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蹄如山,一前一後踏上燕宓密佈身前的防護,爆裂聲響起,如一隻只甲蟲的殼被碾碎,壓平。..?:
與巨蹄同時來臨的那聲吼也讓燕宓不好過,胃裡好像塞進一塊腐臭難聞的石頭,眼前似有無數顆星星,煩悶嫌惡且頭暈目眩,幾乎當場吐出來。
這些不是最嚴重的,身體外的波紋碎裂後,魔魂聖子的千萬冤魂無孔不入,絲絲縷縷帶着殘虐之氣的煙霧順着毛孔鑽入體冇內;煙氣中,一條格外醒目的紅影縱掠而來,深深刺入他的肚腹,再狠狠一攪。
“啊!”
慘嚎中,燕宓口噴鮮血,肩頭流着黑血,肚子上開了一個不知多深的口子,眨眼之間連遭重創,受傷已然不輕。
他再顧不上什麼戰術什麼謀略,也不能再夢想以強破強於前方殺出一條血路,只想避開眼前如潮般的攻勢,如潮水般的敵人,哪怕只是暫時。
或許是因爲痛苦,又或是被恐懼刺冇ji了潛能,此時燕宓福至心靈,突然意識到自己所遇的第一波攻擊並不是那些鍼芒,而是讓自己產生唏噓感慨意的干擾。
以燕宓冷靜到冷酷的心性,怎會無聊到替別人發感慨,別說神心老人,神仙老人也不可能。那些本不該存在的唏噓與感慨,纔是對方施展的隱匿手段,也是第一道殺着。
帶來的後果……讓他的反應遲了半息。
半息!多麼珍貴而漫長的時間!
“嗤!”
銀光乍現,冷電般的劍芒劈上大灰的鐵蹄,迸射冇出的光華照亮周圍,生死關頭,燕宓爆發出全部實力,飛劍揮出的同時身體倒卷,亡命般朝後方飛退。
“你這條老狗,敢弄傷本神的腳!”
大灰吃痛怒吼,身體卻不得不爲之停頓,燕尾族的劍可不什麼破銅爛鐵,覺冇醒之後的夔神以全身最堅硬的鐵蹄與之碰撞,生生被砍出一道兩寸深的口子,若非它有足夠底蘊,便要劈成兩半。
出道至今,夔神還是頭回遇到這樣的情形,心裡不覺涌出幾分怯意,暗想反正老傢伙也死定了,本神還是省省力氣,不要再被他弄傷了指甲。
此時,燕宓如流星般飛退,心中正有無窮悔意。
他意識到自己錯了,前面不是什麼虛槍,而是足以秒殺元嬰修士的實擊,若冇非燕宓一貫小心謹慎,僅這一個照面便要當場身亡。
淒厲的尖嘯聲響起,數名妖將從周圍撲過來,更多妖靈從四面八方撲過來,燕宓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人接近到這種程度仍懵然不知其危,此時方纔來得及反抗,來得及呼喚幫手。
想到不久前剛剛發生的那場戰鬥,咔吧族面對的情形與現在的自己相比,何其相似。
“報應嗎?”
燕宓心中閃過這道念頭,隨即發出怒吼:“絕不!”
他召回飛劍,正要施展更多神通,身後陡然微涼。
一隻堪稱溫柔的手貼上他的後心,如同銳冽的刀切進軟嫩的豆腐,彷彿沒有半點阻礙一樣刺進去,伸下去,經過胸、肚、腹,直落丹田。
那隻手掌沒有沾上一絲鮮血,帶着玉石一樣的光澤,抓住那個神色倉惶的小人,並且握緊。
這纔是絕殺。
真正的絕殺!
襲擊者不光要殺了他,而且要捏爆他的元嬰,元神出竅的機會都不給!
毛骨悚然的感覺涌上燕宓心頭,他滿頭白髮飄飛,雙眼赤紅如鬼,本能絕然地尖聲狂喝。
“魂爆,千絲散!”
轟然一聲巨響,血霧蔓延,從一個點迅速變成風暴,除那顆猶自瞪大雙眼的人頭外,燕宓的身軀通通爆開,散碎四周。
暴虐的衝擊迴盪八方,魔魂死傷無數,大灰碩大沉重的身軀被撞飛,如同被一座雄山所擊中,發出難以負荷的哀嚎。
胖胖見機比較快,身體如彈丸一樣飛射到空中,隨後被衝擊所卷,以更快的速度彈射到百米外,落入叢林雜草。
元嬰自爆,其威力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場中瞬時間被清空,再無一隻妖魂。
數道煙氣自爆炸中心鑽出來,閃電般飛向四周,朝那幾名妖將而去。
“定!”
一聲清喝,空間突然爲之凝固,周圍隨即涌現出無數黑點,以無比兇獰猛惡的姿態衝到煙氣周圍,瘋狂吞噬。
十三郎身體正面血紅,反面卻乾乾淨淨沒有一絲塵埃,那雙眸子更是純淨明亮,好似嬰兒的眼。他一隻手點向那幾道被無數飛蟻包圍的煙氣,一隻手拎着那顆不肯合目的人頭,彷彿在與之交談。
“閉上你的眼。”
“不要!”
若有若無的慘嚎聲在周圍迴盪,不出三息便化作渺渺。
堂堂元嬰修士燕宓,叱吒縱橫數百年的老怪,竟連敵人長什麼摸樣都沒能看清就化虛而去,再無一絲蹤影。
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七名正朝這邊撲過來的妖將集體打了個趔趄,幾乎摔倒在地上,隨後雖勉強站住,卻像醉漢一樣搖擺不定,彷彿失了魂的傀儡。至於那些更低級的妖靈,受到的影響反倒不如妖將那般大,只是徹底失了章法,四散奔逃或朝十三郎等人圍攻,毫無法度可言。
不多時,幾名妖將軟倒在地上,餘下妖靈亂作一團,自然無法對這幾人構成威脅。
“籲……”
十三郎看看周圍情形,嘆了口氣,略有幾分感慨。
與當初和洪明一戰相比,這一戰顯得輕鬆,卻蘊含着更多兇險。輕鬆在於瞬間便將一名元嬰初期頂峰修士殺死,讓他幾乎沒能還手,兇險則是因爲十三郎沒能及時封冇鎖其元嬰,進而帶來難以預料的後果。冇
考慮到燕宓是被偷襲,從頭到尾都沒有喘口氣的機會,且令十三郎動用了除啞姑外的全部手段,這一戰顯得更加不易。
低階戰高階,雖不是不可勝,卻永遠藏着不可知的變數。
“該死的!這個該死的畜生!”
牙木瘋狂大叫着,以最惡毒的言辭詛咒燕宓死都不能安息,他好不容易恢復幾分實力,這一戰就幾乎報銷大半;算計到如此程度還被燕宓臨死反撲,魔魂聖子不禁生出幾分後怕,還有對未來的擔憂。
十三郎知道他真正想的是什麼,說道:“老師告訴過我,這種元神分裂的法門很難修成,不是人人都能掌握。”
若不能分裂元神,那個修士肯輕易自爆?當時的情形,燕宓並非真的就毫無掙扎餘地,只是因爲他希望藉助自爆威力重創甚至滅殺對手,堪稱果斷狠絕。
安慰了牙木,十三郎喚出啞姑震懾妖靈,望着地上那顆人頭,神情若有所思。
“本土修士煉製妖將,似乎與四大星域的人有所不同……”
他那一抓沒有白忙,燕宓自爆的威力實際上被打了大折扣,否則的話,牙木等人不會像現在這樣輕鬆,勢必要被重傷。
當然了,那顆頭也無法保持完整。
“可我虧大了啊!”牙木朝那顆頭顱痛罵。
十三郎說道:“除了妖靈晶核和那把劍,戒指裡的東西全歸你。”
魔魂聖子不吝讚美道:“少爺英明,少爺英明。”
……
……
半日後,亂妖瀑山谷。
一隻低級妖靈走進來,手裡拎着一顆人頭,昂然無畏地走向那幾間房舍,走向幾張鐵青的臉。
偌大的山谷寂靜無聲,妖將俯首妖靈顫抖,沒有人做出一絲動作。周圍,空氣彷彿凝固了一樣,山風從山谷上空經過,宛如撞上無形的牆壁,碎裂於無形中。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一名老者滿頭白髮皆在抖動,兩隻眼睛死死盯住那隻無知無畏的妖靈……手裡的那顆人頭。
“燕宓被人殺了,就這麼簡單。”
平淡的聲音字房舍中響起,下一刻便出現在衆人身邊,燕恢恢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以目光示意。
拿着人頭的妖靈身體在目光中潰散,那顆人頭卻沒有落地,而是浮在空中,徐徐飄至他的身前。
燕恢恢靜靜地望着頭顱,看得極爲仔細認真,好像要等他說什麼一樣。
“我知道他被人殺了,可是被誰所殺,爲什麼被殺?”
白髮老者憤怒大喝道:“還有,爲什麼我們無法查探到敵蹤,這隻妖靈又是被誰所派?妖獵森林內,現在還能夠驅使妖靈妖將者只有獵妖使,難道說……”
“住口!”
燕恢恢神情轉冷,低喝道:“青老莫不是瘋了。”
“瘋了?我們早就瘋了!”
白髮老者冷笑,說道:“若不是瘋了,我們怎麼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若不是瘋了,我們怎麼會背叛……噗!”
一縷鮮血自脣邊涌出來,白髮老者連連後退幾步,神情萎頓驚駭的同時,目光卻漸漸變得清明。在其胸口處,正中冇央位置有道清晰掌印,若不是燕恢恢手下留情,此時的他已經變成屍體,甚至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燕恢恢束手與背後,轉過身冷漠說道:“不要亂講話。”
周圍幾人紛紛低頭,白髮老者憤怒過後心裡涌出後怕,連忙取出丹藥服下治療傷勢。他本就不是什麼大義之人,之所以爲燕宓之死所憤慨,更多的是考慮到自己,此時因之受到連累,哪敢再與燕恢恢爭執。
這邊,燕恢恢仔細望着人頭,半響後說道:“殺死燕宓的人是外來者中的魔修,實力很一般。”
衆人聞之愕然,紛紛露出疑惑與不忿的表情,心裡殺掉燕宓的人實力一般,我們不比他強多少,實力是不是也很一般,甚至更一般?
更重要的是,幾個人自看到人頭的那一刻就對周圍做了查探,兩名元嬰中期修士甚至不惜法力飛到空中,冒着引來空中妖禽的危險巡視數百里,皆無任何發現。
這樣的情形,燕恢恢說兇手實力一般?
“燕宓是因自爆而死,頭顱內有殘留怨氣,說明他死的時候極不甘心。”
燕恢恢挑眉說道:“他是被偷襲,偷襲者製造出絕好時機,讓他連自爆都不能發揮最強威力,所以……纔有了這顆頭。”
“燕宓能夠分裂元神,選擇自爆是因爲倉促遇襲失去了瞬移的機會,假如對方憑實力做到這樣,就完全有能力讓他無法自爆。比如本座與墨老,若出手偷襲燕宓,結果便是如此。”
無論是大修士還是元嬰中期,通常不至於用偷襲手段對付元嬰初,這句話的意思,等於宣告偷襲者的修爲不高約燕宓,令衆人稍稍安心。
眼中閃過一絲戾氣,燕恢恢說道:“偷襲者極擅長隱匿,非極近距離難以察覺;之所以送來這顆頭,目的除了向洞府中人傳訊,還爲了讓我們生疑,甚至是……間隙之心。”
間隙之心,指的自然是與四大星域之間,對他們幾人來講,假如能在這場鬥爭中獲得勝利,小則統御一方,成爲四大星域鎮守外域的狗,最希望的卻是能夠飛昇異界,成爲真正有機會尋求大道的人。
假如失敗,等待他們的就是萬劫不復,沒有第二種可能。
不管哪一種,都依賴於和獵妖使之間的關係,所謂間隙,是萬萬不能有的。
周圍幾個人明白輕重,神情均有些苦澀。
的確,燕恢恢的分析有理有據,已然將獵妖使是兇手的可能基本撇清,也讓他們鬆了一口氣;然而從另外的角度講,這裡每個人都曾威名赫赫,落到如今這種連生疑的資格都不具備的程度,難道不是悲哀。
“後悔是世間最最無用的情緒,而且本座認爲,你們和我都沒有資格,也沒有時間再後悔。”
燕恢恢看出幾人的想法,冷漠到極致的聲音說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兇手,並且抓住他,或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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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找?”
幾人茫然相顧,心想連你都無法看到敵蹤,我們該如何去找。
燕恢恢沒有回答幾人的話,擡起頭朝瀑布的方向看了看,目光好似與某處深幽撞擊了幾次,發出冷哼。
“來人是外來修士,修爲一般人數也不多,青老、骨老、木老還有旭老,你們四人即刻出發,先從這裡疾速趕往妖獵森林外圍,在邊緣處佈下探測陣法,之後從外向裡搜,寧可放慢進程或者把他們趕往森林深處,也不能容許其逃出去。外來者有相互聯絡的辦法,一旦離開此地,便有了聯結壯大的可能。”
“魔修爲什麼幫助咔吧族?”一名老者問道。
“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具體如何,要見到令使,或者抓住那些外來人才可知曉。”
燕恢恢寒聲說道:“妖獵森林外圍干擾不大,以你們的實力,彼此距離只要不超過八十里,均能相互感應並且馳援,爲了保險,我要你們彼此不要分開超過五十里,延森林邊緣拉出一條網,來回地掃。”
“你們沿途留下信號,無論遇到令使還是被他們所發現,都能儘快把問題解決掉。”
聲音略做停頓,他說道:“過稱會很艱辛,幾位切記要保持警惕,不要重蹈燕宓後塵。”
幾人爲之默然,心知徹底解決問題還得靠獵妖使出現,然而茫茫森林無邊無際,找人連個方向都沒有,更要經歷不知多少種風險。而按照燕恢恢的安排,四人在森林邊緣來回掃蕩,雖看起來愚笨,卻一定會有見效的那一天。
最重要的是,妖獵森林邊緣沒有太厲害的妖獸,意味着他們只需要防備那個聽上去不算太強的敵人,安全很有保障。
白髮老者說道:“我們都走了,這裡……”
燕恢恢傲然一笑,說道:“本座故意講出計劃,就是要讓洞府裡的人知道,他們現在只需要面對三個人,與幾隻不明事理的妖將妖靈;假如他們有膽子,儘管衝出來,試試能否從本座手中逃脫。”
他轉過身,眼裡閃出陰毒狡詐的神情,對着瀑布大喊道:“霞師妹,你聽到沒有,這是你最好的機會。”
“也是唯一的機會!”
……
……
“卑鄙!無恥!下流!”
被揭穿身冇份的俠少爺漲紅了臉,一面叫罵一面與周圍的一切慪氣,神態之憤怒心情之煩躁,簡直就像個被搶走最心愛玩具的孩子。
“你們說,他是不是很卑鄙,是不是很下流,是不是很無恥!”
周圍的人暗自嘆息,或者乾脆低着頭,不看不聽不動不理,任憑俠少爺如何叫罵,始終沒有人搭理。
“他以爲我看不出來,這是挑撥,是離間之計,是想讓我們分頭逃竄,然後……”
俠少爺的話音停頓,心裡忍不住要想假如真是那樣,燕恢恢會不會因爲沒有足夠人手而選擇追擊一路,如果是,他追的又是誰?
“反正我不會上當……”他憤憤說道。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們應該考慮接下來的變化,確切地說是雷鋒他們會怎麼做,我們該怎樣配合。”
婆婆眼裡閃着光,說道:“燕恢恢應變準確,這裡距離森林邊緣的距離不遠,四名元嬰加上所攜帶的妖將妖靈,實力縱不在靈脩之上,相差也不多。算下來,反倒是我們這一邊有些指望,難道接下去他會與我們約定出擊,共同戰其一路?”
燕宓被十三郎以雷霆手段擊殺,連元嬰都來不及逃出,顯然讓洞府裡的人起了誤解,假如她們知道雷鋒同志只有兩個人,不知該作何想法。
燕不離說道:“燕恢恢狡詐多智,不會想不到這點。”
婆婆點頭說道:“老身也是如此想,他多半另有安排,最可能的辦法是實施反誘,意圖將靈脩與我們……”
她的目光微凝,定睛看向洞口,同一時間,俠少爺的歡呼聲響起,充滿驚喜與期待的意味。
“消息來了!”
一隻可愛的飛蟻穿過水簾進入洞府,歡快的舞蹈寫出幾個飄逸的字,透出幾分跳脫,與桀驁。
“最近的雕巢在哪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