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天厲生死
守在闕闐關內外的所有人瞬間屏息。全部你睜大着眼睛死死盯着紫氣氤氳的靈柩。
整個闕闐關一片死寂,連一絲微不可聞的呼吸聲都沒有。
一刻後,最後一絲紫色靈氣從水晶骷髏頭中散盡,還曾光華奪目閃耀的它頃刻恢復了平常的水晶模樣。
一刻是爲預防可能的變故而準備的延長時間,亦最多能延長這般長時間,若過了子時一刻,無論結果如何便是塵埃落定。
天之厲他!緞君衡手指劇烈顫抖着一緊骷髏頭,雙眼充血斂着沉哀死死盯着絕望所在,向來平靜的他此時竟是心神大悲,手背上青筋暴露。
黑色闇氣一如既往翻騰繚繞在靈柩四周,沒有絲毫變化。靈柩沉如泰山,默如寒鴉,如剛出現時一樣靜靜停立着,沒有任何響動和有被強勢功力摧毀前的跡象。
天之佛平靜的雙眸定定恍惚望着靈柩,依然平靜,卻已有什麼從其中瞬間抽空,成了一潭再也泛不起漣漪的死水,緊握在身側的拳頭亦無意識失去了力道鬆開,仿如失去了所有生機無力垂在身側。
質辛、劍布衣、厲兒、曇兒和佛兒雖在來之前,已提前考慮到會有這種最不想要的結果,因爲當初緞君衡並未肯定必能復活,可當眼睜睜地見到如此情形時,力持冷靜的心驟失去了所有感覺,無須麻木,本發白的臉色上散去了最後一絲血絲,眸色迷離恍惚,僵冷着身子迷茫無措望着棺木。
劫塵一緊佩劍驟闔住了眼,壓下眼底控制不住涌起的悲傷。咎殃藍眸已是澀痛一片,擡手緊緊摟着劫塵。其他人站在後面看不見闕闐關內情形的人見此,亦明白了是什麼結果,一瞬眸中所有的希冀全部如燈光熄滅,陷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
整個闕闐關霎時冰冷窒息得消散了所有生機。
良久後,一聲低緩卻異常平靜的嗓音突然而起,打破了這死寂。
“結果已出,你們都回去歇息吧,吾陪會兒他。”
質辛、劍布衣、曇兒、佛兒和厲兒猛然從悲傷中回思,急繃緊了神色小心翼翼盯着說話的天之佛。他們要小心她!
緞君衡和鬼邪片刻的沉哀後便強迫自己恢復了冷靜,撤去了氣罩結界,一眨不眨眼謹慎注意天之佛的情況,此時聽她此語,緊眸對視一眼,才若有所思凝視太過平靜的她道:“我們還要繼續處理天之厲棺木,他的屍身該真正斂葬入土爲安了,便在闕闐關外站着等待,若你覺得可以了,便叫我們二人一聲。”
天之佛輕嗯一聲,平靜緩步走到靈柩前,垂眸凝視着與千年前沒有任何變化的棺木:“讓他們都回去吧!”
緞君衡和鬼邪出言應了聲後,卻是未先離開,反走近天之佛,凝眸急手而動,瞬間點住了她周身大穴,讓她僅能動作,無法自取性命。
“見諒!如此我們才能安心!”
天之佛微怔後,轉眸平靜看了二人一眼,恍然露出絲艱澀的笑容,輕嘆出聲:“你們想多了,吾不會尋死的。你們想讓他入土爲安,這地址讓吾選,日後吾結廬在他墓前,日夜守着他。”以後死了便與他合葬一處。
說完收回視線,靜靜凝在靈柩上,擡手溫柔輕撫向天字命碑,順着筆畫,一橫一橫輕輕滑動着,被她手指滑過的地方都留下了一道淺淺微不可見的血痕,連她自己和緞君衡、鬼邪都未注意到。
緞君衡和鬼邪對她的話將信將疑,眸色一凝,邊看着她邊緩步向闕闐關外退去。
就在剛退開五步時,“娘!”突然一聲尖利恐懼聲刺耳而起,二人步子震驚頓住。
緞君衡和鬼邪還未來得動作,已見曇兒急錯身而過,順着她驚恐眸光所視,面色刷的一白駭然驟變,“天之佛!”
曇兒滿眼是淚,扶着緊貼靈柩微俯身一動不動,已經劇毒入心含淚闔眸身子開始冰冷的天之佛,指尖顫抖着急動劃破了她撫摸着天字的手臂中央,霎時一股如上次天之厲死時相同的黑血疾噴而出:“娘,你醒醒!你不能死!”
“娘!”質辛、劍布衣、佛兒、厲兒和無淵才從一片空白中猛得反應過來,面色蒼白急奔了進去,驟全部爆提功力,各據五個方位,急合掌按向她周身大穴之上,一股雄渾洶涌的黑色闇氣驟將他們全部包在了其中,正是天之厲曾經暗中教於他們在天之佛危急之時,能合力搶得生機的辦法。
緞君衡和鬼邪本欲要靠近的步子急頓,眸色緊繃一凝,急擡手擋住了隨後驚慌恐懼奔進來的劫塵咎殃衆人。“等着!”
劫塵緊張急聲低語:“大嫂這是怎麼回事?”
咎殃藍眸緊繃,急看向二人壓抑道:“她如何對自己下手的?你們離得那麼近竟也沒注意到嗎?”
緞君衡和鬼邪眸色一時複雜沉凝,緊凝視着黑色闇氣中的幾人,抿緊嘴不言。
良久後,衆人卻不料黑色闇氣竟如冰塊版凍結靜止,質辛抱着天之佛從中疾步而出,曇兒劍布衣四人緊跟着,急身錯過衆人:“這裡地氣剋制娘之功體,我們回雙天宮!”
話音尚未落盡,五人已急身化光消失,無淵向衆人告辭後亦急追而去。
緞君衡和鬼邪看衆人擔憂,暗歎一聲,凝眸出聲:“你們不放心跟去吧。這裡我們處理。”
劫塵和咎殃等人急頷首,便相繼化光消失在了闕闐關,還曾人影幢幢的所在瞬間只剩了兩人孤影和一座冰冷無聲的靈柩。
緞君衡定定凝視着棺木許久後,才一緊手中水晶骷髏頭,闔眸深沉嘆了一聲:“鬼邪,你有何打算?” wωω ◆тTk án ◆¢〇
已經走到棺木旁,皺眉緊凝看着命碑棺蓋的鬼邪,彭得一聲怒恨揮掌擊在了上面。刺耳的重擊聲迴盪在闕闐關中久久不散。
良久後,鬼邪才收回了手,恢復平靜看向緞君衡沉黯道:“暫時先埋入原處,天之厲留給質辛他們的那部功法是厲族秘術,能於危急時救有王厲心血在體的任何人一命,等天之佛無礙後照她所言爲天之厲選葬地。”
緞君衡沉嘆一聲,卻是暫未出聲應答,走近靈柩擡手輕撫了撫棺木,才又凝向鬼邪:“吾想開館,縱使不成功,吾也想知道他現在的屍身是何情形,到時候妶幽若問起,也才能詳細詢問。”
鬼邪眉心微皺了皺,沉吟良久,袖袍中手指一緊,才黯然了眸色看向他:“開吧。天之佛若醒了,此事便不可能再進行。”不能再讓她看一次裡面的情形,當初天之厲屍骨被她親手震碎,經脈具廢,若活了這些也只是他復活時必經的一程,可如今是死,屍骨上添了如此傷便慘不忍睹,當初她動手用隕鐵之水掩蓋此極快,緞君衡蓋棺亦迅,才未讓天之佛看清楚。
話音落後,緞君衡不假思索翻掌提功,彭得一聲按在命碑棺蓋上,緊凝視着棺木,凝功轟然一推。
砰然一聲,黑玉石命碑棺蓋落地,震耳聲迴盪在闕闐關內響了許久。
鬼邪和緞君衡凝眸望去,卻見棺木內是從未想到過的情形,陡震驚僵硬了全身,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一動不動定定看着,反應過來,驟急俯身觸手去摸。
就在此時,三千的着急喊聲從外面傳來:“姨姨!姨夫!”
緞君衡和鬼邪聽她聲音顫抖,眸色一變,急起身,彭得一聲凝功席捲起棺蓋緊緊蓋住,合力急速將靈柩放回了原處,疾步出了闕闐關。
“發生何事?”
三千見了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半天顫抖着嘴脣說不出一句話來,霎時一着急,只能緊拽住他們的袖子往皇極七行宮外拉,眼神焦急示意:“快跟吾走!雙天宮!”
緞君衡和鬼邪見她如此,心底一沉,凝眸急雙雙扣住她的胳膊,爆衝功力,豁命急往雙天宮而去。天之佛難道沒有救過來?厲族此秘法不可能失效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了雙天宮,卻見劫塵、咎殃、魑嶽、克災孽主、貪穢、魈瑤、剡冥還有一衆子侄面色沉凝等在大廳中,緞君衡和鬼邪顧不得探問,急緊眸往正在救治的臥房中奔去。
“天之佛如何?”
“天之……”
話音剛說一半,緊接着兩聲驚愕聲從裡面刺耳傳出,迴盪在整個雙天宮久久不散。
劫塵、咎殃、魑嶽、克災孽主、貪穢、魈瑤、剡冥、三千等衆人聞聲都不約而同垂下了眸,隨即擡手擦拭向眼角,許久後才擡起,紅着眼睛相對而視,各自面上瞬間都露出了嘲笑悲喜交織之色,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隨即便都未再說話,好幾個大男人都淚紅着眼睛點點頭便算是告辭,各自回了各自宮殿。
片刻後,雙天宮大廳內再無一個人影,只剩下晶石燃燒而起的閃閃爍爍的光芒下,映了一地各種物什的倒影。
五日後中午,雙天宮,臥房內,金芒斜射而入,拂過軟榻桌面,紗帳,直靜靜照到牀頭簾帷垂落的牀上。薄被輕覆下的天之佛深陷夢境,滿頭是汗不安穩昏睡着,口中囈語不斷,身子輕輕顫抖着,面色蒼白一片。
片刻後,臥房門吱呀一響,一道人影輕推開門,輕步走向牀邊坐下,拿起銅盆邊擺放的棉巾沁溼,轉而輕手給她擦着額頭上沾溼了鬢角的汗珠,直到她面上清爽了才停止,隨後脫□上外袍,在牀上躺下,伸手將她身子連薄被一起摟入懷中,雙臂緊緊抱着,良久後,她的身子才漸漸停止了顫抖。來人心頭澀疼一窒,越發樓緊了她的身子,俯身輕吻向她耳邊,低沉緩慢出聲,重複着這五日都一直在做的事:“吾活着,樓至!”
“快醒過來吧!”
“吾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吾回來兌現自己的承諾。”
“一千年,吾如你們的心願活過來了!”
“樓至,醒醒,夢是假的,吾沒有死,你能聽到嗎?”
“樓至……”
“吾活着!”
“吾沒有死,太極之氣有用,是你和布衣衆人救了吾……”
“這千年你一個人難道都不曾好好睡覺嗎?你已經睡了五日五夜了,快醒醒……”
“你不想看到吾嗎?樓至?”
“夢是假的,趕緊醒醒!”
……
“你在害怕什麼?爲何還不醒?無論你做了什麼,吾都不會生氣的。”
“你沒有失憶的事,這千年間有關你的一切事,孩子們都一件件詳細告訴吾了。是吾之錯,不該抽改你的記憶。只要你醒來,想如何懲罰吾都可。”
“你寫的手札吾也看了,還差結局一頁未寫,吾便動手替你補上了,好壞需要你醒來去看,再做刪改。你吾還有未來需要繼續寫,你當真要一直沉睡在過去的夢境之中嗎?除此外,還有一千年前你吾初識到你封印吾後的事未寫,你醒來,這一段過去我們共同完成。吾已爲這手札取了個名字,醒來,吾立刻告訴你……”
吱呀一聲房門輕響,“爹!”天之厲說話音頓止,幾聲輕重不一的輕虛腳步聲漸漸靠近停在了牀邊。
“娘還是沒醒嗎?”
“沒有。”
“我們用爹教導的厲族秘術,那夜娘已經無事了。爹你在場也看到,娘睜開了眼,她看到你了,可爲何睡過去就再不醒?”
“娘該以爲是幻覺,當時爹身上的衣物還是死時所穿,未來得及換。”
“娘不會以爲到了陰曹地府終於見到爹了吧?我記得當時娘突然擡手死死攥住了爹的手,還流淚笑來着。爹抱着娘去休息時怎麼分都分不開,只好就穿着死人衣物抱了娘一夜!”
“厲兒!胡說八道!娘那夜不是自盡!而且你怎麼知道爹孃如何,你那會兒跟我們都離開了!”
“大姐,我的耳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姐,三哥,爹還在呢!”
“呃,呵呵,爹,我什麼都沒聽到,你什麼都沒說!”
“咳咳,爹,吾去給娘端膳食。”
“去吧!”
“大姐,等等我!”
“大哥,二哥,爹,我去幫他們!”
“嗯。”
咚咚咚的腳步聲離開,沉寂許久才又起擔心的低語:“孃的情況如何?還跟那幾日一樣嗎?”
“再過兩日身子就可徹底康復。”
“娘可有醒來的跡象?”
話音剛落,餘光正好瞥向天之厲懷中的劍布衣一聲驚喜急道:“大哥!爹!娘醒了!”
質辛急看向天之厲懷中。
天之厲摟緊了懷中身子,一眨不眨眼凝視着。
方纔衆人的話音仍然與過去夢境凌亂交織在腦中迴響着,天之佛緩慢睜開了恍惚怔然的眼,光影下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只有三道模糊不清的面孔,微蹙眉又闔了闔眼,天之佛再次睜開,纔看清了三人面容,恍如一直在這五日所見的夢中情形。
怔怔看着半晌,天之佛仍以爲是身處夢中,恍惚移動着雙眸最後定在了天之厲面上,見他像未死前一般的沉穩王者面容,而非棺木中蒼老而死的模樣,心底酸楚思念,雙眸控制不住一紅,露出絲溫柔眷戀,在夢中也不必擔心別人憂慮她,不由輕擡起手,顫抖着輕撫在他面上,沙啞恍惚輕語:“你是兩千年前與吾是宿敵的天之厲,吾又夢見你了……”
說着,還溫潤的眸色驟然毫無預兆一黯,還未觸到他面上的手一頓,眸光驟然有些迷茫無措,喃喃低語道:“吾其實想夢後來死前的你,可爲何總是夢不到?吾爲何在自己的夢中也找不到後來的你……”質辛、布衣和他都在的時候,她終於如願夢到了,可他爲何不是後來的他……
天之厲見她眸中全是哀傷酸楚和心死,心頭一痛,驟一擡手將她要撤離的手緊按在面上,另一手摟緊了她的腰身,也不管質辛和劍布衣在,俯首死死吻住了她雙脣,深沉凝望進她迷離的眼底,凝了絲功力與喉間低沉攝心道:“你已經見到了,吾活着!吾活着回來陪你!樓至!醒醒!”
天之厲身上的溫熱通過雙脣和手心瞬間傳到了身上,這是他的氣息和溫度,夢中她一直都碰不到他,所有的一切全是冰冷一片,天之佛迷離的雙眸恍然怔怔看着他,不由擡起另一隻手輕摟住他的脖子,貼着他的脣沙啞小心翼翼低喚了聲:“天之厲!”
天之厲手臂一摟她的身子越發牢牢鎖在懷中,澀沉着嗓音,沉“嗯”了一聲,不由心疼邊吻着她發白的脣邊沙啞出聲:“是吾!吾活過來了,樓至!”
質辛和劍布衣見他們如此,雙眸一澀,急擡手擦了擦眼底突然控制不住涌出的淚水,垂下眸澀喜笑了笑,轉身離開了房間,緊閉好房門,把房間留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