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劍受阻,羣修罹難,戰場局勢即將翻盤,然對渡劫中的十三郎而言,沒有絲毫幫助。現在的他正面臨考驗,成則登上仙路直飛雲霄,敗則身亡道隕,化作天地間一縷煙塵。
巨劍衝關的那刻起,十三郎走到生死關頭,四、五道金雷先後落頂,其修爲、肉身、包括天絕都已用到頂峰,出盡全力。
三劫三六九,每此分割猶如修行路上一個小關口,其中以最後那道劫雷威力最強,至少相當於前兩道之和。
何止啊!
頭頂劫眼徐徐睜開,醞釀時間超乎尋常,濃濃金色由內到外,如金漆一層層塗抹、直到堆出一根撐天柱。威嚴而又狂暴的氣息充斥其中,徐徐釋放,壓得人喘不過氣,直不起腰。同爲渡劫,四名修家陪十三郎一同衝關,但其凝聚出來的劫眼、劫雷完全是另外一幅樣子,對比好似殿前君臣,虎嘯羣狼。
咔的一聲,劫門大開,劫眼再度睜開幾分,濃濃威壓開始外泄,肆意沖刷着星空裡的一切;周圍四隻劫眼發出如臣服般的嘶鳴,紛紛遠離。片刻後,天上劫雲凝定成形,當空金珠正對着十三郎頭頂上的火輪,昊陽之光與金輝相襯,周圍再灑銀花四朵,說不出的美豔與神聖,道不完的沉重與肅殺。
“嘶!”
目睹此景,四大準劫修士倒吸一口寒氣。
連破兩關,期間不說積累、凝固修爲,十三郎打了仗、負過傷,勞神憂心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破劫之雷森威如斯,他能否過得去?
視線中。十三郎化身的十丈火禽身姿勞頓,頭頂驕陽黯淡,爪中天絕沉寂,絲毫沒有剛剛那種嘯傲蒼穹的奮烈。
“是故意嗎?”圍觀者默默在心中自問,憂心忡忡。
渡劫關乎生死,以人族之聰慧、狡詐。不可能不費心思尋找過關機巧。別說,還真被他們找到一些辦法,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僞裝。
扛雷好比考試,成績越好雷劫越強,反之成績差的話,雷劫也會稍稍“放水”。渡劫的時候,修士如果感覺艱難,可在天雷醞釀時壓制修爲氣息,說白了就是裝慫。試圖影響天道判定、降低劫雷強度。反之亦然,如感覺劫雷一般、實力有餘的話,修士在劫雷初期爆發更多修爲,讓渡劫顯得輕鬆。
挑釁!修士把它理解爲對天道伸手,換來更強劫雷,進而換來更多天賜,有能力、敢於這樣做的人,無一不是修中翹首。實力遠遠超出同階修士一大截。
最明顯的例子就在眼前,十三郎衝生境。姿態狂傲、甚至說得上驕橫,其後天劫轉爲賞賜的時候,他的那道五彩雷柱明顯比別人更粗壯,蘊含的力量更多。
必須提到的是,無論正反,這些做法空有理論基礎。具體有無效果、很大程度上是修士自己推測,圖個安慰罷了。仍拿十三郎來說,也許那些做法都是多餘的,不管驕橫還是裝慫,結果都一樣。
天道何其強大。哪有那麼容易被騙?
重點在於,當下十三郎氣息奄奄,假如是故意這樣做,證明其渡劫信心有所動搖、需用手段爲自己打氣;反之若不是故意,證明其力已用盡,頹勢已成。
哪種都不是好兆頭。
金光浩蕩,濃濃聲威朝十三郎頭頂聚集,感覺像壓在每個人心裡,很沉重。
有人幸災樂禍,甚至會祈禱其失敗,比如看到這一幕的羅桑修士,比如正朝這邊衝過來的禿頂老者,比如生來就有陰鄙心性的那些人。
再比如,齊守仁,還有齊飛。
“金雷灌頂,劫中加冕!”
魂幡內,千萬人當中,齊守仁瘦弱的面孔上神色陰鬱,身後齊飛如傀儡相隨,老實甚至木訥的面孔微微抽搐,掩飾不住內心震撼、與嫉恨。
此方戰鬥方酣,兩方修士犬牙交錯,難以分辨誰是誰、誰不是誰;到處都是翻卷的風暴,絞殺無數人性命。這樣的戰場、兇險遠遠超過狂靈之地,人人非全力不可自保。
齊守仁顯得遊刃有餘,四處飛掠襲殺羅桑修士,連劫後都難與之一戰。
論修爲,齊守仁只有劫境初期,能夠保住性命就算幸運,然而不知什麼道理,但凡其對手,明明看着能夠碾壓、碰撞時突然萎了一截,十成威能、充其量發揮出三四成。尤其不可思議的是,齊守仁擁有堪比、不,遠遠超過妖獸的自愈能力,連斷肢之傷都能快速回復,猶如不死!
除此外,齊守仁神通莫測,施法巧妙,擅抓戰機,還有表面如傀儡般的齊飛,實際發揮出的作用超乎想象,屢次救險。
留心觀察的人會發現,他與齊守仁之間,能夠互換!
憑藉鬼神莫測的手段,齊家未獲正式封令的少主大殺四方,率領着齊家最強的一支隊伍,漸成六族之首;其勢其威,其力其兇,超過齊傲天、程血衣兩人之和。
引領羣雄當嘯傲,尤其眼下齊家少主迴歸、稍後必有奪嫡之爭的情況下,齊守仁、還有齊飛,有理由爲自己的表現而喝彩。然而事實的情況是,他與禿頂老者一樣,關注重點早已不是戰場,而是狂靈地、天威下,那個渡劫的人。
“小畜生!”飛馳中,禿頂老者目射幽寒,將雙劍併成一處。
“孽障!”翻手擊殺一名羅桑修士,齊守仁暗暗咒罵,神色扭曲。
“不要成功,千萬不要!”生平不知氣餒爲何物,此時此刻,飛殿下竟然感覺到一絲驚恐。
咔嚓!
沉寂中又過片刻,隨着一到銀光撕破天空,轟隆隆雷鳴之聲連爆,當中金雷劫眼即將、尚未完全睜開,周圍四條銀光大柱走在前面,浩蕩臨頭。
“吼!”
四聲咆哮。其中一道銀芒閃耀,比之天雷絲毫不讓。背斧漢子一飛沖天,利斧旋出道道銀河,與劫雷對舞於當空。其餘三修紛紛效仿,各自施展出自己的最強神通,決死一戰。
劫境爲死關。不同於其它境界,修士能夠稍稍感受到天意,判斷此劫是否爲終止。眼下而言,四修心裡認定這是最後一關,闖過便可海闊天空。
那還猶豫什麼!
奮發全力,背斧漢一口氣演完潑風殺,生生將劫雷劈成無數段。
百年前就已堪破劫關,只是修爲不夠被禁足,百年苦候、眼瞅着到手的寶物不能撈取;今日一朝推窗展頁。感覺闖入到全新世界,滿心、滿身、滿眼皆是新意,處處留香。
“登仙去啊!”
不是主動爲之,長嘯自然而然起自丹田,背斧漢子豪情滿懷,再揮三斧。
“殺!”
從此後,潑風殺法增加新境,比創造它的人走的更遠。
“殺!”
同樣的聲音來自天上。所有人爲之一愣。
天降劫雷,天上是絕絕對對的禁區。怎麼會有人的聲音?
舉頭看,當中劫眼憑空炸裂,金色光芒萬丈如針,當中一隻巨大手掌,五指張開正對十三郎的頭頂,死死一扣。
“啊!”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心生絕望,憤而吶喊。
“好!”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心內狂喜,望天而呼。
“唉!”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默默嘆息。頻頻搖頭。
“殺!”
這一刻,只有一人冷漠依舊,沉靜依舊;用瞬間將全身怒火灌注,用頃刻將滿力提聚劍身,十三郎緩緩擡頭,神情平靜的不像活人,唯將一絲譏諷保留在臉上,冷對蒼天。
“真以爲我猜不到你是誰?”
“真以爲我不知道你在何處?”
“真以爲我不知道你的打算?”
“真以爲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破境開界,一境一劫;經我四百年養育,界魂世界已具雛形,你借狂靈、用無量,最後經過我,留下引子在其中。”
“只有在我破關衝境、引動天地的時候,才能打開界魂世界;只有這個時候,你才能最大限度利用這個世界的力量,纔有把握入界之後戰而勝之、奪取‘後輩’身軀,對不對?”
“如此就意味着,你雖爲天道,實則已從世界出來,或者被世界拋棄,所以才挑動生靈大戰,阻礙輪迴,進而要親手毀滅世界,毀滅這個誕生你、養育你的根!”
“你啊你,擁萬靈之智、億萬年思索,到頭來只想出這個主意,你說你是不是蠢貨,是不是廢物?”
金色手掌如泰山壓頂,此刻更帶有層層迴盪,似嘲諷,也像被刺到痛處的羞恥。
毫無疑問,十三郎認爲是後者,得意中繼續自己的......心裡話。
“由生到死,由生入劫,按照以往,我會兩度打開世界,給你留下兩次奪界的機會!”
“破生境,你賜我大力誘引;可惜界魂之門並未打開,是不是很失望?”
“衝劫關,你給我殺機無限,金雷根本不是什麼奇遇,而是要逼着我呼喚得福相助,對不對?”
“爲何你不想一想,我憑什麼敢連破兩境?”
“因爲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全我,一定會助我成功,哪怕硬拉、也要把我提上去!”
“原本麼,我巴不得有人把界魂帶走,爲破劫把它送給你,挺好。”
沉吟半語,金色手掌已至頭頂,十三郎仍無所動,默默相問:“如今情況變了,界魂就是得福,德福是我兒子。難道你認爲,我會爲了衝關,爲了自己活下去,賣掉自己兒子?”
時空爲之一頓。像是老天遇到難題,需要片刻思索。
十三郎不給他時間。
“殺了我,還是等待別的機會,你自己選!”
賁烈之吼,最強之殺,驕陽、天絕、火鳥、人體,四法同殺。
“吼!”
“不能讓他繼續!”
遠方又聞凌厲殺機,禿頂老者咆哮甩劍,寒星千里。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