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吳奈走到書房門口,步子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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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着,燈光灑滿書房各個角落,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陸子初的書房,很難想象在他的書房裡究竟擁有着多麼驚人的私人圖書庫,宛如小型圖書館,涉獵之廣,令人歎爲觀止。
若干年前,阿笙愛書,學業那麼吃緊的情況下,望江苑那麼多的書籍還能被她翻閱近乎一半,她說閒時看書,一壺茶,一縷陽光,倘若照在那些墨跡上,就連字跡也會變得很溫暖。
若干年後,購置房產,裝修事宜一律交給別人,唯有書房一切,大到書架,小到一本書,全都是他細心添置的。
他告誡自己,他做這一切,不是因爲顧笙,但不能否認的是,不管她在不在,唯有她影響他最深……
吳奈止步,是因爲陸子初坐在書房一角的藤椅上,側臉輪廓緊繃,望着佔據一面牆壁的書籍,深邃的眸子裡早已沒有先前對待阿笙時夾帶的溫柔,反而凝聚着冷冷的寒。
陸子初出現這樣的神情,多年前吳奈曾經親眼目睹過。
2011年即將走近尾聲,陸子初把美國一位跟他年紀相仿的商人逼得家破人亡。
那天,吳奈聽說陸子初生病,來家裡看他,走到主臥室門口,正好聽到他在講電話。
“他不說沒關係,先剁他一根手指頭,告訴他,我若想他死,比踩一隻螞蟻還簡單,我陪他慢慢耗。”
吳奈愣在了門口,一度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他記憶中的陸子初不是這樣的,他是刑事法律界天才,連死刑犯都能公平相待,從幾何時起竟然以身試法,挑戰爲人底線,如此冷酷,麻木不仁?
透過房門隙縫,他看到蒼白絕豔的男子,掛斷電話後,嘴角揚起的那抹笑冰冷無情,陰戾逼人。
也是在那時,吳奈才知道,在陸子初看似冷靜自持的外表下,其實藏匿着一股壓抑經年的欲~望,那種欲~望叫:暴戾。
如今這種充滿寒意的冷笑再次浮現在他的嘴角,這次是針對誰?爲什麼他笑得如此冷,眼眸深處卻有着濃濃的悲傷和絕望?
吳奈走進室內,順着陸子初的目光望過去,那面牆擺滿了書籍:有泰戈爾的中英文全套、金庸系列小說、紅樓夢珍藏版套書精品……
陸子初很少看這類書籍,吳奈清楚的記得,阿笙以前很喜歡看泰戈爾的書。
吳奈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看到這樣的陸子初,心裡竟是驚痛不止。
陸子初臉在燈光下白的刺目,接近蒼白,聽到腳步聲,朝吳奈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嘴角的笑容開始有了上揚的趨勢,似乎之前吳奈所看,皆是幻覺。
“不困?”陸子初問。
吳奈走到他對面坐下:“剛喝了薛姨煮得咖啡,現在沒什麼睡意。”
陸子初往藤椅上一靠:“薛姨煮得咖啡確實提神。”
吳奈垂眸笑了笑,陸子初以前不喝咖啡的,近幾年,茶很少碰,反倒爲了工作,沒少喝咖啡,現如今陸子初對咖啡豆的研究遠勝於他。
“你看起來精神狀態很差,不打算補補眠嗎?”吳奈看着他,陸子初氣色豈止很差,看得出來,好幾個晚上都不曾好好睡過覺了。
“再等一會兒,阿笙睡着了,我再睡。”陸子初說着,眼見吳奈正欲抽菸,探身過去,伸手奪走:“這棟房子從此以後禁菸。”
吳奈並不見得非要吸菸,況且平時也沒有那麼大的煙癮,眼見陸子初如此,知道他禁菸是爲了誰,也不多說什麼。
又坐了一會兒,擡眸看了看壁鐘時間,竟然已經凌晨五點了。
吳奈起身時,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回去了,晚上和石濤一起來看阿笙。”
“在這裡睡一覺再走。”陸子初也站了起來。
吳奈邊往門口走,邊回頭跟陸子初說着話:“下午還有一場手術需要我主刀,我這會過去,在醫院眯一會兒,今天怕是要忙上一整天。”
“注意開車。”吳奈現如今是醫院副院長,能讓他親自主刀,怕是對方病情很棘手,陸子初不好再攔着。
吳奈示意陸子初留步,“你趕緊休息一會兒,得空的時候帶阿笙來醫院,我給她檢查一下身體,太瘦了,看着心裡也不是滋味。”
“再等兩天吧!”她若不願,他又怎能強行帶她過去?
陸子初站在二樓落地窗前,看着吳奈開車離開,這才返身回去。
這裡不似望江苑,房子太大,於是凌晨萬物俱籟,就顯得空蕩蕩的,他看着自己投落在地毯上的影子,沒表情的笑了笑。
那道陰影反射出另一面的他,彷彿是一個洞,怎麼填都填不滿。
那抹微笑註定無法長時凝結在脣畔,小心翼翼的打開門,燈光明亮的臥室內,*上根本就沒有阿笙的身影。
陸子初臉色一變,徑直走到*邊,朝四周掃了一眼,最後把目光凝定在臥室一角。
這一望,目光驚痛。
阿笙蜷縮在角落裡,臉埋在雙膝上,長髮從臉側披散,垂在了地毯上。
室內暖氣適宜,不必擔心她會凍着,看得出來她睡的很好,需要多少次如此難安入眠,才能把這樣的姿勢維持的自然而然?
垂放在身側的拳頭無意識緊握,陸子初猶如立風之竹,定定的站在那裡,牙齦咬出血,也渾然不覺疼痛。
顧笙,你怎麼能把自己逼仄到如此田地?
……
美國西雅圖正值午後,陰霾多雨,天氣糟糕。
來電話時,顧城正在醫院裡,消毒水味道濃郁,把化驗單交給徐秋,拿着手機推門走了出去。
走廊裡都是人,顧城跟對方說話,對方聽不清,顧城擡眸掃了一眼四周,說了聲“稍等”,拿着電話走到了樓梯口。
樓梯口角落裡擺放着一株綠植,在醫院裡看到其他顏色,畢竟是喜人的,但顧城卻無法心存歡喜。
因爲對方說:“我請了這方面的權威專家,明天帶他過去親自給媽看看。”
顧城皺了眉:“再過不久,媽就可以出院了,不用那麼麻煩。”
“她是我岳母,岳母生病,關心她理所當然,你覺得用麻煩兩個字合適嗎?”明明聲調極其慵懶,但聽在耳畔卻帶着略帶寒氣的迫壓。
“……”顧城盯着那盆綠植,目光精湛,幽深無底。
“阿笙還好嗎?”談及“阿笙”,對方話語裡開始有了難得的柔和。
顧城調整呼吸,纔不至於咬牙出口:“好。”
“明天到了西雅圖,我想看看她。”
“我說過,她怕是不想看到你。”顧城言辭毫不客氣。
對於似是勾脣一笑,不緊不慢道:“顧城,你若再阻攔我見她,我可能會誤會,她既然嫁給我,就是我太太,你是律師,阻礙我們夫妻正常見面,你覺得合適嗎?”
輕緩的言語中分明帶着刺。
顧城心頭竄起一團火苗,獵獵燃燒着,一起一落間,綠植葉片早已被他扯在了手間。
“非要逼死她才甘心嗎?”終究還是怒了。
“……我怎忍心逼她?”不是放她跟隨顧家前往西雅圖了嗎?做的還不夠嗎?
……
洛杉磯,山頂別墅,主臥室拉着厚厚的窗簾,光線昏暗,依稀可以看到有男人走了進來。
有力的手伸向厚重的窗簾,只聽“嘩啦”一聲,窗簾大開,洛杉磯今天陽光很好,溫暖的照進房間裡,投射在男人的背影上,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那裡是一面多功能媒體牆,滿滿的都是顧笙的照片。
雖然茫然、面無表情多一些,但卻難掩清麗。
他從褲袋裡掏出煙盒,點了一支菸,煙霧繚繞中看着照片,目光是溫柔的。
門口有影子掠過,他叼着煙,淡淡的喚了一聲:“ada。”
聲落,中年家傭拿着需要換洗的毛巾走了進來,“先生,您叫我?”
他說:“太太這幾天會跟我一起回來,天氣好的話喚上其他人把*褥抱到外面曬一曬,另外太太喜歡向日葵,家裡要時常備換着。”
“好的。”ada有些意外,差不多快一年半了吧?太太精神狀況越來越糟糕,有一日跑出去,先生開車去追,後來……
幾天後先生回來,隻字未提太太,時間久了才得知太太跟隨家人去了西雅圖。
別墅幾位傭人聚在一起,私底下還打賭,先生和太太怕是婚姻走到了盡頭,不曾想……
離開前,ada看了一眼站在窗邊的男人:現如今像先生這麼癡情的男人還真是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