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通電話,阿笙一直猶豫着是否要打給陸子初。
t市雖說沒有繼續下雪,但天氣依然很陰,能見度很低,離遠看前路茫茫,令人辨不清方向。
手機已經握在掌心很久了,還是把電話打過去吧!探探口風也是很好的。
此時陸子初剛剛結束了兩個會議,再加上昨晚宿醉,精神困怠是難免的,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吩咐向露端咖啡進來了,室內盡是咖啡香氣,縱使如此,語氣中多多少少還是增添了不少倦意。
那電話原本沒心思接的,手頭工作太忙,響了十幾聲,這才皺眉看了一眼,“阿笙”兩個字躍入眼眸,已經伸手拿起了電話。
“阿笙。”他喚她的名字,聲音溫和。
阿笙有了錯覺,回國見面後,他的態度一如既往,那般不動聲色,騙過了身邊所有人,也險些騙過了她,在他看似冷淡的外表下究竟隱藏着怎樣的怒火,大概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吧?
這就是陸子初,所有的怒火只在私底下開放給他自己,其他人想要觀看,註定是白費力氣。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極力維持平靜表象,她是否要打破這份平靜?
陸子初在電話那端等了一會兒,見她不說話,眉頭一皺,丟下筆,倒是耐性極好的起身走到視野寬廣處接聽電話。
陸子初問:“見過爸爸了?”
“剛從醫院出來。”
“早餐吃了嗎?”
“吃了。”
一問一答,阿笙沉默許久,這才遲疑開口:“陸叔叔讓我勸勸你。”
“勸什麼?”
“鑫耀和韓氏最近頻頻出事,你……”
陸子初臉色沉了下來:“他跟你提這些做什麼?”
阿笙聽了他的話,心知陸昌平沒說錯,他是真的對韓愈動手了……
陸子初大概意識到自己語氣生硬了,輕聲道:“商場上面的事,你不懂。小孩子別攙和。”
他這話聽似溫柔,卻夾雜着淺淺的冷淡。
阿笙手機緩緩下滑,她聽明白了,他不希望她介入其中。
他那邊電話還沒掛,阿笙舒了一口氣,這纔對他說:“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晚上下班我早點回去陪你。”
“好。”
……
陸子初掛斷電話沒多久,吳奈就打來了電話,從小一起長大,沒有所謂的名利忌憚,說話可謂直接明瞭。
“昨天就想問你,醫院一忙就忘了這事,鑫耀是怎麼一回事,畢竟是兄弟一場,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吳奈大概猜到了幾分緣由,畢竟相處多年,雖然吳奈對韓愈心存失望,但若說沒有情分,那是假的。
陸子初斂眉,“你懂什麼?”
“商場上面的事情,我確實不懂,但你想過沒有,前不久你、韓愈和阿笙緋聞滿天飛,這還沒過去呢!你就開始對鑫耀開刀放血,別人會怎麼想你,他們會不會說阿笙是紅顏禍水呢?”
陸子初頓了一下,“話說完了?”
吳奈連續嘆了好幾聲:“這通電話打錯了,我應該先給阿笙打過去纔對,讓她勸你,這事只怕也就過去了。”
陸子初簽字力道失偏,不小心碰到了咖啡杯,從杯子裡濺出來幾滴咖啡,就那麼落在了手背上。
放下鋼筆,陸子初從一旁抽出幾張紙巾來,慢條斯理的擦拭掉濺落在手背上的咖啡。
吳奈又怎知,就在他給他打這通電話之前,阿笙也打過,不管誰來勸,結果都是一樣的,每個人心裡都有不可觸碰的痛。
韓愈可憐?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他至少還活着。
……
阿笙回到風景別墅,已經是中午了,用了午餐,薛阿姨端來了茶具:“顧小姐,要喝茶嗎?”
“不了。”
上樓睡覺前,接到了一條短信,竟是韓愈發來的。
“你留在家裡大大小小物件不少,還有衣服……需要幫你郵寄回去嗎?”
阿笙看着短信好一會兒,回了三個字:“不要了。”
午休起*後給許曉打了一通電話,因爲離婚這件事,阿笙有必要專門宴請許曉,並約好改天一起吃飯。
下午總要找些事情做,去了書房,看着滿牆壁泰戈爾和四大名著,心裡滋味難辨的很,彷彿看到幾年來,他一個人站在書架前徘徊。
他說,房間空蕩蕩的,也確實是太空了。
一本書看了大半,臨近黃昏,歐陽浨給阿笙打來了電話。
阿笙接電話之前沒看號碼,接通了,才遠遠拿開,看了看來電顯示,彼時掛斷已經遲了。
歐陽浨在電話裡也不拐彎抹角,“太太……不,顧小姐,你前腳剛和韓總離婚,後腳就和陸總高調秀恩愛,這時候可有顧慮過韓總的感受?”
新聞報道是早晨出來的,歐陽浨這時候打過來是不是太遲了一些。若是興師問罪,立場是什麼?
阿笙合上書,“指責完了?”
歐陽浨被噎了一下,繼而冷笑道:“顧小姐,陸總帶你出席晚宴,故意給韓總難堪,現如今人人背後議論韓總,你讓韓總面子往哪擱?”
阿笙起身倒水,心平氣和的喝着,譴責她的人一大堆,不差歐陽浨一個,她想罵,隨意。
“你以爲陸子初比韓總高明到哪裡去?從韓總歸國的那一天起,陸子初就處心積慮的織了一張大網,幾乎跟鑫耀有過往來的公司,私底下都跟他有過利益牽扯,這張網盤根錯綜,難爲他耐着性子,演了這麼久的戲,就在剛剛不久前,鑫耀公司被牽扯到違規貸款的事兒裡去,搞不好還要追究韓總法律責任,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陸子初做的。”
歐陽浨還記得,這事視頻會議傳遞給韓愈時,韓愈的震怒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原以爲只是被陸子初雙方夾擊擺了兩道而已,誰曾想更大的爆點在後面。
韓愈看着傳真過去的文件,還沒看完,手中資料直接砸在了視頻畫面上。
電話裡傳來歐陽浨憤怒的咬牙聲:“顧笙,你們太狠了。”
說這話的人,因爲惱恨,身體微微顫抖;聽這話的人抿脣聽着,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陸氏羽翼太過豐滿,很多人的命運全在陸子初一念之間,她很清楚他的性子,他原本就是冷情寡淡的人,若是有人因爲他待她寬容,就以爲他是好說話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這人對傷害過他的人苛刻的很,外表所有的完美,無非是爲了掩飾內心深處的殘缺。
阿笙意識到,陸子初報復心起,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亂子來。
心下一突,阿笙聽到了窗外響起的汽車聲。
他回來了。
……
陸子初走進書房時,沒注意到阿笙的異常,動手解外套鈕釦,“晚上我做飯,想吃什麼?”
阿笙擡眸看着他,陸子初只在心情特別好或是心情特別差的時候親自做飯,今天晚上他心情是好還是壞?
“沒有特別想吃的嗎?”他終於把目光凝定在她的身上。
“都可以。”室內沒有開燈,但光線還不錯,以至於陸子初的投影淡淡的投落在書房內的地毯上,阿笙緊了緊剛剛掛斷的手機。
“聽說鑫耀涉嫌違規貸款?”這話,阿笙最終還是問了。
“聽說?”陸子初的眉倏地聚攏起來,盯着阿笙:“你聽誰說的?”
“你先告訴我,這事是不是真的?”
陸子初不迴應,銳利的眸光鎖視在阿笙手中緊握的手機上,眼底掠過一絲陰戾,一步步走向她,耐着性子道:“聽話,手機給我。”
阿笙咬着脣,攥着手機不動,只覺得眼前昏天蔽日,陸子初的表情隱藏在陰影裡,那是最厚積的黑暗之色。
他伸手去拿手機,她不給,但又怎能抵得過他的氣力,手機落入他的手中,陸子初先是翻看了一下通話記錄,最後一通是歐陽浨的,這通電話還不至於讓陸子初惱恨交加,真正讓他憤恨的是韓愈之前發給阿笙的手機短信。
家,家……
陸子初徹底被激怒了,隱忍多時的怒氣,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手機狠狠摔在了地上,力道極大,手機碎片甚至彈到了他的手背上。
阿笙心跳加速,呆呆的望着陸子初,他從未在她面前發過火,以至於她眼中的陸子初永遠都可以淡定如初,但此刻,他終於把他的壞情緒曝光在她的面前,暗黑的眸進駐了陰霾,就連話語也是冷冰冰的。
寂靜中,陸子初說:“以後歐陽浨電話不許接,韓愈電話更不許你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