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挖洞,十三郎的身體與心態皆與前不同。
三天昏睡,原因當然不僅僅是餓,而是他的身體疲累到極致,難以再支撐下去。同理,昏睡給他留下難以消除的飢餓感,也讓他的身體得到緩解,不僅體力恢復如初,更重要是的精神得到放鬆,變得鬥志高昂起來。
心態上比較簡單,雖然仍有些小疑慮,可十三郎已能夠確定,在可預見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碧落對他無惡意。
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不只是因爲他掌握了那一縷命魂,還因爲十三郎真切地感受到了碧落的虛弱,那種讓人恐懼甚至絕望的虛弱。
打個簡單的比方,同樣是一桶油,汽車可以用幾小時,跑出幾百公里,換成飛機就得趕緊迫降,否則便要墜毀,假如換成航母,恐怕連點火的資格都不夠,牙縫油管都溼不透。
碧落就好比一條十萬噸級的航母,吞噬那些怪物的精魄就像是用家庭用的自來水管給它加油,時不時還會卡殼,加油工人累得半死,航母依舊精神不起來,甚至無法發動。
許是感受到宿主的狀態和疑慮,爲了讓十三郎給她提供更多食物,碧落送出命魂交由十三郎保管,取信的同時令她更加虛弱,其中意味不言自明。而十三郎在明悟其用心,且感受到那種恐怖的飢餓感之後,與公與私都要繼續勞動,承擔起“餵養”的職責。
“過來,我養你。”
當初的話聲猶在耳,所謂一語成讖,說的就是這個不知輕重的夯貨。
於是,等待魔修回信的時候,十三郎將外面的事情做些安排,三卡與雙魔北上,去迎接如果存在理應已經在路上的援兵,避免被獵妖使提前察覺,三名殺衛留了下來,一則他們替換的能力更強,二來這三人現在的情形與傀儡類似,十三郎不擔心泄露消息。
碧落在沉睡,但她的本能仍在,十三郎跟着沾了光,如今他不用放出神念便可察覺到哪裡“四不像”的數量更多,只管揮舞利爪開山鑿石,大踏步前行。心憂既去,十三郎精神飽滿且實力盡復,無需考慮方向也不用顧慮怪物多寡,在達到其承受極限前,都不會停手。
石塊紛飛,通道內卻沒有多少聲音,金烏之爪每一次揮動,石壁上便被揭一層下尺餘hou的皮,效率堪稱恐怖。挖着挖着,十三郎忍不住要想,假如自己是一臺不知道疲倦的機器,會不會把整個金山挖空?
“也許真想牙木說的,山肚裡藏着什凍寶物。”
心裡取笑自己,十三郎奮力揮出利爪,忽聽一道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少爺,少爺?”
“誰!”
淬不及防,十三郎着實被那道聲音嚇了一跳,牙木等人已經離去,三殺被他裝在獸環,碧落沒有理由這麼快就醒,是誰在說話?
那個瞬間,十三郎幾乎以爲通道被發覺,自己要面臨一場惡戰了。當然他同時也覺得奇怪,飛蟻發覺不了敵人蹤跡也就罷,難不成啞姑都被瞞過?
“是我,少爺,是妾身。”
“十三娘?”
十三郎此時才分辨出,那道聲音不是在耳邊響起,而是在腦海中直接回蕩,鬆了口氣的同時好生詫異,問道:“你怎麼醒了?”
十三孃的情形,比之碧落有過之而無不及,同樣處在類似於休眠的狀態之中。這樣說是輕的,準確講她早就死了,只不過因爲三生族太過特殊,而她的怨念又太強,這才能留下一絲執意不肯消散。
平日裡,只要十三郎不招呼,她就一直沉睡徐徐修養,然而她連一絲魂源都沒有,修養的難度也超乎想象,基本沒有恢復的希望。
這樣的她,突然間醒過來且主動呼喚十三郎,多半就是有事情發生。十三郎心裡這樣想着,果然聽到十三孃的回覆,證實了他的判斷
“剛纔,少爺是不是服用了什麼天材地寶,妾身突然覺得溫暖許多,身體也凝實了不少?”
“剛纔?天材地寶?”
十三郎抹了抹嘴巴,心裡想魔蚊之晶我倒是有吃,可惜已經沒多少,再說那玩意兒算不得天材地寶,而且也不是頭一回。
十三娘想了想,說道:“妾身說的剛纔,恐與少爺的感受有所不同,少爺難道沒有發現,您的元神強大了不少,而且……更具威懾?”
“時間不等?”
十三郎明白了她的意思,沉睡中的十三娘所言的剛纔,也就是她醒過來之前的那一段,以她現在的狀況,那段可以是片刻,也可以是一天,甚至可以是一年。
“也許是三天!”
心裡猛然閃過念頭,十三郎瞬間狂喜,隨後
又猛的一驚。
他說道:“你替我一下,我的元神有沒有什麼異常?
之所以這麼講,是因爲十三郎擔心如果存在某種危機,既然自己之前沒有察覺,那麼現在同樣也很難發現端倪,還不如讓本身在藏於識海內的十三娘來檢查。
“異常?”
十三娘聽出十三郎的慎重,仔仔細細地感受了一番後說道:“更強大,更飽實,更威嚴,起…
“好了好了好了,我說的是,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不妥的地方……有。股灼燒的感覺,妾身覺得如果離得近一些,就會被燒成灰,這個算不算?”
“呃…好吧,暫時當它沒問題。”
此時十三郎已經察覺到,他的元神充滿火力,與那種純粹的熱完全不同,且之前給他帶來不少麻煩的燥念已不再是問題,就好像身體的過濾能力得到提高,將其淨化了一樣。
“真有這麼好心?”
雖然難以理解,十三郎只能當這是碧落的功勞,在他接納那一絲命魂,或者嘗試與之聯絡的時候,也許對方覺得他是在太弱了,工作效率也太低,所以才從魂魄中割出一絲,融合到十三郎的元神裡。
想來碧落沒想到十三郎的識海還有另外一個可憐蟲,於是乎對應的,十三娘也得到某些好處,這才醒了過來。
眼下不是糾纏這個的時候,十三郎仔細內視後將其放到一邊,說道:“那你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是不是可以奪舍別人?”
之前的十三娘,甚至連奪舍的能力都沒有,她需要慢慢壯大神魂,且需要十三郎爲她消滅要奪舍對象的元神,最好是削弱到如她這樣的程度,纔可以成功擁有軀體。十三郎這麼問,考慮的自然是尋機將夜蓮換個身份,永久消除禍患。
想到夜蓮,十三郎忍不住一陣咬牙,倒不是怪她手段狠毒,而是因爲知道,兩人之間已沒有化解的可能,遲早論及生死。
“還不能,其實……,”
十三孃的聲音有些猶豫,遲疑片刻後說道:“其實妾身現在明白,恐怕不會再有這個希望了。”
“爲什麼呢?”
“因爲意念到底不是魂魄,它只是記憶與怨念的結合,換言之,妾身現在入不得輪迴見不得天道,一旦現身就是…,必死的下場。
十三娘語氣幽幽,說道:“之前妾身尚不甘心,所以纔出言哄騙少爺,這一次滋補極爲強大,妾身能夠感覺到,它的源頭遠遠超出妾身所能理解的層次,這樣都不能催生出魂源,還能指望什麼。”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沉默了很久。
從根源上講,十三娘其實是死在他手裡,雖說沒有什麼內疚,可這般形蘇不離十餘年,往日仇恨早已淡去,聽到她如此落寞的語調,終有些不是滋味兒。
假如不計較因果只論結果的話,十三娘其實幫了他不少忙,別的不說,須彌山上與夜蓮交鋒,如果沒有十三孃的牽扯,十三郎不會那麼順。
一時沒什麼話好講,他說道:“不着急,慢慢等着吧,也許將來少爺我修成正果,還有辦法可想。”
十三娘輕輕笑了笑,沙啞的嗓音稍稍透出幾分神采,說道:“三生宿命,本就是註定了的結局,這樣的結果對我來講,不一定就是壞事。”
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十三郎聽得雲裡霧裡,只好嗯嗯啊啊幾聲,算是應個景兒。
正想着該怎麼結束這段話題,忽聽十三娘說道:“少爺,妾身這次醒過來,感應到了她的氣息。”
“是嗎?那說明援兵離得很近了?”
十三郎大爲驚喜,說道:“感應清楚嗎?不會弄錯?”
“援兵?什麼援兵?”十三娘愕然反問道。
“呵呵,是這麼回事。”
十三郎醒悟過來,三言兩語將情況介紹一番後說道:“早知道你會醒,我就不用讓他們去迎接了,省了許多風險。”
“這裡是外域沙場?降臨之戰會這麼慘?少爺您居然……做了這麼多了不起的事情!”十三娘顯然是被震撼了,話語中滿是讚歎與欽慕,沒有一絲作僞。
“順勢而爲,順勢而爲罷了。”
小小的謙虛了一把,十三郎說道:“試試,能不能感應到夜蓮的方位和距離?”
十三娘從震驚中醒來,澀聲笑了笑,說道:“少爺弄錯了,我說的不是夜蓮。”
“不是夜蓮,那是誰?”
十三郎愕然反問,隨後心裡靈光乍現,騰的一聲從地上跳起來。
“難道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