的強光手電筒,黑燈瞎火還是夠嗆。
“啊,不,”孰料,卞海波十分乾脆地一口回絕道,“馬大隊啊,你先別急,好戲在後頭呢!”
“好戲,什麼好戲啊?”馬尚魁顯然沒有聽懂卞海波在說什麼,實際上,誰都不懂。
“啊?!這位先生,我不知該怎麼稱呼你,”見狀,老耿頭迅速轉向卞海波,顯得十分虔誠的樣子,他用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問道,“剛剛你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啊,我怎麼聽不大懂啊?聽你的話音,這裡頭似乎有什麼貓膩呢,究竟是不是啊?麻煩你跟大夥兒介紹一下,讓大夥兒都明白,如何呀?”
老耿頭雖然說話的聲音有點兒沙啞,卻顯力道,是那種貌似衰老卻有內質骨子的人。話音剛落,現場一陣騷動,一撥人似乎簇擁着老耿,流露認同的表情來,甚至還有人在默默地點着頭。
顯然,這撥人內心都是向着老耿頭的,老耿頭有一定威望。
卞海波瞥了一眼,沒有立即吱聲,接下來,他卻將身子轉向了江成煥。
如此一來,輪到江成煥納悶了,他不知道究竟,心想,這傢伙今兒個究竟是在幹什麼呢,對老人家不理不睬的,又盯着他來這麼一招,玩的是什麼招式,葫蘆裡賣的究竟什麼藥啊,別沒事找事收不了場子來。
江成煥這麼想着,也不吱聲,同樣沉默着。
卞海波不爲所動,繼續沉默着。
在場的人似乎都在注意這種沉默,觀察卞海波下一步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