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官一怔,劫塵冷靜掃了眼異常憤怒的咎殃,微皺了皺眉,他怎麼一提起樓至韋馱便如此不正常的憤怒?俯身撿起了信,拆開看向傳令官:“你回去覆命,我們會遵照後令去做。”
“是!”
傳令官離去後,咎殃滿眼不樂意,看向居然真把樓至韋馱當王后的劫塵,:“你當真要聽她的命令?”
劫塵暫先未理會他,急速掃過了信,片刻後,銳利的紅眸中全是難以置信的詫異,樓至韋馱她怎麼可能會如此做?面色倏然肅沉,壓下了敵對雙方原有的仇怨,急將信交給咎殃:“不必理會樓至韋馱原來如何,如今她與你吾是一條戰線。”
咎殃見她異常眸色一怔,樓至韋馱信裡寫了什麼,居然連她也這般信服,狐疑怨憤接過了信,皺眉看去。
片刻後,劫塵看着僵愣震驚在面前的咎殃,肅穆道:“青川城由你守着,吾立即動身。”
咎殃驀得纔回神,滿眼沉憂對上劫塵的視線,早已忘了方纔對樓至韋馱的怨恨,心頭只有災區之事,囑咐道:“進入尹都的人無一倖免都染了病,魑嶽亦沒有逃脫,你務必要小心。”內中還附有大哥的命令,爲何不是派他去?卻要派劫塵?
劫塵向來冷肅的眸中淡淡一閃平和,一刻也不耽擱,起身便化光消失在了房中。 “不必掛慮。”
窸窣兩聲,信紙被捏緊在了他手心,咎殃緊凝眸光定在她方纔坐過的座椅上,無意識抿緊了脣。難道大哥冊立她做王后是爲了利用她?那裡之災,如今或許她去了有辦法解決。可依照樓至韋馱秉性,若非心甘情願,大哥就算立她爲後,她也不會去幹。若願意,這個後也不必立,她便會去做。這毫無意義的冊立,大哥到底想要幹什麼?他怎麼越來越看不懂他的心思了。
尹郡,地處異誕之脈最中心的一個大郡,下轄五十個縣。尹都是郡都所在地,是除了王都外的第二座大城。方圓百里百姓密集環繞而居,城內向來繁華,可如今卻是死寂一片,整座城包括方圓百里散發着濃重的死氣和濃濃的怪異味道。偶然有行人揹負着藥箱匆匆急行,卻是緊緊遮掩着口鼻。
尹都和其下所有縣城皆是重兵把守,全部戒嚴,允人進入,卻不允人出去。所有圍牆外一里處都有專門架設的焚屍場,一具具的屍體,熊熊燃燒的烈火,濃黑的煙霧沖天而起,散發着燃燒屍體纔會有的臭味。
距離尹都一里外,濃臭熏天的焚屍場,“慢着!”
突來一聲急促冷令,正擡着一具女童屍體的兵卒被震得一驚,不由停住了步子,何人聲音,怎麼敢隨意對他們喝令,回眸一看,見是兩名身衣衫破碎面色髒污的女子,像是從別處逃難而來,皺了皺眉,雖感詫異她們怎麼會到了這裡,還有諸多不正常處,卻也顧不得許多,並未對他們的無禮生氣,只道:“速往別城去,這裡疫症嚴重,不可來。”
話音尚未落盡,卻見其中一名水色衣裳的女子竟幾步走到了跟前,二人尚來不得擡着染病死亡的屍體移步,身形已被她用功力制住,女子手當即便去觸摸屍體,二人面色驟然一變,並非擔心自己,“此屍染病而死,小心傳染!”
女子手一頓,眸光不由掃過二人擡着屍體的手,眸底一絲從未有過的複雜閃過,進入疫症區,路經之處,所有處理焚燬屍體之人都如他們二人一般提醒她,卻不顧己命,到底是什麼讓他們能如此不惜己命,抱了必死之心自薦做此危險事情?“無妨!”
言語間,手指已觸及了面上橫亙爛疤的女童屍體,擡着屍體的二人眸底憂色一閃,這女子根本不知觸及染病死亡的屍體有多危險,上次觸碰的一人便是當場死亡,急再次道:“姑娘不可!”
女子卻是不理他們,反而擡起了另一手,飛射而出兩道金光,射入他們喉嚨,壓制了聲音,手指解開了女童屍體,在其胸口處輕輕一按,淡淡低沉道:“她尚未死。若任由你們擡走,便是要將她活活燒死!”
二人聞言怔了一怔,喉間不能出聲,只啓脣皺緊了眉頭,怎麼可能?大夫已經確認了她……
思量未已,“咳咳……” 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震耳而起。
二人不可置信一震,是那孩子的聲音,刷的急轉眸看向手中擡着的屍體。
女子掌心按壓下的女童仍在繼續咳嗽着,二人手中的身子因之一陣一陣輕顫,青紫面上緊閉的眸子片刻後緩緩睜了開來。
站在三人後面的女子,見又一次本已瀕死的人被她救活,緊緊凝住了震撼難以自持的眸子。連王都無能爲力的事情,天之佛她怎麼能夠做到?而且這疫症似乎絲毫不會影響到她。
天之佛僞裝的女子,見女童醒了後看了她一眼,便突然露出了恐慌,急切四處張望,沒有她要找的人,眼底疏忽間便涌出了淚珠,哽咽急喚着:“娘!娘!……”
嚴峻沉凝的眸中微露一絲溫和,天之佛不由伸手便將她只有大概五歲的小身子抱在了懷中,從二人擡着的擔架上抱下站起,安撫將她摟在懷中,“吾帶你去找你母親。”
說完,揮掌散去了控制二人的功力。二人仍在女童竟然未死的震驚中,直到天之佛出聲:“她的母親在何處?”
二人才回神,震驚的眸色中露出了絲沉重,掃過被她用功力控制睡過去的女童,看向天之佛如實道:“已經染病而亡了,一家七口人,唯獨她還活着。”這女子究竟是何來歷?怎麼會有如此強大之功力?而且她似乎根本不懼疫症。難道她們並不是逃難之人?
天之佛聞言眸色微怔,垂眸看了眼懷中還掛着淚珠,面上爛瘡嚴重的女童,心底一絲憐意悲憫涌出,不由暗歎一聲,擡手輕撫了撫她的背。又是一個喪了所有親人的孩子,她一路經手已不知第多少個了!
她本以爲厲族天災,最嚴重的該是那名宮女哭泣泄露的隕石地陷處,卻不料竟是根本找不出原因的疫症之地。所到處幾乎全部都成了空城,而在疫症還在蔓延,異誕之脈已經半數人都染上了此症,一染必死,無人可以倖免。唯有遇上她之人,才得了救。
尹都是最先出事之地,解決病症的辦法還須從這裡下手。在找到辦法之前,她只能以負罪法門,吸取所有人罪業入己身,爲除邪疫之法,一個個救治。
暗影見她斂眉沉思,雖有塵灰的面上突然閃過一絲堅決之色,不由心口一緊,一路上所見,皆是她盡心盡力拯救災民之情,入了疫症區,她全部親力親爲,純粹不讓她碰觸任何東西,所言所行,並非僞裝,是澄澈如鏡的真實,心頭微有些說不清的複雜之感,凝眸走近,不由出聲:“吾來抱着這孩子吧!”
天之佛一皺眉,抱着女童便轉身向城門所在的方向走去:“你該知道自己是做什麼的。”
暗影見她言語冷厲,實意卻是不讓她碰觸這孩子,以防被尚爲徹底清除乾淨的疫症感染,正要伸出的手一緊,壓下眸中複雜波瀾,在袖中握成了拳,“嗯。”日後沒有王令,她也會保護她的,至少在王動手殺她前,她不會讓任何人侮辱她。
兵卒二人天之佛她所去方向,怔了一怔,看了眼暗影所僞裝的女子,急步便跟了上去:“姑娘,將這孩子交給我們!我們會安排她去該去的地方。你速速離開!”
天之佛並未在意他們之稱呼,步子微頓,等他們追上來後,凝眸淡淡道:“離開便不必了。吾是大夫,專爲解決此症而來,帶吾進入城內。方纔救治女童足矣證明吾之實力,不必擔心吾性命安全。”
二人聞言震驚一喜,衆人已經判定死了的女童確實被她救活,她之醫術或許,這下城內所有人都有救了!剛想到這兒,又想到了什麼,眸光頓暗了下去,輕嘆一聲,敦厚看向她提醒道:“山之厲有令,此處只准進不準出,姑娘可是要考慮清楚,除非疫症消失,否則進入之人都必須待在城裡。”
頓了頓,一時拿捏不準她到底如何,但想想,厲族強大之人,屈指可數,連山之厲都染了此病,強以功力壓制一直拖着指揮疫區諸事,他們亦是在山之厲功力幫助下壓制了體內病症,已是打算與此地共存亡。她進入,若依然束手無策,也不過多添一個枉死之人。
便補充道:“山之厲也染了病。姑娘可要細細斟酌,不可一時貪功,枉送了性命。”
天之佛不曾料到魑嶽竟會也染上此病,詫異一震,他功體之強亦非等閒之輩,竟然也難以抗衡此疫症,眉心頓時緊縮,當即肅沉了嗓音:“帶路!”他如此,城內其他人可想而知。
“城裡還有多少人沒有染病?”
二人聞她詢問,眸光有一瞬的沉重黯然,隨即勾了勾脣,淡笑平靜告訴了她:“五十個!”
天之佛本皺着眉心皺得更緊,按照她在路上問暗影所知的尹都人丁數,這與所有人都染了病沒有區別。
二人見她神色,沉憂暗歎,對視一眼,掃過她懷中抱着的女童,才毫不隱瞞繼續道:“這個孩子是最後一名染病者,沒有絲毫功力護體,所以死得快些。幸好有大夫你,方纔僥倖撿了一條命。方纔所言五十個,也不過是前些時候從他處特意趕來進入的醫者,都在研究此症,城內原來的人卻都是染了病。”
天之佛聽了抱着女童的手不由緊了緊,他們之言,城內的所有人都不過在等死而已,尹都分明已經成了一座死城!如今封城,也不過是爲了防止重疫者逃出,傳染到他處。
思量間,突然一騎飛馬風馳電掣從空而至,騎馬之人面色嚴峻,背上所負之物包裹着的是與天之厲身上王袍同色的錦緞,要送給天之厲的信!
天之佛聞聲擡頭見此,眸光銳利一閃,突然抱着女童騰空而起,一掌劈出,恢弘佛力霎時籠罩天際,馬上被派出送信的醫者,尚未來得及提功,身後信匣已經凌空嗖然到了她手中。
暗影見醫者欲要強抗,雖不解天之佛舉動,可天之厲的命令,她也是有資格看信之人,便當即騰身,疾飛而過醫者面前,暗中一亮象徵身份的金色三指族徽荒裔帖,醫者眸色震驚一凝,掌心功力頓窒。王之暗使!刷的轉眸望向天之佛,那奪他信匣之人並非七位宮主,她是何身份竟能得暗使貼身?
這一瞬間,天之佛早已拿着信匣落地,咔嚓一聲,便捏碎了匣子和錦緞,取出信,見信封上寫着魑嶽二字,曉得是他寫給天之厲的信,冷眸一凝,掌心功力閃過,便震碎了信封,垂眸看去。魑嶽要向天之厲稟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