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出如山,數十名水仙宗弟子很快聚集起來,帶着早已準備妥當的各式法器,同乘一條靈舟呼嘯而出,徑直飛向莽莽羣山。
舟頭,慕容沛端坐俯瞰,身邊杏兒與老婦人緊緊相隨,按照規劃好的線路與範圍前行。三人身後,一些初次參與此事的弟子竊竊私語,所談多與此次靈泉收集有關,神情顯得興奮。
炎炎蟲是靈物,但凡靈物,無論實力強弱總有些桀驁性子,難免會有攻擊人類的時候。收集靈泉等於摧毀它們的家,可想而知會遇到什麼;對此修道宗門早有一套完善之法,爲防出現意外,似這樣大規模採集時常有高階坐鎮,這便是慕容沛的職責。
水仙宗龐大,飼養靈蟲的範圍寬達萬里,若單單是飛行,慕容沛一兩天便可走完全程。然而採集不是趕路,此次採集的目標是宗門最外圈的那一批,各個山頭崖壁上分佈着多達近十萬泉眼,且要在寒流南下之前辦妥,所需要的人力可想而知。因此每當採集時節,宗內除元嬰以上修士外,其餘弟子幾乎全員出動,可謂一道盛事。
慕容沛僅負責一面、面積約三千里寬闊,按照計劃,整個行程當在半月內完成,時間並不寬裕。
“幹奶奶,聽說炎炎蟲會咬人,真的嗎?”
杏兒年少性子活潑,加上主母寵溺,總閒不住要說話。自幼年入山一來,她頭一回參與此事、且是頭一回出山,肚子裡揣的問題自然更多。小丫頭嘴裡喚着幹奶奶,目光卻四下游走不停,片刻不閒。
“炎炎蟲喜食陰髓,最愛咬你這樣未出閣的年輕姑娘。”
老婦人難得取笑杏兒。大約是因爲事情已成定居,遂變着法地調侃以鬆弛氣氛,體現出老人才有的細膩,不令主上沉於憂煩。
杏兒不曉得老人的心思。花容失色叫道:“不是吧!炎炎蟲不是喜歡昊陽,怎麼會......”
陰髓這樣的詞讓杏兒臉紅,含羞埋怨道:“奶奶爲老不尊,笑話杏兒。”
“不是取笑,的確有這回事。”
慕容沛面帶微笑,溫聲說道:“炎炎蟲喜歡昊陽之力是不錯,但需要吞食陰脈方能調和陰陽。進而才能存活並且繁衍。我宗門周圍這樣的地脈最多,所以能獨樹一幟。乾孃提醒是對的,處子之血內含元陰,確爲炎炎蟲所喜。”
能將“處子之血”這樣的話當衆說出來,足見慕容沛心性有了何種程度的轉變。或可說,當修士道心凝穩不受世俗常禮牽絆時。纔是真正踏入修道者的行列,也未可知。
“啊!”杏兒又是一聲驚呼,似乎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想問又不敢問,不問又覺得難受,小臉憋得通紅。身後還有不少女弟子,也都紛紛低頭不敢吭聲。與周圍男弟子的窺笑中羞紅了臉。
水仙宗提倡雙休之法,就連門內最多的水仙花都成雙成對出現,然而修道畢竟需要忍受孤寂方能有所成就,豈容弟子們整天談情說愛?因此每年的春播秋收有些變調,除關乎靈泉收成外,弟子們同行同遊,某種程度上可看成凡間尋偶齊眉。
雙休不是把男女湊一塊兒就算數,多數時候需要彼此心性契合才得完美。水仙宗能夠做到這樣替門下考慮,實屬不易。
“不用怕,炎炎蟲個體孱弱,低級靈蟲頂多如蚊蟲叮咬,凡人尚且不懼。修家所養的靈蟲性情猛烈些,攻擊也強悍數倍,但其面對的是修道之人。有的是辦法剋制。它們身軀柔弱,只要不被成羣結隊附在身上叮咬,自可無礙。”
同行即是教導,此舟帶有不少新手。慕容沛不吝給弟子們上上課。寬慰過杏兒,慕容沛面容陡然沉肅下來,語調輕轉說道:“但要記住一條,世上有些邪修因條件所限無法飼養,竟從民間捉拿少女,取其血液專飼此蟲。水仙宗乃孟林第一大宗門,框護人倫責無旁貸;爾等日後若有出山行走,遇到此類修士時當不可手軟,將其誅殺滅盡。”
多年修煉,曾經慘痛大變的慕容沛不復當年稚嫩摸樣,舉手投足自有一番威儀;身後衆弟子紛紛響應,共同掀起一股凜冽風暴。有過類似經歷的老弟子趁機將各自經驗講出來,一來告知那些邪修有多可惡,造成的危害有多大,同時提醒大家,與之交戰時要注意的事項,有那些邪法需要應對等等。身邊圍繞的新手們恭恭敬敬地聽着,不時有些驚歎開口怒斥......
“太可惡了,爲了一點靈氣,竟然幹這樣的事。”杏兒嗓門最大也最亮,氣勢當然最足。
“不是一點靈氣。靈泉之效源源不絕,最要緊的是它還具有調和之力,修行的幫助很大。”老婦人性情嚴謹,在一旁糾正。
“據說,炎炎蟲還有些不爲人所知的特殊效果,可惜未能研究明白,只能留待以後了。”
“那也不行!若被我遇到這樣的人,一劍砍了他、他們的頭!”杏兒依舊憤憤不休。
“杏兒姐姐好氣魄,不過......您砍過人頭?”喜歡杏兒的男弟子不少,一些人大着膽子調侃。
“這個麼......有什麼大不了,雞頭鴨頭狗頭人頭,一樣是砍!”杏兒把眼睛瞪成杏兒,怒斥。
“你不服?”
“呃......不敢,不敢不敢......”
一派和睦欣欣向榮之景。
“好景難長呵......”
耳邊衆弟子嬉鬧,周圍彩雲如流線滑向身後,慕容沛早已神遊天外,神情有些苦澀黯然。
“夫君終究剛剛結丹,若能再緩些年月就好了......”
一路無話,距離水仙宗八千里開外,飛舟趕到第一處預定目標,鎖定那方山崖後傳出靈訊,常年在此值守的弟子很快自所居洞府內飛出,臉上均帶着一絲解脫。
高階炎炎蟲,收集起來並非如慕容沛所講的那樣輕描淡寫,需要專用法器纔可施爲;尋常之人貿然採集。輕則造成靈泉損壞,重則可令炎蟲滅盡,一年之功毀在旦夕。對水仙宗這樣的門派來講,值守弟子身上的擔子不輕,非但需要看護周圍靈泉不出差錯,還要防範那些膽大包天的偷盜之人。
代價麼,別的不說。首先修行被拉下一年。當然,看守靈泉會被記取功勞,回山之後領取賞賜,落下的功課還有機會補上來。
此處共有兩人值守,看護着周圍百餘口靈泉,見到門中採集之人已至。均不由鬆了一口氣。爲首中年弟子踏劍而來,施禮後恭恭敬敬呈上一枚玉簡,內裡勾畫出所有靈泉分佈。
時間有些,慕容沛沒有耽擱的心思,取過玉簡粗粗詢問幾句,嘉勉兩聲,隨即指派舟上衆弟子分頭而去。以老帶新分成十與批,按照規劃好的方向而去。自己則帶着杏兒等人直取最大的一處,坐鎮指揮,同時打算親自給身邊這名丫頭示範。
“開始囉!”
跟着主母不用擔心被炎炎蟲吸取元陰,無憂的杏兒依舊雀躍,手持法器隨帶路弟子直上山崖,來到一塊奇詭突兀的岩石背後,嘴裡嘀咕不停。
“這個兜子就能採......採......採......啊?!”
歡呼化做尖叫。同時發出尖叫的還有身後幾名同行女弟子,聲音疑惑而又倉惶。
雖然沒采過靈泉,大家來時都做過功課,對靈泉的摸樣耳熟能詳。炎炎蟲全身火紅,千萬只彙集後如一團火焰存與洞穴,又像一朵盛開的花,摸樣不可爲不豔麗。眼前這是什麼?一座空蕩蕩、黑黝黝的石坑。冰冷中殘留着火熱的氣息,稍顯詭異但正符合靈泉表象。
只是,坑內除幾塊微紅斑痕,其餘地方......哪有半點鮮色?
石坑周圍。專用於封禁的陣法猶自運轉,徐徐靈光如絲線般交織,不顯玄奧,只餘下悽慘可憐。就好像一隻看護家門的猛獸,家裡已經被掏空,猛獸依舊瞪大眼睛死盯着門前,顯得滑稽可笑。
“這......這這這.....這就是靈泉?”
杏兒眼珠差點瞪出來,問過後方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蠢,趕緊噤聲後扭過頭。在其身前,兩名值守弟子的臉刷地便成蒼白,再無一絲血色。
“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根本不用慕容沛追問,兩名弟子毫無頭緒但意識到自己鑄下大錯,哀嚎聲中撲倒在地面,雙手在堅硬之極的黑石間爬挖,臉上堆滿了絕望。
一座靈泉有失,對水仙宗或許不算什麼,但對他們這樣的低階弟子而言,無異於整個天空塌陷,世界瞬間暗淡無光。更要緊的是,誰知道這樣的事情有多少?
“去,看看周圍情形如何。”
大事當前,慕容沛依舊鎮定,也不能不鎮定。她知道此事不是這兩名弟子的錯,能在絲毫不出動陣法的前提下將靈泉盜光,來人遠非他們所能應對。
“讓大家小心,如發現敵蹤不可輕舉妄動,儘快報知於我。另外通知所有值守弟子,查看周圍靈泉是否有失,還有......”
接連發出幾道指令,慕容沛拍手拿出一枚靈符,稍稍有些猶豫。
“老身做不到這樣。”
老婦人早已施法查看,仔細檢查後從洞坑邊迴轉,沉聲說道:“以老身之見,此人要麼精修陣法,要麼修爲極其高深、或在元嬰以上。”
一句話震驚了所有人,老婦人疑惑說道:“這樣的人,用這樣的手段盜取靈泉,到底是爲了什麼?”
是啊,靈泉雖然珍貴,但其主要作用是幫助低階弟子修行,元嬰老怪怎會缺少這點靈氣,所圖究竟何在?
苦思不得解釋,老婦皺眉請示道:“來人強大,要不要通知宗門?”
慕容沛認真想了想,搖頭回應道:“先等等,看看結果再說。”
結果來得很快,片刻後,周圍弟子紛紛迴轉,報告上來的小心令人震驚,也讓人啼笑皆非。
此地周圍百餘口靈泉通通被取走,但在其中一處坑洞內,有弟子發現一顆靈石。
“一顆靈石!”杏兒的臉氣得通紅,心想欺負人也不能這樣,找罵麼不是。
“這顆靈石不太一樣......”那名弟子頗有些猶豫,異常謹慎地從懷裡取出那顆不太一樣的靈石,奉到慕容沛身前。
杏兒不滿嘀咕着:“靈石能有什麼不一樣,嚇傻了吧......咦!”
毫光綻放,周圍人精神爲之一振。
“極品靈石!”慕容沛失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