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晴朗依稀記得,很久以前也曾陪同瑞比特來過這裡,但那時這裡正熱火朝天的建設中,絕不是現在這般壯麗恢弘的存在。
一個仍有一丁點人類氣息的老者,穿着極爲華美的服飾,如果在另一個地方看到,定以爲這傢伙應該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存在,但其實他僅僅是克爾多多下面的一個小管家,這人悶哼一聲,很是不滿的冷然道:“瑞比特閣下,你需要爲你的遲到,解釋點什麼嗎?”
鳳晴朗看了眼亡靈騎士腰間的沙漏,他們並沒有遲到。
瑞比特卻以謙卑的聲音,低聲道:“大人,我們路上有事耽誤了,這是我特地爲你準備的小禮物。”
他只是塞給對方一個小盒子,管家飛快打開看了一眼,儘管那日漸僵硬的臉上,已經看不出有太多的表情,當仍是讓人感覺到,他正努力表現出眉開眼笑,他收起盒子,笑道:“瑞比特閣下,路上辛苦了,這邊請”
一座空曠寬敞的大殿,中央穹頂已經被打開,令整座大殿就像一個巨大的圓柱形的井,擡頭就能看到那壯麗的亡靈天幕。
亡靈君主克爾多多就坐在井的中央,那是一片比大地高出半米的圓形平臺,直徑約十米,他一身便服,已經沒有鳳晴朗第一次看到他時的沖天氣焰,就像一個平凡的人類老頭,很隨意的坐在平臺中央的地板,還半眯着眼睛,似乎沉浸於大殿響起的空靈音樂聲之中,甚至沒特別在意到瑞比特的到來。
瑞比特畢恭畢敬的衝着對方行了一禮,再向周圍的其他亡靈統領們微微點頭致意,也像衆人那樣,在平臺下的周圍,盤膝圍坐下,鳳晴朗和另外的亡靈騎士,也跟着指示,規規矩矩的坐到瑞比特身後的地板上。
沒有半分硝煙的氣息,尤其是在那空靈動聽的音樂聲之中,但,鳳晴朗還是敏感的捕獲到,那空氣中彷彿可以一點即燃的導火索,處處全是無形的緊張
又過了一會,從各地趕來的亡靈統領們,一一到位,在平臺四周圍恰恰形成了一個外環形。
克爾多多緩緩撐開了眼皮,輕聲道:“現在這首曲子,我最愛聽,那是《回不去的時光》,它總令我想起那些美好的時光……只可惜,那位年輕的作曲家只有這樣一首作品,我們在踏平流光之城的時候,屠城的時候把他也殺了…
在那略帶哀傷的樂韻中,克爾多多彷彿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麾下這些亡靈統領們聽,還是自言自語,又輕聲道:“還記得年輕的時候,因爲家境不好,喜歡的女孩兒投入了貴族家子弟的懷抱,於是,我不顧父母的勸阻,硬是跑去跟了一個流浪法師,爲了獲取力量,從此流浪天涯…
“唉,誰知道那傢伙也就是個騙子,只會一些最低階的魔法小把戲,我卻用了很多年時間,才發現這一點。於是,我把這個老騙子殺了,再回到家鄉,父母已經迴歸衆神的懷抱,我在他們的墳前,真的很傷心,嚎啕大哭,就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我想,他們臨終前也一定在等我回來,可是最終什麼也沒等到……”
“我又再見到當年那個女孩兒,不過她臉上有了很多皺紋,身材更是走了樣,完全失去了昨日的顏色……這就是我發誓獲得本領後,回來一定要娶到的女孩嗎?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太荒謬了……於是,那個晚上,我上門把她殺了,畢竟曾經相愛,我擔心她走往死神宮殿的道路上太過孤獨,於是,我把她的丈夫和兒女也殺了……”
宮殿中除了音樂聲,就只有克爾多多平靜的述說,所有的亡靈統領和亡靈生物們,只是在專注的注視着他,聆聽他的回憶。
克爾多多像是花了很大力氣,才讓嘴角牽了牽,形成了自嘲的神色,繼續道:“殺了人,就真的要亡命天涯了。我於了很多行當,加入過無數個傭兵團,直到有一天,我無意發現了可以安全走入上古戰場的那條通道,我知道,命運之神終於開始眷顧我了,我的生命將從此不同……”
“記得當時,諾諾和李察是與我一同發現這個驚人秘密的,但我覺得這麼偉大的力量,如果三個人來分,那肯定不再偉大了,於是,我把他們也殺了。不過,直到今天,我還是覺得李察是我最好的朋友,記得一次走私被人追殺,他還幫我擋過一刀,救過我一命呢……”
就像是回憶起許多許多年前那位故人,克爾多多安靜了很久,才道:“唉,上古戰場……那裡確實是一處偉大之地,很多失傳的武技,大量的魔法修煉篇章,到今天仍未腐爛的神兵……我就像一個拾荒者,在裡面呆了很多年,直到獲到無上的力量,才離開……”
“然後我找到了你們,並召集起屬於我們的黑暗力量,一羣天才橫溢、世俗不容的亡靈巫師,一同走上一條逆天之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當中有人戰死,有人病死,有人背叛了我,也有人想歸隱……唉,到了今天,就只剩下你們了。”
明明應該無比唏噓,不過克爾多多的聲音卻如此平靜:“我們南征北戰,打下一片遼闊的亡靈之地,就算無數年後,我們不復存在,世代都將牢記我們,歷史勢必書寫我們,當然,肯定不會是好話,哈”
鳳晴朗也同樣在默默聆聽,他隱隱覺得,克爾多多不單在回憶生平,也在爲自己點燃神火而做準備,他有一種很莫名的危險感,癢癢的抓在精神海的某處,令他很想離開這裡,但他知道,他辦不到。
克爾多多緩緩從地上站起,仰望着那變幻莫測的亡靈天幕,平靜道:“吾之名,梵西。克爾多多,即將到達生命終點,吾必改變生命軌跡,以千萬亡靈之名,今日點燃神火,成爲神史上,第一個亡靈之神”
聲音明明很輕,偏偏卻感覺越來越大,到後來直有震耳欲聾之勢,響徹天地
就像迴應他這番叛逆之言,整片亡靈天幕也飛快扭動,如果說原先只是沙畫師慢節奏的落畫,現在就是忽然加快了數倍的節奏,讓那抽象的灰色煙雲攪動出一張張猙獰的臉,像是克爾多多心湖的倒映,他呆呆的凝視,就像看到了無數故人仇恨的注視。
他高舉起雙手,彷彿要擁抱天空,失態的瘋狂大笑,就像在迎接某位久別重逢的至親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