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
冷雪。
冷刀。
冷月在天。
冷雪在地。
冷刀在懷。
這個懷中抱刀的黑衣人渾身散發出的殺氣彷彿充塞天地,更把這條長路切斷。
馬車無路可走。
面前是殺氣。
整個雪原在殺氣中顫慄。
馬車停下來,兩匹健馬在殺氣的催逼下顯得驚恐不安。
車伕回頭對車廂,顫聲道:“有人攔路。”
小呆跳下了馬車,他打了個冷顫。
這麼冷?
舉目望向前面:冷月映冷刀,冷刀映冷雪。
冷風裡一個黑衣人站得淵渟嶽峙。
殺氣如潮!
小呆走上前來,迎着殺氣、刀氣、銳氣和死氣——緩步迎上。
他看清黑衣人那白慘慘、冷冷冰、惡狠狠、兇巴巴的一張臉。
還有一雙閉着的眼睛。
他竟不睜眼!
小呆離黑衣人有九尺站定,道:“閣下爲什麼兒攔住我們的去路?”
黑衣人道:“殺你!”
小呆道:“你連看也沒看我一眼……”
“寧可錯殺,決不放過!”
“爲什麼?我們無冤無仇啊!”
“我是殺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誰指使你來的?”
“任何殺手都不會說的!”
猛的睜眼——目光如血。
血眼!
刀光比如血的目光更快!
目光射中小呆刀光也已襲中。
小呆退避、退避、退避、退避——被刀光逼得連連退避。
退避出有三裡地。
黑衣人劈出了有三百刀。
“咔嚓!”小呆砍斷一棵巨樹。
飛射的樹枝破壞了刀光的清亮和完美!
小呆趁機凌空而起——終於擺脫瞭如影隨形、如鬼隨身、比情人的手還輕柔追隨他的刀光。
抽出玲瓏刀,狂吼一聲:下撲!
撲擊那該死的刀光。
刀光就是月光。
刀光就是雪光。
撲向冷月和冷雪凝固成的冷刀。
“鏘!”冷刀爆碎!
無數冰點射中小呆身體。
冰點阻擋不住小呆下撲之勢。
玲瓏刀直刺進黑衣人心窩。
黑衣人一口血噴到小呆身上,身形仰面跌倒下去。
小呆退了三步,抹了一下噴濺到臉上的血。
收起玲瓏刀,看了橫屍地上的黑衣人一眼,轉身便走。
疾風!小呆感到疾風襲向後心。
身形橫移,一道烏光擦身飛過。
“嗖嗖嗖!”有銳器在身後破風勁嘯。
小呆連轉身的機會都沒有,只能連閃。
“砰!”最後閃避稍慢,被一道烏光擊中肩頭,一陣劇疼,騰身躍起;又有一道烏光從腳下飛過。
飄掠出三丈之外,逃脫出暗器攻擊範圍。
定睛一看,黑衣人直直地站在那裡。
小呆抽出玲瓏刀踏步逼上。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黑衣人不動、不語、不出手。
更近了。
小呆看見他又閉上了眼睛。
雙手各拿着一把飛錐,烏亮亮的。
小呆距黑衣人有一丈,站定,道:“你肯定穿着什麼護體寶衣,不然怎不怕我的刀刺?”
黑衣人不出手、不動、不語。
更不睜眼。
小呆左手彈出指風。
指風一到,黑衣人仰面跌倒,卻一動不動。
小呆怕他有詐,指風連彈制了對方穴道,上前一試鼻息,對方已氣絕身亡多時。
他復收起玲瓏刀,飛掠回馬車跟前。
他進了馬車坐好,馬車重新啓動向前馳去。
翠芳驚道:“你沒事吧?”
車廂內很暗也很涼,她摸着握到小呆更涼的手。
小呆在幽暗中綻開一個燦然的笑,道:“沒事!”
他們已呆在雪原三天。夜晚無處住宿,只能晝夜兼程。
雖是春天的殘雪,但仍然透出逼人的寒氣。
素手仙姑仍然未甦醒,小呆不由不相信多爾袞的話。
到天亮,小呆已經摸着拔出射進身體的碎刀片,一數共三十一枚。
好在這些碎刀片只射在肌肉裡。
翠芳看見驚駭得半天說不出話。
第三天快中午時,馬車駛出雪原。
駛出雪原沒到五里,馬車停了下來。
小呆在車裡問道:“怎麼了?”
車伕顫聲道:“前面……前面有兩口棺材擋住了路……”
小呆跳下馬車,見前面兩三丈遠果然兩口紅色的棺材在道上橫着。
陽光豔豔,原野空寂。
別說是人,連個兔子也看不着。
是誰把棺材放在這兒的?
他往前小心走來,留意提防着。
突然,左邊的一口棺材蓋被挪開,探出一個腦袋。
小呆停步。着實被嚇了一跳。
如果棺材裡射出什麼暗器他都不致被嚇一跳,而竟探出一顆人頭。
人頭呲牙一笑,發出“嘿嘿”的聲音。
小呆又被嚇了一跳。
見人頭並不小,卻有着一張小小的娃娃臉。臉上小鼻小嘴竟沒眼睛——
不是沒眼睛,是眼睛太小,小得不容易看到。
小呆驚魂甫定,正想說話。
那腦袋上的小嘴卻發出聲音,道:“你到了這裡,想必‘斷魂刀’司馬敵已經斷魂玩兒完了!嘿嘿!好!太好了!”
小呆道:“你也是殺手?”
那腦袋——不能說是“人”,只可見腦袋,誰知道棺材裡有沒有身體,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個鬼呢!
腦袋道:“我是殺手,世上最仁慈的殺手。
“我在殺人時都準備兩口棺材,爲自己和對方準備的。
“如果你殺了我,或者我殺了你,我們都不愁沒棺材。
又嘿嘿一笑,道:“你聽說過這麼仁慈的殺手嗎?”
小呆道:“你怎麼知道不會殺錯,絕不放過:那是司馬敵。
“我詳細打聽過你的相貌特徵,所以絕不會殺錯。”
小呆道:“你應該掂掂自己斤兩,莫非自信強過那個司馬敵?”
腦袋道:“殺手無所謂誰強誰弱,能把目標殺死就是好殺手。
“他的手段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現在讓你看看我的手段!”
“呼!”棺材蓋一片雲一樣飛射向小呆。
小呆伸手去抓棺材蓋。
棺材蓋在他面前爆碎。
碎木屑織成了一張暗器網罩向了他。
小呆從碎木屑和暗器網中間沖天而起,一衝的瞬間,打出一拳。
——一拳勁帶動了衝勁震開了罩向他的暗器網。
——他身形已在高空。
腳下是飛射向四處的暗器,足有二十多件。
一個黑衣人飄退兩丈之外,拿樁站穩。
小呆落下,對黑衣人笑道:“你弄碎了棺材蓋,這棺材還能用了嗎?”
黑衣人疾射而至,道:“你有一口就夠了。”
雙手揮舞,發出道道光芒襲向小呆。
暗器被風嗤嗤銳嘯。
暗器之多彷彿不是發自對方之手——甚或對方有一百雙手。
這樣發射暗器的功夫小呆還第一次領教。
小呆迎着暗器衝去。
他知道躲閃不開,要靠衝勢把暗器震開。
這是冒險的打法:如對方暗器上的力道超過他的衝勢他就震不開,無疑是自己送上前去。
“砰!”小呆衝破如風如雨的暗器,一拳把黑衣人震飛。
但他身上還是被射中七八件暗器。
小呆被反震退了三、四步,還未站穩,忽聞身後疾風勁嘯。
一回頭,不由一驚:那口原封不動的棺材突然飛射向他。
小呆本能出拳封擋。
拳勁要中未中之際——
“轟隆!”整口棺材在小呆身前爆碎!
不是被小呆的拳勁擊爆,而是棺材內部發出了爆炸。
在爆炸的棺材的碎屑和硝煙裡飛射出一個身高體壯、穿着大紅衣的麻臉女人。
麻臉女人不去看小呆,卻掠到那個黑衣小男人跟前,把小男人抱起來,道:“你不要緊吧?”
小男人道:“這小子拳勁上好像有毒……”
張嘴吐出一口紫血。
麻臉女人讓小男人坐好,道:“我先去擰下他腦袋!”
奔昏厥過去的小呆大步走來。
她身高體壯差不多可以裝下小男人,每一步落地,大地好像在顫一下。
“不要!”翠芳從馬車上跳下,奔過來跪到麻臉女人面前,冷道:“求求你別殺他了!他是個好人啊!你們爲什麼要殺他啊!”
麻臉女人停步,冷道:“我們是殺手,我們只認錢不認人!滾開!”
翠芳忙道:“我有錢!我有許多奇珍異寶我都送給你們,只求你們放過他!
“我的裝寶箱子就在車上,我這就給你們取來!”
麻臉女人冷刀:“辦不到,殺手有殺手的規矩!滾開!”
旁邊的小男人道:“讓她去把裝寶箱子拿來……”
麻臉女人一怔,投目小男人道:“你怎麼了?真的見錢眼開呀!
“這小子不殺……”
小男人吃力站起,道:“人要殺,寶也要搶。”
奔小呆走去,“我殺人,你奪寶。”
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就去割小呆腦袋。
翠芳哪顧得去取寶箱,起身要撲過去救,卻被麻臉女人一把抓住,像拎小雞一樣……
“砰!”小男人被小呆一拳震退。
小呆一躍而起,嘻嘻一笑,道:“要殺人還要奪寶,你們太貪心了吧!”
小男人已經坐到地上,大口吐着紫血。
麻臉女人扼住翠芳脖子,對小呆冷道:“你小子中了獨門的毒竟然還沒死!
“那我就殺了你的女人,再與你決一死……啊!”
“砰!”身形一僵,仰面跌倒,脖子上出現一個血洞。
翠芳嚇得癱坐在地,幾乎昏厥。
小呆在萬分危險之際用玲瓏刀“借光反射”殺了麻臉女人。
他正想去攙起翠芳,見小男人吃力地爬到麻臉女人跟前,握住麻臉女人一隻手,對小呆道:“你行行好……把我們埋在一起……”
頭一垂,死了。
兩口管材已炸碎一口,另一口又沒了棺材蓋。如何埋葬這兩個人,小呆有點犯愁了。
最後決定乾脆把兩個人化掉算了。
看着兩具屍體慢慢化掉,小呆又拔出身上的幾件暗器扔在地上,並簡單做了包紮。
等屍體化得一乾二淨,他抱起翠芳送進馬車,自己也坐起來。
馬車又向前行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