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記者會,陸子初高調發言,必是明日各大新聞版面頭條。
記者入場前,原本以爲陸子初首當其衝會找盡藉口爲自己開脫,卻不曾想“辯解”轉變成了“宣告”。
自從顧笙曝光後,有關於秦芸和陸氏旗下模特紛紛被拿出來和顧笙做比較,於是有關於之前“神似秦芸”之說悉數無聲瓦解,原來“神似顧笙”纔是正解。
人人都道陸子初心中住着一個女人,媒體追逐多年不得其果,如今坦言承認,倒讓人慨嘆不已。
記者舉着相機,對着陸子初好一陣猛拍,唯恐遺漏點滴表情。
……
鑫耀會客室沉寂,韓愈目光轉向窗外,許曉輕咳了一聲,目光卻是隻盯着不急着發言的韓愈。
韓愈今日連做戲都懶得僞裝了,就那麼面無表情的靠着沙發,臉色是真的不太好。
這時,門外有人叩門,歐陽浨進來了,送來了兩杯咖啡,看了一眼冷漠嚴肅的韓愈,又沉默着走了出去。
她把離婚起訴副本拿給韓愈的時候,從不對她和任洋輕易發火的男人發了好大一通火,直接把文件甩在了她的身上:“怎麼不藏一輩子?”
他是恨極了欺瞞,尤其是在這件事情上,太顯被動。
歐陽浨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咬着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許曉來了,她在會客室想見您一面。”
所以,藏不住了。
會客室裡,最終還是許曉打破了沉默,她說:“韓總,您和顧小姐畢竟夫妻一場,一旦鬧到法庭上水火不容,於您於她都是一種傷害。現在美國有37個州可以通過私下調解,在和平的情況下離婚,而不是通過訴訟解決婚姻問題。美國離婚率很高,世界知名。各州法律不盡相同,我在美國代理過多起離婚案件,關於離婚訴訟大概有以下幾種:低衝突離婚;有限爭議離婚;爭議離婚;嚴重爭議離婚。這幾方面多是在財產上有分歧,顧小姐立場很明確,她不要您任何財產,所以如果在其他細節上沒有爭議的話,我把您和顧小姐的離婚案件歸納爲低衝突離婚。”
不要任何財產,無異於淨身出戶,韓愈心裡泛起說不出的苦,一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幾欲把他擊垮。
許曉靜靜的看着他:“韓總,法庭辦理離婚程序很麻煩,訴訟律師費高昂是一個問題,富翁離婚更是耗資巨大,一旦拉拉扯扯,無法在六個月等候期內解決所有和離婚相關的問題,只會讓離婚程序變得複雜而漫長。”
許曉說完這話,有了短暫的沉默,她能說的都說了,無非是想聽聽韓愈是怎麼想的,但他不開口……
韓愈還是開口了,繃着嗓音,問許曉:“接下來許小姐是不是還打算勸我網上自助離婚,這麼一來無需你們律師插手,只要我和顧笙各自填好相應表格,就算完成離婚了?”
許曉一愣,雖說韓愈這話透着諷刺,但這趟過來,各種心理預期都被她預設過,所以情緒上並未有太大的波動,簡單沉吟之後,她說:“其實這種方法最適合您和顧小姐,網上離婚,雙方不用見面,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法庭對峙,對於耗時耗財的傳統離婚來說,可以說是最便捷的方法。”
便捷嗎?省時又省力,怎不便捷?
其實在見到許曉之前,顧城曾跟韓愈私下見過,目的和許曉一致,勸他離婚而來,說到最後,話題自然就繞到了網上離婚。
他當時未作答,現在更是不會作答了。
所謂網上離婚,只要輕輕點一下鼠標,就能完成離婚程序,簡單的像是訂了一張返程車票,如此隨意結婚,離婚,那麼婚姻期待長久的話,又該如何維持呢?
婚姻長久?他這麼一想,連自己都想笑了,閉上眼,只覺得乏意襲來,只想安然睡去。
“當初結婚,我盼的是一輩子,這才七年,太短了……”
“我已習慣把她放在心裡,你現在讓我把她掏出來,餘生我該怎麼辦?”
“是不是不管我怎麼做,你都不會再原諒我?”
那聲音竟是越來越輕,第一句話是說給他自己聽,第二句話是說給許曉聽,第三句是說給他和阿笙聽的。
許曉看着韓愈,他還是金融封面上意氣風發的財閥負責人,眼眸冷漠和陰霾彙集在一起,初看是不安,往深處看卻透着脆弱。
許曉不再說話,似乎只要許曉再多說一句“離婚”,脆弱就會在瞬間將他淹沒。
……
許曉離開了,韓愈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看着這座城。
長街繁華,但卻難抵春寒之意。
辦公室內,氣氛凝滯,任洋和歐陽浨都不敢再說話,只靜靜的站在他身後,他不開口,他們是不可能說話的。
像韓愈這樣的人,似乎只能絕情,否則愛而不能,愛而不得,陰戾的情緒便會吞噬他的所有。
顧笙是支撐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若是放開她……就算是韓愈這麼看來無堅不摧的人,怕也會被現實無情擊垮。
終於,韓愈澀然一笑:“如果時間可以倒回,我寧願從未見過她。”
他……不該對一個叫顧笙的女人有情有欲,但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願。
歐陽浨說:“如果您不離婚,耗個一年半載,太太也沒辦法。”
“耗盡了青春,然後呢?”似乎只是韓愈的呢喃自語,任洋和歐陽浨不說話,只是垂首站着。
許久之後,韓愈才緩聲開口:“她那天流了很多血,我真想讓那些血重新回到她的身體裡。如果孩子還在,就算她忘不掉陸子初,也會和我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時間久了,總會有感情的,我們會有溫暖的家,但是沒有如果,從我把她推倒的那一刻起,我和她的婚姻就徹徹底底的演變成了一場災難。”
說完這話,韓愈沉默了,室內尤其的靜,他擺了擺手:“你們出去吧!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歐陽浨被任洋扯着出去,走了幾步,回頭看韓愈,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顯得越發蕭瑟,那種一碰即碎的脆弱,之前他從陸家出來後,就曾出現過。
明明已經被現實打擊深痛,卻佯裝無謂,那天初雪回去,半途改道,他去了墓園,跪在韓太太墓碑前,覆面無聲哭泣。
她跟隨他多年,人生來自私,想到的多是在乎人的喜悲和傷痛,何曾有心思理會他人。那是聖人該有的寬大和包容,她只是俗世女子,一顆包容的心也只容得下一人。
她看不到他的神色,但她知道,那樣的神色不看也好,看了怕是會跟着痛。
……
陸子初走出會議大廳,保安簇擁着他,避免被記者撞傷,行至安全領域,陸子初步伐微停,烏黑的眸掃過窗外。
外面還在下雪,觸目所望白茫茫一大片,這雪似乎憋了太久,也不知道會下到什麼時候。
擔心母親會爲難阿笙,給阿笙打電話,電話正在通話中,暫時作罷。
回到辦公室,留下了向露,讓她給陸氏旗下大小副總下通告,手頭全部項目暫停運營……他這麼指示當口,有電話轉了進來,翟總來電。
向露默契站在一旁不吭聲了,陸子初拿起了電話。
金融界,高風險高收益,陸子初深諳其道,翟總也不傻。
……
醫院書房裡,阿笙手機響了,一組電話號碼,那組電話號碼她是熟悉的,抿脣間,已經站起身來,跟韓淑慧禮貌道別。
“顧笙……”韓淑慧起身的同時,喚住了阿笙的腳步。
阿笙轉身看她。
韓淑慧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這一生可曾恨過任何人?”
“阿姨。”阿笙笑了,眸子裡閃爍着淡淡熒光:“如果可以,我不想恨任何人。”
阿笙離開,韓淑慧站在原地竟是良久未動。
那通電話,阿笙接了,但他和她均是寂靜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裡傳來了韓愈淡淡的沙啞聲:“下雪了。”
“……嗯。”
“09年,我出差帶你同往瑞士,除了公事,每日都會和你宅在酒店裡不出來,有一ri你要出門,我帶你一起出去,可後來我在大雪中迷了路,到最後竟是你把我帶離了雪地。”停頓了一會兒,韓愈聲音輕的微不可聞:“如果現在我在大雪中迷了路,你會選擇袖手旁觀,還是牽手幫我?”
阿笙握緊手機,然後緩緩鬆開,她說:“幫你。”
韓愈眼中浮起霧氣,聲音低到了極致:“韓太太,有些話,我只敢說一次,怕自己會後悔。”
“……”阿笙呼吸忽然停了下來。
良久,韓愈說:“我們離婚吧!”
這句話似是韓愈把自己逼進了死角,一行淚,順着眼眶緩緩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