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背後突然響起一陣車輪滾動聲,漸漸的越來越近,隨後停止:“你是何人?爲何會知曉懺罪之牆四個字如何看到?”
質辛聞言倏然在面上覆蓋一層肉色面具,變成了普通人的模樣,才收回手轉身。
眼前一個左臉帶着疤痕,黑髮夾雜白絲的癱瘓女子坐在輪椅上,面色雖溫和,眸底卻斂着深入骨髓的恨意,水嫣柔!質辛幕然想起了這是何人,當初他尚在天之佛腹中,建造罪牆時那一剎她的心緒波動他能感知,心頭暗有計較,平和有禮道:“在下天樓子,聽人說此處有一城垣,綿延萬里,頗爲壯觀,過了城垣,便是一片與世無爭的世外之地,遂一路遊覽而至,果然名不虛傳,不想叨擾了夫人靜修,還望夫人見諒。”
水嫣柔看他年紀上下與當初失散的孩子差不多,又這般溫文有禮,一時勾起傷心事,勉強笑了笑:“無妨,此處亦非吾地,衆人皆可來,只是吾勸你還是早些離開爲妙,莫做了那冤死的亡魂,讓白髮人送黑髮人。”
質辛曉得她暗指是何,可不能顯露,眸底有一絲黯然凝聚,笑道:“天樓子尚在襁褓中時父親便死,後又被母親拋棄,若當真出了意外,也無人會牽掛,多謝夫人關心。不知做了亡魂是何意?”
爹被封印,至少這千年前與死無意,娘麼,確實是將他拋棄到了中陰界,也不算誑語,
中陰界,但願義父他們永遠也不要牽掛最好。
水嫣柔聞言怔了一怔,定定看着他,當時她那孩子也是襁褓中,夫君被天之佛殺死,她受了傷未能抱緊孩子,孩子被拋到了空中,也不知後來是死是活,想起往事恨意攻心,若非眼前這孩子長相與她和夫君毫無關係,她或許會以爲他是他們失散的孩子,不願自己恨意被眼前人發現,面色悽然垂下了眸,待壓下後才重新凝視他道:“原來你竟與我那苦命的孩兒一般身世。罷了,你吾相遇亦是有緣,吾給你講講。“
質辛曉得她當時有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在懺罪之牆形成時,被拋出消失,聞言平和勸慰道:“夫人切莫太過悲傷,或許公子在別處安穩生活,就如吾一般,吾未曾怨過父母,他們必然有不得已的原因,否則不會不要吾。公子亦會如此想,夫人定要保重身體,未來某一日你們母子或許便能重逢,如你我今日偶遇。”
水嫣柔聽他這般寬慰,心頭着實好了些,笑嘆一聲:“是啊。”
說完凝眸望了一眼方圓,纔開口給他講述:“此地原名淚石林,懺罪之牆形成之前,是個小村落,村民們安居樂業,後來有了這牆,白日看去眼前鶯飛燕舞,生機勃勃,一旦入夜,罪牆這邊便會被不知從何處來的血紅異蟲吞噬,如潮似浪,你我現在所見變成了修羅地獄,若有人出現,頃刻血肉盡失,變成一具白骨。”
這情景在中陰界他已見了許多,當初孃親答應宙王引入苦境半日的紅潮,整日紅潮肆虐的中陰界因此才得了半日喘息,聞言質辛面上故露出了驚愕:“竟是如此,那夫人你要如何在此地居住?”
水嫣柔看他有些被嚇住的模樣,笑了笑:“只要晚上莫出來活動便好,我們都會躲藏在一處山洞中,待天亮後這股血紅異蟲就會消失。這裡又恢復生機。白日遊覽夠了,黃昏時便儘快離開。”
質辛面露感激,拱手笑道:“多謝夫人提醒,否則天樓子便要因無知命喪於此。”
水嫣柔嘆息一聲:“不必跟吾客氣,吾最見不得虛情假意的客套,看你此番真心,吾亦不計較了。”
就在此時,水嫣柔身後突然兩道光華閃現:“夫人?。”
兩名中年壯漢出現喚了聲,水嫣柔面色露出了疲憊,手指請按下輪椅扶手上的凸起金鈕,輪椅倏然轉了方向背對他,只聞她對那兩人道:“遇到一名年輕人,與吾投機,多說了幾句話,推吾回去吧,吾累了。”
中年壯漢向他看了一眼,便恭敬推着輪椅不徐不疾沿着罪牆而去。
沒有道別,沒有一句多餘的話,質辛平靜目送着三人,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中後,才變回了本來面目,狹長俊美得眸底流露覆雜,轉身重新覆蓋了懺罪之牆四個字,出了城牆唯一留下的通道,向另一面的苦境走去。
娘若是還有其他選擇,她絕不願犧牲你們任何一人的……
剛入苦境的第一個郡城,街市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遠非中陰界的陰森死寂毫無人息。
質辛默默走着,不時擡眸看看熟悉也陌生的一切,當初所見皆是通過天之佛的眼睛心緒,如今自己親眼看見,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就在他走到一家醫館停步佇望時,“小毛賊!你給吾站住!”一聲震耳欲聾的急喊聲破風穿耳。
質辛只覺他手中被光明正大塞入一物,激動恭敬得嗓音響起:“主人,你要的東西拿到了!屬下立即去做另一件事。”
居然還有人敢栽贓嫁禍於他!質辛瞬間反應過來,心頭一陣發笑,這賊子倒是大膽,餘光見竟是個身着紫色菊花紗裙的女子,微怔,見她低頭行禮說完話便當即轉步要走,陡然反手便扣住了她的胳膊,指尖凝功將她定在了地上:“沒有吾允許,便想擅自離開,主人之位,不如換你來坐。”
話音剛落,追來的兩人喘了口氣,含笑對他的側影道:“終於把這小毛賊擋住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女子看他周身穿戴尊貴華美,頗有異域風情,不似苦境之人,本以爲是個有錢的外來商人,打算借他一用,日後若再遇上報答今日相助之恩,沒想到是個神經病,居然見杆子就往上爬,害她被人追到,臉上憋得通紅,被氣得,她的臉都丟盡了!
登時急凝功要掙開,卻不料籠罩在她周身的無形功氣紋絲不動,心頭震驚一凜,這人什
麼來頭,怎會有這麼強悍的功力?她居然掙不開……只能維持着彎腰低頭的姿勢一動不動。
質辛聽到來人聲音,方纔未曾細辨,此時才聽清楚,心頭一震,面上戲謔笑意還未來得及收起,便轉了頭。
只見一身藍色錦衣的咎殃,和一身紅色錦衣之人,略有些喘氣,感念笑看他。
竟然是小叔叔!
咎殃見他轉頭,本還含笑的眸子不可置信錯愕震在了當場。
這世上竟然有和天之佛這般相像之人!
要不是他鼻子和嘴脣不太像,還是個男子,他當真以爲這就是天之佛,只是這鼻子和嘴,還有他臉上的笑怎麼看着這麼熟悉?好像再哪裡見過……
劍布衣反應過來後,眸底難以置信的複雜一閃而過。
咎殃看着眼前人心頭有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莫名得想要親近,皺了皺眉,他何時愛心氾濫到要關照男子了?這人美則美矣,只是個男子,還是個跟天之佛長得極像的男子,他該像想殺了天之佛一樣想殺他纔對,強壓心頭詭異之感,他終於將視線從他臉上扒拉了下來,風流倜儻笑掃了眼他控制下腰快要斷了的女子:“公子不妨先收起功力,美人再被你如此按下去,只怕要受傷了。”
劍布衣不說話,靜默由咎殃處理這事。
質辛聞言從乍見親人的欣悅中回思,淡然勾脣一笑:“不知吾的屬下拿了公子何物?公子身有絕世功力,爲何卻如普通人一般徒步追趕拿回?公子現在有什麼話皆跟吾言便可,此女犯了吾的大忌,略施小懲而已,不必擔心。”
咎殃怔了一下,才知他誤會了急忙道:“她沒拿吾的東西,拿得是別人的,吾追她只是想看看她相貌如何,讓她別跑,沒想到越追她跑得越快。至於功力,這女子急行間毫無功力,吾若用便顯得不公,如此恃強凌弱非是吾冰無漪作風。”說着無奈嘆了口氣,看質辛周身氣態非凡,非是凡俗,面色不似作假,這女子還真是他屬下。
隨即又補充道:“這位公子你也別罰了,她拿的這香囊裡面也沒有幾兩銀子,吾已經替她還錢給那丟錢的人了。”
那女子怎麼也料不到他們兩個追她竟然是因爲這原因,害她跑瞭如此遠,登時欲哭無淚。那個冰生麼漪!你就是個神經病!
早知道她不拿這銀子了!都怪她自己這張嘴,愛吃什麼不好,偏愛吃銀子!剛剛又那會兒犯了饞,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就伸了出去!她倒是有銀子藏在洞裡,可遠水解不了近渴要怎麼辦?本想等着吃了後再到洞中取了給那人還回去,全被突然出現的兩個神經病毀了……
竟是一場誤會,質辛皺了皺眉勉爲其難才收起了功力,對這女子道:“下不爲例!”
女子聽方纔言語,冰什麼漪的是當真把她當做這男子的屬下,想快點兒了結這事回去吃銀子,也不願當場再露餡兒,恭敬敬畏道:”是,屬下遵命。”
這才緩緩擡起了頭。
咎殃就是想看這女子相貌,見此也不再與質辛說話,眸光泛亮直直盯着。
女子終於擡起了頭,沉靜淡然的面容被三人看清。
咎殃眸底笑意登時僵硬,他居然看走了眼!背影殺手!不應該啊!這女子身形怎麼會是這麼一張臉……
劍布衣眸光怔住,怎會是她!?難道這就是她的……
旁邊質辛同樣看着,面上卻浮現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掩映在狹長的俊美眉眼間,格外撓人癢癢。