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趕的單章
十萬鐵甲入城,分出八條長龍直撲各大宗門,其後再分五十七股靈蛇卷向殘餘分宗,最後裂變爲大大小小數百路,各有各的目標,各有各的路線,次序分毫不差。
腦海中浮現出無數顆紅點,大小不一分佈也不均;由西城開始畫出無數條線,連接每個點織就一張完美的網;混在城主車駕冒充親衛的美帥就像機器,直接以神念將指令傳達到最基層。
“殺!”
自雪狼騎士第一刀揮出、第一顆人頭飛起的那一刻,戰場就沒有一息停止流血,沒有一顆標註的點能逃脫。
亂舞城東西狹長,綿延數百里,尋常坐騎僅僅奔跑也需一整天時間方能完成,遑論此刻隨時面對生死搏殺。一個簡單的比喻,狼騎就像一臺收割生命的戰爭巨獸那樣,一路碾壓一路行,直到跑完全程。
不留守,不停頓,殺人奪命後奔向下一處戰場。一些隊伍由分散到聚合,還有一些聚合中分裂成無數支流,有損傷及時救治,有死亡趕緊補充,城主車隊就像一隻巨大的母皇,不停派出生力軍補充又不停回收傷員,聚聚合合,絕不給對手反應的時間。
許多人不知道因何而死,更多的人惶恐地待在各個角落,期望早一點辨明形勢與方向。只要在一天內完成殺戮,亂舞城想亂也亂不起來;待天明重整舊山河,日月均已與往日不同。
這種方式相當冒險,十萬狼騎聽起來很多。與亂舞兩千萬人相比不過井中一瓢,分散數百股之後如同分撒四周的水滴。隨時有可能被吸徹烘乾。
然而事實上,狼騎前進的步伐相當順利,隨着一聲聲嚎叫在街道園林內炸響,隨着一道道偶爾綻放的訊花升上高空,恐慌入瘟疫一樣自西向東席捲而過,嚇破無數人的膽。
呼喊,吶喊,咆哮。咒罵,砍殺以及飛奔,每個得到消息的人都在忙碌,每個自認有資格上榜的人都萬分驚恐;新年新年,再如何警惕的人也有鬆弛的時候,聚集兵馬說明情況再到組織起來完成抵抗,雪亮長刀已經臨頭。
從高空往下看。亂舞城就像吹起一陣由棉絮組成的風,沿途沾染鮮血帶走人命,變得越來越紅豔,越來越銳利。狼騎所過,一處處據點般的勢力被連根拔掉,一座座莊園變成鬼窟。景象雖然淒厲,面目已煥然全新。
“還不錯。”
車隊徐徐駛向城主府,美帥與林家姐弟坐在同一輛馬車內,內心默默做着評估。半個時辰過去,狼騎整體前移五十里。拔掉近百顆紅點。接下去,作爲箭頭的狂狼隊伍將開始第一場攻堅戰。非美帥所能左右得了。
他已徹底投入這場戰鬥,指引着每支隊伍的方向與步伐,樂在其中。同時因兼着守護林家的職責,美帥除偶爾以神念探查周圍外,再分不出絲毫餘力。
“七宗八門沒你的事,老老實實做個小兵就好。”蕭大人如是安排,不容任何人質疑。
軍令如山,美帥比任何人都明白違抗軍令的後果,神情略顯不忿,偶爾抽空瞄一眼十三郎所在,不禁有些擔憂。
“拿本帥當苦力,哼哼,看你多大本事。”
“先生怎麼了?”
小少爺眨巴着眼睛,好奇問道:“先生受傷了嗎?”
美帥一愣,輕蔑說道:“受傷?誰能傷到本帥!”
小少爺說道:“那麼本事,怎麼不去幫忙?”
美帥張張嘴巴,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小少爺想了想,歪着臉低聲嘀咕道:“不講義氣。”
依蓮連忙阻止,說道:“不許胡說,先生定有難言之隱。”
難言之隱?
美帥聽着這說中心坎、本該讓他覺得安慰的話,總覺得姐弟兩個是在相互託襯,嘲諷意味十足。
“跟我說說心裡話,你們那個老師到底怎麼樣?”美帥真正想問的是十三郎混在凡人世界瞎攪合的目的,可他知道兩個孩子說不出道道,臨時改了口。
“老師?真猛士也!”小少爺回答道,神情嚴肅得讓美帥想發笑。
“可他是修士耶;你們還不知道吧,他這樣胡鬧會耽誤自己的修行。”美帥試圖挑撥,典型高級黑。
小少爺一點都沒上當,不屑說道:“那是你不懂!老師說了,仙自凡中來,不懂真正凡意,休想明悟道心真諦。”
依蓮適時幫腔,精緻臉龐擺出一副令美帥不爽的鐵粉表情說道:“是的,老師曾經講過,仙凡世界各有法度,但又緊密相連,其原因就是天道爲求道者修持正果留下的一絲縫隙;若不然,天道大可以取締凡間,或者不準人修仙,豈不乾脆得多?”
小少爺再跟上,說道:“老師說,有些世界沒有仙人存在,一個都沒有;或許那就是天道的試驗,或則磨練,故意的。”
“老師還說”
“說個屁完全不能修真,哪有那樣的世界。就算有,也是天道棄兒!”美帥怒道。
“切!”姐弟兩一起反對,振振說道:“那樣的世界最能讓人體會凡心,可惜啊我去不了”
“誤人子弟,絕對是誤人子弟!”
美帥憤憤不平,冷笑喝道:“聽着頭頭是道,你們哪個告訴本帥,什麼是凡心?凡心存在於哪裡?”
小少爺毫不畏懼,說道:“人情世故,生老病死,聚散離合,情愛恩仇,均爲凡心所化。”
依蓮接下去,認真說道:“宦海沉浮,江湖草野,鬧市田園。高堂老居,處處皆有真諦。”
“呃”美帥楞住。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小少爺同情的目光望着他,嚴肅說道:“好好體會吧,先生。”
“”美帥啞口無言。
死人不懂這些,完全不懂,永遠不懂,也不可能懂。
園中園,山內山,地下鏤空仍爲界。
園中園是土蚌族內外宗所在。也是狼騎前進路上遇到的第一道硬關卡,兩千狂狼呼嘯而來,沿途沒有任何耽擱,直取外園。
雪狼奔行與軍馬不同,沒有硬蹄踩踏大地的震顫,但有穿房越脊的靈便,以及魔獸特有的威凌與兇惡。前方屋瓦脊檐在望。鍾大海拔刀在手,虛劈大喝。
“圍!”
狂狼呼嘯分往兩側,置屋頂堡沿顯露的無數身影與不顧,無視那些或譏諷或冷笑又或驚慌的面孔,欲將整個園,不。整座山圍住。
七宗到底是七宗;即便是新年,即便經歷連番內鬥,門內仍聚集了大量幫衆。內山更有宗門修士坐鎮,元嬰老怪常年留守,可謂固若金湯。
狼騎入城。七宗雖然措手不及,但不會像普通宗門那樣完全沒有反應的能力。自得到消息起。園中園大門開放,長守園內的千多名幫衆整齊排開,擺出一副請君入甕的架勢,恭候狼騎入關。
當首一名錦袍大漢,目光淡淡望着狼騎的舉動,微有震撼,但又不禁流露出幾絲嘲諷。
“找死!”
千名幫衆面對兩千狂狼,論實力根本不是一個層次,錦袍大漢卻宛如面對的是一羣螻蟻,開口下令。
“起閘,放!”
放,放什麼?
答案是妖蟲,密密麻麻無數拳頭大小的妖蟲!
飼蟲不是角蚩族的專利,土蚌族只養一種妖蟲,實力絲毫不輸給擅弄毒物的角蚩人。連串咔咔悶響,園中園正面牆壁轟然下落,代之以一道由無數鋼簍連接而成的鐵閘。隨着壯漢一聲令下,鋼簍打開躍出無數妖蟲,肉嘟嘟的身子看去絲毫無害,頭部應長着鼻子的部位閃着幽光,好似安放着一顆黑黝黝的寶石。
土蚌蟲,可爲食亦可爲武器,土蚌族特有的守護之術。
七宗公認一條道理,外門之中,若論攻勢凌烈,沒有人比狂狼戰士更強大;但若比較防禦堅固,擅長培育土蚌蟲的園中園堪稱進攻方的噩夢,絕非地面軍團所能圖。被人兵臨城下時放出土蚌蟲,園中園的手段單一而有效,足以讓任何敵人怯足。
最強的矛遇到最堅固的盾,結果會怎樣?
一經放出,土蚌蟲綠豆般的雙眼立即盯在呼嘯而來的狂狼、及其背後的戰士身上;人類眼中兇狠強大的餓狼,在土蚌蟲看來不過是一個裝滿精血的皮囊。柔潤而充滿彈力的腹部一收一縮,它們就像一陣陣石頭一樣從地面躍起,高達丈餘,遠及十數米。
“哧!”的一聲響。
身在半空,鼻頭處彈出一支紅芒閃爍的吸針,成羣結隊如落天石雨,飛撲向各自看中的目標。
“嗷嗚!”
一聲吃痛狼嚎,鋼刀未必劈砍得破的狼皮如紙一樣被刺破,緊跟着便是一口猛吸。無論刺中的是狼還是人,無論刺中什麼部位,土蚌蟲的身體都像吹氣般脹大,飽食鮮血、甚至骨髓。
它們的吸針細細長長,足以刺透體型龐大的狂狼內臟,一口猛吸身體膨脹一圈,好似沒有盡頭。
數十頭狂狼同時被攻擊,也同時狂嘯着、爪撕嘴咬展開反撲,巨大的力量加上鋒利的爪牙,將一隻只土蚌蟲拍成團團肉泥。
即便如此,狂狼絲毫不能阻止土蚌蟲前仆後繼的攻勢,頃刻間翻倒一片。
吸血是土蚌蟲的本能,貪婪是其深入靈魂的天賦,絕不因對手兇猛而被遏制。
兩千狂狼雖然強悍,土蚌蟲卻以數萬計,這樣的消耗,哪裡是狂狼戰士能承受得起。狼嚎聲聲,土蚌蟲如泥流般撞入狼羣,掀起血海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